被張援民和解臣抬著,那個叫二黑的狗起初還很不配合,但它身上的傷有些嚴重,這幾天又沒吃什麽東西,掙紮起來也沒多少力氣。


    等到了山下,有李寶玉在車箱上接應,順利地把二黑弄上了車,安置到了麻袋上。


    而在地窨子裏,趙軍把帶來的醬油桶、醋桶都給邢三擺在牆角,除了這三個桶,還有一個麵口袋。


    但這麵口袋裏,裝的不是糧食,而是趙軍從家給邢三帶的大粒鹽,這是給邢三拿來醃酸菜用的。


    當趙軍把裝幹糧的黃油紙包,給邢三放在炕桌上的時候,邢三往南邊木頭架子上一指,笑道:“咋又花這錢呢?你爸大前天過來,給我買的槽子糕啥的,還沒吃了,都擱那兒放著呢。”


    “我爸……”趙軍往那架子上掃了一眼,頓時想起趙有財在小賣店掛的賬,不禁有些無語。


    這時,邢三把炕桌上的黃油紙包拿起,走到架子前一一放在上麵,等轉身後對趙軍說:“下回可別買這些了,大爺又不是小孩,有口吃的就行。”


    “啊,沒事。”趙軍回過神來,應道:“你自己要啥時候不願做飯了,就整塊幹糧墊吧一口。”


    “嗯。”邢三笑著點了下頭,把他裝苞米的背筐踢倒,將苞米都倒出來,最後在苞米堆上,有隻大野雞。


    公野雞,長長的尾巴,這時候它也吃的挺肥,得有三斤半左右。


    邢三扯著野雞尾巴,甩起野雞,將其丟在趙軍腳前,道:“我溜套子溜著的,剛擱上頭放完血,你拿回去燉蘑菇能挺香,就是沒那天給你家拿的野鴨子肥。”


    “野鴨子……”趙軍一聽,感覺不能再跟這老頭繼續嘮下去了,要不然等回去非得好好參趙有財一本不可。


    “三大爺。”趙軍提著野雞尾巴,問邢三道:“除了你平時下套子的地方,你還知道哪兒有麅子蹤不?”


    趙軍要下捉腳,但不能往邢三平時下套子的地方下,否則的話就成了跟邢三搶獵物了。


    而趙軍如此一說,邢三就知道他要幹什麽,當即衝趙軍一揮手道:“來,你跟我出來。”


    邢三帶著趙軍出了他的地窨子,往南邊一指,道:“小子,你看見那山尖子沒有?”


    趙軍抬眼望去,邢三指的那座山,與他現在所在之處,隔著兩條崗子,相距大概十三、四裏地。


    “那是……”趙軍皺眉道:“那是86林班上頭吧?”


    “好像是。”邢三笑道:“我對你們這多少林班不大熟,但我聽人說過,好像應該是那兩溜兒。”


    聽邢三這麽說,趙軍也不探究那到底是哪個林班了,隻問道:“三大爺,那兒有麅子啊?”


    “有!”邢三點頭,道:“那山是東西主崗,南北兩邊是雞爪子崗,全是小崗叉子,麅子、野豬都有。原來是一個姓肖的老頭子,在那兒壓地戧子,開春時候這老頭沒了。”


    邢三說的沒了,就是死了。聽他說起這個,趙軍順著話茬往下聊,道:“三大爺,你上次讓寶玉跟我說的那個事,我今年入冬就給你辦。”


    “嗯。”邢三重重點了下頭,鼻子裏發出“嗯”的一聲,然後才道:“咱爺們兒就有啥說啥,你大爺我也都這麽大歲數了,還就我自己,也不惦記誰,活一天是一天,就是這個……”


    雖然話是這樣,但邢三說的時候,想起死去妻兒,心裏難免有些淒涼,說著、說著就有些說不下去了。


    趙軍看他這樣子,心中不忍,小聲說道:“三大爺,你放心吧。這個事兒,擱我這兒好辦。等冬運開始,我進楞場了,要是看見有那大號的紅鬆,我直接給你留下來。”


    趙軍此言一出,調整了情緒的邢三麵露喜色,雙掌在身前一拍,然後分開時,右手指向趙軍道:“對嘍!大爺就要紅鬆的!”


    “那必須的!”趙軍應道:“還得是大號的,一百來號的大紅鬆,到時候棺材天、棺材梆子、棺材底,都得是獨板!”


    雖然說的是這個,但二人毫不避諱,也沒感覺不吉利,甚至提起自己的壽材來,邢三的老臉上盡是興奮之色。


    他拉著趙軍的手,道:“小子,咱倆開春前兒,擱山裏還打個黑瞎子呢。”


    “對呀。”趙軍笑道:“這幾天有南方來的買賣人兒,我尋思他要能給上價,我就把熊膽賣給他們。等我把膽賣了,我就把錢給你送來。”


    之前張援民在77楞場收了一群小弟,傳授他們“兵法圍獵”之道,其中有哥倆木燒黑熊倉,整出來一隻黑熊來。


    後來,趙軍帶著狗幫去圍那黑熊的時候,遇上了邢三,二人約定好了,誰開槍殺了那熊,熊膽的三分之二都歸他,而剩下的三分之一歸另一人。


    為了照顧邢三,趙軍那天讓他先開的槍,可邢三一槍過後,非但沒能把熊打倒,他自己卻因為突發心髒病先躺下了。


    所以最後殺死那黑瞎子的是趙軍,但熊膽仍有三分之一是邢三的。


    邢三聞言,搖頭道:“趙軍呐,那熊膽賣了錢,大爺那份就給你了。”


    “這可不行!”一聽邢三這話,明白他意思的趙軍,想也不想就說:“我就擱楞場,留根木頭連兩塊錢都花不上。”


    邢三擺手道:“不光是木頭,你還得找木匠……”


    “找個木匠也不用那麽多錢啊!”趙軍扶著邢三道:“連木頭帶工費,連十塊錢都用不上,那一個熊膽多少錢呢?”


    這時,邢三忽然歎了口氣,搖頭道:“大爺這一年,吃喝都你給我拿的……”


    說到此處,邢三不說了,他轉身看了自己的地窨子一眼,然後轉向趙軍,歎了口氣,再笑道:“行了,不說這個了,等以後再說吧。”


    原本趙軍還想問問邢三,那胡滿堂和邢智勇翁婿倆是不是出什麽事兒了,但此時他有種感覺,邢三應該是跟邢智勇他爸鬧矛盾了,要不然準備壽材這種事,不會麻煩趙軍這個兩姓旁人。


    既然如此,趙軍也就沒在邢三麵前提邢智勇。


    而此時,該說的話都說完了,那二黑還挺著傷在車上等著呢,趙軍便向邢三告辭。


    “三大爺,我走了哈。”趙軍道:“等過八月節的時候,我再來看你,用給你帶點啥不?”


    “啥也不用,你給我拿這些,都夠我用多長時間的了。”邢三說完,笑著向趙軍抬手一揮,又道:“回去了,替我給你爸帶個好。”


    “行!”趙軍點頭一笑,道:“那我就走啦,你起早啥的,別涼著哈。”


    說完,趙軍提著邢三給他的野雞下山去了。


    等回到汽車旁,就見李寶玉、張援民、解臣三人站在道邊嘮嗑,看到趙軍回來,解臣迎上前來,問道:“軍哥,咱還上哪兒啊?”


    “解臣,你開車。”趙軍答道:“咱們直接回家。”


    從家出來的時候,幾個人商量的是,從邢三這兒出來,直奔下捉腳的地方去。


    可現在二黑受著傷,得趕快帶回家去救治。


    解臣一聽,連忙往車上跑,回家的路他熟,也不用誰給指路。


    趙軍招呼一聲,張援民上了副駕駛,李寶玉和趙軍一起上了後車箱,照顧那重傷的二黑。


    於此同時,在35楞場的大門外,薛立民把野豬頭放在了馬車上。


    這時,在他身後跟著兩人,一個是江二栓,一個是張來寶。


    就聽江二栓對薛立民道:“立民呐,你別忘了回去以後,幫我往家捎個信兒哈。”


    “二叔,你就放心吧。”薛立民答道:“我晚上到家得挺晚,但我明天一早,肯定上你家去。”


    “那不著急。”江二栓道:“你別給叔忘了就行。”


    “忘不了啊!”薛立民一揚下巴,對江二栓道:“那我就走了哈,你們倆也回去吧。”


    “等會兒,薛哥!”這時,張來寶咧胯向薛立民走來。


    看張來寶走路的架勢,薛立民就忍不住皺眉。要不是這倆人,他早都回嶺南了。


    可江二栓家,跟他們家是前後院的鄰居。江二栓來了,他不能不接待。


    隻不過江二栓帶的這個小子,薛立民瞅他就挺不順眼的,咋瞅張來寶都不像個好人。


    等張來寶一報家門,薛立民就知道自己的眼力挺好。


    因為薛寶軍兩口子在家嘮嗑的時候,隻要嘮起以前在永安屯時發生的事,都說老張家不出好人。


    所以,薛立民就不想搭理張來寶。哪怕江二栓在旁撮合,想讓薛立民收張來寶為徒,帶著張來寶上山打獵,也被薛立民直接給拒絕了。


    薛立民給出的理由倒也合情合理,這張來寶走道都費勁呢,就更別提跑山了。


    被薛立民拒絕,張來寶滿心的不爽,江二栓見狀連忙轉移話題,提起那打死野豬為薛立偉報仇的英雄好漢。


    一提這個,薛立民立刻變臉,開口以後滔滔不絕。


    江二栓也沒想到,幫薛立偉報仇的竟然是趙軍,而趙軍好像是老張家的眼中釘、肉中刺。


    可當江二栓偷偷去打量張來寶的時候,卻發現這小子竟然是一臉平靜,在薛立民誇趙軍和趙軍的獵狗時,張來寶對薛立民口中的大黑瘸子狗似乎很感興趣。


    此時張來寶叫住薛立民,問的也是黑虎,隻聽他道:“薛哥,趙軍那條狗,真那麽厲害啊?”


    “哎呀!”薛立民也沒多想,抬頭回憶了一下,不禁搖頭道:“真沒見過那麽厲害的狗啊……”


    ……


    差十分鍾到五點的時候,趙軍等人回到了永安屯,汽車一邊往家開,趙軍一邊讓李寶玉下車,去找韓尚來家裏給二黑打針。


    等趙軍到家以後,王美蘭還驚訝,因為趙軍下午離家之前,跟王美蘭說了,晚上要晚一點才能回來。


    趙軍從車箱上把二黑整下來時,張援民已經抱著麻袋跑進了趙軍家,按著趙軍的吩咐,他將麻袋鋪在趙軍房間的窗戶根兒下。


    然後,趙軍抱著二黑進到院裏,直奔房前。這二黑和院子裏的那些狗不一樣,小熊、白龍它們受的都是皮外傷,在院子裏就可以了。


    但是二黑不行,它傷勢嚴重,得在屋裏休養一陣子。


    “兒子!”王美蘭湊到屋裏來,她主持家裏這些狗的日常飲食,所以進來問道:“用不用給這狗插點食啊?”


    “先不用。”趙軍搖頭道:“這狗傷的挺嚴重,八成這幾天都不帶吃啥的?”


    說到此處,趙軍抬頭看著王美蘭說:“媽,明天早晨插點粥,給它舀點米湯喝。”


    “行!那咱們插點大碴子。”王美蘭道:“熬上麵一層米油,盛出來給它喝。”


    趙軍聞言並沒說話,隻是向王美蘭一挑大拇指,王美蘭見狀一笑,轉身去碗架裏舀米了。


    煮大碴子和煮小米粥、大米粥不同,得泡一晚上。王美蘭往盆裏舀了兩碗大碴子,又抓了把紅芸豆放在裏麵,然後往盆裏加了清水,先不用淘洗,就那麽放在灶台旁。


    就在這時,李寶玉領著韓尚匆匆進來,在和王美蘭打過招呼以後,韓尚進到趙軍房間,隻瞅了一眼二黑,便向趙軍說道:“趙軍呐……我明天不能來了。”


    “咋的?”趙軍眉頭一皺,看著韓尚問道:“韓哥,我沒少給過你錢吧?”


    趙軍此言一出,旁邊李寶玉、張援民望向韓尚的眼神也都變了。在外屋地的王美蘭正想跟著進來,但一聽趙軍的話,便轉身回東屋去了。


    “不是,不是。”韓尚連忙擺手,道:“兄弟,哥可沒有那個意思啊,我們衛生所的藥不多了。”


    韓尚也挺無奈的,趙軍家連小黑龍在內,一共五條狗受傷,李寶玉家是四條,他一天得給九條狗打針。


    趙軍倒是從來不差他的醫藥費,而且不記賬,直接給現金。可這永安屯,一整天的患者也沒有九個呀!


    一天下來,找他韓尚看病的狗,比找他看病的人還多,他韓尚感覺自己都快成獸醫了。


    這還不是關鍵,關鍵是衛生所的消炎藥,都讓這幾條狗給打沒了。要是不留點的話,萬一有患者需要,到時候不就抓瞎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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