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屯離著永安中學倒是不遠,趙有財、李大勇牽著二黑、大黃,一路走得飛快,二十分鍾後倆人就來在學校大門前。


    走這麽快,倒不是為了趕時間,要知道他倆三點就摸黑從屯子往出走,現在還不到三點半呢,天都沒亮,能幹啥呀?


    而淩晨,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候,十月份的林區,每天的這個時間段,氣溫已經達到了零下三四度,趙有財、李大勇凍得鼻子尖都紅了,走得快還能暖和一些。


    到學校大門外,見大門雖然緊閉,但收發室裏已經亮起了燈,趙有財就拽著大門欄杆一邊推動,一邊大喊道:「老宋啊!老宋!」


    很快,收發室門被人從裏麵推開,從裏走出來一個五十多的小老頭。


    這小老頭出來一看,見是趙有財、李大勇,緊忙就往大門前來,邊走邊說道:「大勇、有財,你倆咋來了呢。」


    這小老頭姓宋,名叫宋拴子,他兒子叫宋鐵民,是李大勇的徒弟,也是趙軍在新楞場時,那幫歸楞工人的小組長。


    宋拴子家也在永安屯住,老伴兒走了以後,他就到永安中學來打更,平日裏學校供他吃喝,還有工資拿,老頭子過得也挺滋潤。


    到門前,宋拴子一拽拴在褲腰上的鬆緊帶,鬆緊帶另一頭在他褲兜裏,係著一串鑰匙。


    宋拴子將大門打開,招呼二人道:「快來,快進屋暖和、暖和。」


    趙有財、李大勇沒直接往屋裏進,而是先把二黑、大黃拴在大門上。


    這時,宋拴子在一旁問道:「咋的?你倆昨天擱山裏倒短兒啦?」


    宋拴子這話的意思,是問他倆昨天晚上是不是擱山裏住的。他們以前都一個屯子住著,宋拴子知道這哥倆兒好打圍,而跑山人在山裏過夜也是常有的事。


    「啥倒短兒啊。」拴完大黃的李大勇,轉身對宋拴子道:「我跟我大哥剛擱家出來。」


    「啊?」老宋頭兒愣了一下,然後抬頭看看快要回山的月亮,皺眉道:「這才幾點呐?你倆打圍也不至於這點兒出來呀。」


    「老宋啊。」趙有財抬手朝著收發室一比劃,道:「趕緊讓我們進屋,給我們整口熱乎水喝。」


    「哎,哎。」宋拴子一下反應過來,忙帶著二人進到收發室裏,他這是單位,也不是住家,沒有多餘的茶缸,就那麽一個,還是宋拴子平時自己用的。


    進屋以後,宋拴子讓趙有財、李大勇上炕,他到爐子前,將坐在爐子上的燒水壺提起,再走到炕桌這兒,伸手拿起茶缸蓋倒放在炕桌上,然後往茶缸子裏兌了些熱水,隨即把茶缸子遞給了趙有財。


    趙有財也不嫌棄,拿過來吹吹熱氣,吸溜了一口,緊接著又來一口,才把茶缸給了李大勇。


    這時,宋拴子看著趙有財,笑道:「有財啊,你咋還出來打圍了呢?」


    倆人屯裏屯親的,又是同輩人,以往關係也都不錯,趙有財笑道:「咋的?我還不能打圍啦?」


    「不是。」宋拴子道:「你家小子現在打圍多利害呀,還用得著你了麽?」


    宋拴子這話,並沒有別的意思。其實,所有知道老趙家情況的人,也都是這麽想的。


    趙有財就一個兒子,趙軍還那麽出息,還用得著趙有財到山裏來吃辛苦麽?


    這是大多數人的想法,但卻不是趙有財的。對趙有財而言,要不是他那個優秀的兒子,他也不至於天不亮就從家出來。


    當然了,這話肯定是不能和宋拴子說,趙有財沒答話,一旁的李大勇則問宋拴子道:「宋哥,我聽說,昨天老曲家那大小子,擱後山看著老虎崽子了?」


    「啥?」宋拴子被李大勇問的一怔,隨即道:「我沒聽說呀,你聽誰說的?


    」


    李大勇看了趙有財一眼,然後才向宋拴子答道:「我家如海回家說的。」


    「哎呀。」宋拴子笑著衝李大勇一指,道:「你家如海說的話,你還用懷疑麽?我昨天看見那孩子了,還是那麽能說哈。」


    「嗬嗬。」李大勇幹笑一聲,他感覺宋拴子這話好像不是在誇李如海,但自己又挑不出毛病。


    趙有財、李大勇擱這收發室裏,跟宋拴子嘮了一個多小時,等到過了五點,外頭天邊見亮,趙有財和李大勇才從收發室出來,去到學校廁所解了個手。


    等他倆再回來,卻是沒進收發室,而是去解被拴在大門上的二黑、大黃。


    這時,宋拴子從屋裏出來,來在二人近前,等趙有財和李大勇把狗牽在手裏,趙有財對宋拴子道:「老宋,那我倆走了哈。」


    宋拴子叮囑道:「你哥倆注點兒意呀。」「啊,沒事兒。」趙有財一擺手,牽著二黑先一步出了院子。


    在他身後,李大勇對宋拴子點頭道:「走了,宋哥。」


    「慢點兒哈。」宋拴子送他倆出大門,站在門口看著二人消失在圍牆一角。


    趙有財、李大勇一路往後山去,途中趙有財把二黑交給了李大勇,而他自己則把半自動步槍摘在了手裏。


    這一路走去,趙有財神情嚴肅、一言不發,在心裏默默地盤算著。


    二人經過李如海說的枝椏垛時,二黑一扯繩子,湊到枝椏垛旁,李大勇以為它要抬腿撒尿,卻沒想到二黑揚頭,往那些小樹杈上嗅去。


    趙有財、李大勇的注意力瞬間全被它吸引住了,二黑這個樣子,可能是嗅到了猞猁留下的氣味,也可能是要抬腿撒尿的前兆。


    但不管是啥,李大勇都沒有催促,手上繩子還往出放了一截。這邊二黑嗅了好一會兒,才抬腿滴答了兩滴尿。


    走這一道,二黑跟大黃都尿的差不多了,此時能擠出這兩滴存貨,已經是不容易了。


    等二黑再次動身,就把頭貼地,搗騰著小步地往上頭林子裏去。


    趙有財向李大勇使了個眼色,李大勇點了下頭,左手牽著二黑讓它開路,右手牽著大黃緊緊跟著。


    而趙有財,一個人端槍走在最後,此時天色灰蒙蒙的,趙有財目光犀利地掃視著四周。


    一直進到林子裏,二黑又帶著他們往西南方向走,穿過樹林沿著山崗往上。


    當年永安林場在這裏選址,為職工子女創辦中學時,肯定考慮過學生的安全的問題。


    所以,他們把這山犁了一遍,把所有超過碗口粗的樹全部伐掉。


    一晃二十年過去了,這片山場連著剛才那片林子,都沒有大樹。


    再加上學校廣播、學生喧鬧,使這附近野豬、黑熊絕跡。但一些小動物,像山老鼠、山雞、野兔、鬆鼠,它們比那些大型野生動物更容易適應這樣的環境,在熟悉那些聲音以後,它們會在這裏安家落戶。


    而那猞猁,應該是奔著這些小動物來的。隨著今年猞猁數量暴漲,它們對食物的需求量也在增大,難免有一些猞猁為了獲取食物,而往山場外圍移動。


    從穿過樹林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清晨大山裏鳥叫聲此起彼伏,趙有財更警惕地打量著四周。


    忽然,二黑仰起頭,加快腳步往左跑,可沒跑幾步,就被繩子扽住。


    趙有財迅速地將槍一舉,就見左邊山坡有一片小樹林。


    趙有財衝李大勇一抬手,李大勇死死抓住二黑,趙有財端著槍,小心翼翼地向左而行。


    當趙有財快到林子前時,卻停下腳步不再往前走了,因為那樹林外側地上滿是枯黃的葉子,他踩上去肯定避免不了發出聲響


    。


    這時,趙有財左手持槍,並將槍把子夾在咯吱窩下,右手高高舉起,衝著上頭一揮手。


    李大勇看見趙有財動作,忙將二黑、大黃放開。


    一無了繩子束縛,二黑自上飛奔而下,隨著李大勇向下揮手,口發「吜」聲,大黃看了李大勇一眼,便撒腿去追二黑。


    這時,李大勇把肩上的半自動步槍摘下,大步往下跑。有李大勇在後麵追,大黃跑得更快了。


    二黑經過趙有財時沒有停下,而是直接衝入林間,這時趙有財往前跑,追著二黑入林,哪怕腳踩樹葉發出聲響也不在乎了。


    不遠處的大黃,看見趙有財在前麵跑,也往林子裏衝去。


    二黑一進林子,趙有財眼看前方黃草叢中躥起一獸。


    淡棕色的皮毛,短尾黑尖,正是猞猁!趙有財拚命地往前跑,但聽二黑「汪汪」兩聲,直奔猞猁而去。


    那猞猁冷冷地瞥了二黑一眼,轉身往旁邊樹上一躥,一下躥上將近二米來高,在臨近樹丫杈時,其身形一頓!


    「它要傷狗!」此時趙有財離那棵樹有二十多米,再加上林子裏光線不足,他隻見那團黃乎的東西上樹。


    但趙有財經驗豐富,對各種野獸的習性了如指掌,他當機立斷往前一縱,隨著身體向前,他順勢單膝跪在地上,雙手端槍上臉,槍口從二黑頭上往記憶中猞猁停頓那個點稍微移動,下一秒直接扣動扳機。


    「嘭!」


    隨著槍響,一團血花在半空中炸開,那從樹上折身撲下的猞猁,腦袋碎開,血、肉、骨頭進濺開來。


    剛剛猞猁從樹上撲下的一刹那,二黑隻覺得一陣心驚膽戰,當即夾上尾巴就要跑。


    可聽槍聲一響,身為圍狗的二黑,轉身咬住猞猁奔血的脖子。


    這時,趙有財急忙起身往前跑,同時大黃已經從他身旁跑了過去,趙有財怕這兩狗把猞猁皮給撕壞了。


    二十米的距離,趙有財很快趕到近前,縱身撲住猞猁,然後伸手就往大黃嘴裏塞。


    大黃怕傷了趙有財,於是連忙鬆口,而趙有財又回頭要趕二黑。


    這二黑特別聰明,一看趙有財看它,就鬆開嘴,去一邊兒舔那些沾了猞猁血的樹葉。


    「大哥!「此時李大勇趕來,對那抱著無頭猞猁躺在地上的趙有財,豎起大拇指道:「你太厲害啦!」


    「哈哈哈.....」趙有財開懷大笑,盤腿坐起對李大勇說:「兄弟,大哥那一槍厲害不?」


    李大勇讚歎道:「絕了!」


    「哈哈哈......」趙有財笑得更開心了,仿佛這一年來積攢的鬱悶都隨著那一槍而消散了!


    那一槍,要說蒙,也多少有點蒙的成分在。但既然打著了,那就不得不佩服趙有財那一槍的經驗,還有果斷。


    其實,趙軍和趙有財父子要真分個高下的話,論經驗、槍法,他們爺倆都難分伯仲。而趙軍這一年來,橫行山林靠的不光是經驗、槍法,他有一些新鮮招數,是老輩打圍人所不會的。


    而趙有財比趙軍強的,就在於他的果斷。這也是趙軍這代打圍人不如老一輩的地方。


    老一輩打圍人更凶、更狠,這兩樣帶著他們那個時代的烙印,是後人所學不會的。


    此時趙有財已經起身,李大勇從挎兜子裏掏出麻袋上前,將沒腦袋的猞猁收入麻袋裏,然後繼續誇趙有財道:「大哥呀,你這一年多都沒咋上山,這槍打得還那麽準,是一點兒沒落下啊!」


    「那你看!」此時的趙有財,就像吞了根筷子一樣,梗著脖子驕傲地對李大勇說:「兄弟,大哥跟你說哈,前幾次就是咱點子不好,要不然還能讓那小犢子嘚瑟?」


    「那可不咋的!」李大勇道:「這十裏八村誰不知道,我大哥打大圍那是頭子!」


    「兄弟,我給你講。」李大勇話音剛落,趙有財緊接著就對他說:「就那次,我上永勝去打豹子,那就是讓建軍給我拖累了,要是你跟我去,咱哥倆兒......嗬!八個豹子也磕下來了。」


    「可不嘛!」李大勇道:「想當年,咱哥倆多厲害呀,就是有的事兒,咱們為了攢錢,咱都不跟別人說。嘿!哪像這倆小子啊,瞅他們嘚瑟的,好像咋的了似的,跟咱們哪比去?」


    看來不光趙有財對趙軍不滿,李大勇對李寶玉也有所不滿。


    「就是!」趙有財左手提槍,右手與肩平行,往前一推,大聲道:「兄弟,等咱哥倆狗的幫起來了,好好讓他們見識、見識!」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整座大山都是我的獵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百李山中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百李山中仙並收藏整座大山都是我的獵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