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啊……”


    在荒涼的後院中,槐詩坐在花園的台階上,仰天長歎,對地發呆。


    此刻的他深深地覺得自己是一個苦命的孩子。


    被中介誆去牛郎店麵試,回家路上都能遇到死屍,莫名其妙地因為一個盒子被塞進局子裏,然釋放後還沒一天又被長槍短炮塞進另一個局子裏。


    如今為了活命不得不接受一隻烏鴉的幫助,可偏偏這隻烏鴉最大的能力就是讓自己不斷地死來死去。


    到最後白折騰了好麽?


    既然要死,就死一次不行麽?


    非要死個好幾十次……


    死到他幾乎快要麻木,’死亡預感’這個前所未聞的技能都快成型了!


    槐詩覺得自己如果運氣好一點這一次能苟住的話,有生之年都能把靠著死把這個技能死到lv10去!


    “有時間抱怨,不如去多死一次呢,這種冥想方式起碼能夠鍛煉源質,說不定很快你就能衝破百分之九十九的進度條,成為升華者了呢。”


    在他旁邊,不知道為什麽墨水不足變成斑馬條紋狀的烏鴉開口建議道。


    “信你就有鬼了!”


    槐詩完全不像理她,盯著荒蕪的花園,開始思考:我是誰,我在哪兒,還有半個月就要開學了,窮到快要倒斃的我特麽除了在找死之外,究竟在幹什麽?


    忽然之間,他眉頭一挑,計上心來:


    “我說,你有沒有什麽辦法,能來錢的?”


    “有啊。”


    斑馬烏鴉漫不經心地梳理著羽毛,指了指門外的路:“走十分鍾坐公交,一站路下去左拐就是銀行,搶一票,什麽都有了。”


    “……搶銀行誰不會啊!”槐詩翻了個白眼:“你們就沒有什麽點石成金的魔法麽?”


    “啊,魔法啊,這個就說來話長了,不過製造黃金的技術我確實知道,不過……”


    “不過什麽?”


    槐詩湊上來,眼睛都亮了。


    “不過每克的成本大概在東夏貨幣三千元左右。”


    她淡定地說:“這樣製造出來的淨金通常作為靈基材料被運用在各種儀式和祭壇之中,你要的話,我倒是給你搞兩斤出來。”


    “我要有錢還要黃金做什麽啊!”


    槐詩無話可說。


    隻能坐在台階上,繼續發呆,直到隱約有破碎的聲音響起,將他驚醒。


    好像是玻璃瓶子被踢碎了一樣。


    在這個熾熱的夏季午後,如此地清脆。


    槐詩愕然地回過頭,看向前院的方向。


    “有人來了?”


    烏鴉若有所思地抬起來看了一眼,憂心忡忡:“難道是我用你家電線偷電的事兒發了?”


    槐詩先是一愣,旋即驚覺,怒目睜圓:“你特麽什麽時候背著我幹了這種好事!”


    “實際上,我還偷拉了一根網線,wifi信號還挺不錯的。”烏鴉從翅膀下麵掏出了一個不知道哪兒來的智能機:“要密碼不?”


    槐詩瞪了她一眼,起身,躡手躡腳地走到屋子後麵的牆角,探出頭去,烏鴉嫻熟地踩在他腦袋上,也探出了腦袋。


    就在頹敗庭院的角落裏,牆角有個人鬼鬼祟祟地看著左右,然後伸手伸手將另一個從牆頭翻過來的同伴托了下來。


    這樣兩個人都落在了地上,懷裏都鼓鼓囊囊地,臉上還帶著麵罩。


    “哎呀……”


    烏鴉低聲問,“這年頭催電費的人還會翻牆麽?”


    “大概是賊吧。”槐詩咬了咬牙,彎腰從地上撿起了牆角的半根鐵棍:“反正這種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哦?”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槐詩一眼,旋即古怪地笑起來:“但願吧。”


    槐詩沒空理他,壓低了聲音,悄悄地窺視著前麵的場景。那兩個魁梧的壯漢戴上了手套,看了看左右,低聲說了兩句什麽,便躡手躡腳地從房子側麵的破窗裏翻了進去。槐詩小心地拉開屋子的後門,聽見老舊地板不斷發出的吱呀聲響。


    沉重的腳步聲先是在客廳裏徘徊了一圈,緊接著便上樓去了,不斷能聽見門被打開的的聲響。


    很快,他就聽見樓上的聲音。


    “人不在這兒!”


    “先找找,看他把東西藏在哪兒了!”


    緊接著,便是一陣翻箱倒櫃的東西,其中不斷地響起破碎的聲音。槐詩聽著一臉牙疼:本來早就已經家徒四壁,稍微值點錢的東西當年早就被他父母給典當了,剩下的隻有一對不值錢的爛家具。


    這些家夥什兒好容易挺過這麽長時間,沒想到在今天糟了災。


    好在雖然家徒四壁,但起碼屋子夠大,空房間多得是,就算是翻恐怕也要翻好長時間。


    槐詩深吸了一口氣,抓起棍子,躡手躡腳地跟上了樓,聽到了自己臥室裏傳來的粗暴聲響。


    嘭的一聲。


    抽屜掉在地上的聲音。


    媽的,老子的桌子。


    然後又是咣當一聲脆響,櫃子裏的東西掉了一地。


    嘩啦一聲。


    台燈和桌子上的東西也掉了下來。


    “看看這個!”


    好像他們發現了什麽,槐詩聽見了拉鏈拉扯的聲音,是琴箱被打開了,緊接著是琴身被敲打的沉悶回響。


    “不在這裏麵?”


    “會不會有夾層?”其中一個人猜測:“砸開看看?”


    我可去你媽的吧!


    槐詩大怒。


    你一路翻箱倒櫃我都沒管,現在你連老子吃飯的飯碗都要砸,這仇結大了!


    來不及再猶豫,他探出頭,看到那兩個人背對著蹲在地上的人,其中一個人已經拿起了榔頭,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抬起棍子就是一個跳劈。


    他這裏算盤打得叮當響先悶棍放倒一個,然後再趁另一個人沒反應過來之前,再來一棍,齊活兒了!


    事情發展得異常順利。


    嘭的一聲。


    那個拿著錘子的人應聲倒地,可緊接著,槐詩就看到自己手裏的那根放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鐵管從正中斷裂,橫飛了出去。


    他愣了一下。


    另一個人也愣了一下,旋即眼中閃過凶光,向著槐詩撲了上來。


    槐詩下意識地抬腿就是一腳,然後,將他踹了一個踉蹌,然後提起了旁邊的椅子狠摔下去。


    於是,那一張跟了他那麽多年的破椅子也壯烈犧牲。


    那個人卻好像不疼不癢,終於從地上爬了起來,握緊拳頭,發出嘎巴嘎巴的響聲,口罩下麵的臉也變得猙獰了起來。


    槐詩先是後退了一步,旋即又反應過來,今時不同往日,自己已經不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雞了。


    好,這一身絕世武功,就在你這裏開張了!


    他冷冷一笑,上去就是一套軍體拳!


    然後又是一套軍體拳,最後再來一套軍體拳……靠著挨打學來的軍體拳果然分外上手,馬不停蹄地從第一套打到第三套,那叫一個行雲流水,虎虎生風!


    除了對麵毛都沒掉一根之外,簡直沒有任何缺點了。


    槐詩都快要累得虛脫了,卻根本連人都沒有打著……這要是在天橋下麵,說不定還能賺個百八十來塊的賞錢,可現在卻卵用都沒有。


    那個壯漢的動作靈敏地嚇人,雖然不懂什麽軍體拳,可是一拳一腳的力量卻打得嚇人,隨便來了一拳,槐詩就眼前一黑,臉上都腫了一大片。


    媽的,點子紮手,風緊扯呼……


    槐詩腦子裏剛冒出這個念頭,旋即又怒了:這特麽是我家,就算是要跑也不是我跑啊!


    緊接著,他就感覺後腦勺一涼,下意識地低頭。


    然後,就感覺一把鐵錘貼著自己的後腦勺揮了過去,勁風呼嘯,槐詩背後那個被他一棍放倒的家夥竟然已經爬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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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說陳年老鋼管靠不住……


    槐詩還來不及反省,就看到對麵那個人向著自己撲上來,猛然一抱,自己便被壓倒在了地上,緊接著,一隻大手就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弄死這個小狗日的!”


    麵罩下麵,那一雙眼睛裏滿是狠毒:“媽的,差點翻了船!”


    抓著鐵錘的那個人喘了口氣,也走了上來,手中的鐵錘對準他的腦門抬起來。現世報來得真他媽快,剛剛還是槐詩打別人悶棍,現在就輪到別人給自己開瓢了。


    眼看鐵錘都被抬起來了,他嚇得奮力掙紮,可是卻扒不開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那隻手。混亂之中,隻能扯下他的口罩,露出那一張還帶著刀疤的臉。


    “臥槽,救命……”


    槐詩尖叫。


    “快想點悲傷的事情!”烏鴉扯著嗓子大喊,“想想你那會兒在夢裏是怎麽死的……死了多少次,死得多慘!”


    槐詩忽然有些心累,這特麽都要死了,想那些有什麽用,哦,然後做好心理準備就不怕了是吧?


    還能死得安詳一些,真是個好主意!


    想起那些夢境之中的慘死案例,槐詩心中就一陣悲憤,親身體驗過無數次幻覺一般的死後,那些記憶所累積起來的恐怖重量幾乎快要讓他喘不過氣來了。


    死得越多,他就越發地恐懼死亡,因為死亡就是那麽可怕的事情。


    就在那一瞬間,他感覺到一陣熱流從右手中湧現,緊接著,握緊的拳頭裏好像多了一點什麽東西。


    細碎地像是砂子一樣,滿滿地一把。


    來不及細想,槐詩下意識地一把將那些東西撒了出去。漆黑的塵埃自從指尖飛揚而出,轉瞬間撲在了那個人的臉上。


    那隻掐著著自己的手掌在突如其來的襲擊中鬆開了一些,槐詩猛然一睜,然後猛然翻滾,便聽見耳邊一聲轟鳴。


    原本後腦勺枕著的地板被砸下來的鐵錘搗了個粉碎。


    要命的巨響把他嚇出了一聲冷汗。


    可緊接著,他還來不及爬起來,就看到那個原本掐著自己的人麵目驟然扭曲起來,臉變得漲紅,劇烈地喘息著,緊接著,嚎啕大哭了起來。


    而那個抓著鐵錘的人愣了一下,旋即眼眶也紅了起來……


    臥槽,這什麽鬼?


    辣椒粉兒?


    在錯愕之中,槐詩不小心吸入了那些漂浮在空氣之中迅速分解的黑色粉塵,頓時一股強烈的酸楚從鼻尖擴散開來。


    “小心,那好像是’劫灰’!沾上可就麻煩了!”


    烏鴉的提醒總是來遲一步。


    而槐詩終於發現,這一道纏繞在鼻尖的酸楚似乎並不是來自外界的刺激,而是……來自內心深處的痛苦和悲傷。


    好像被垃圾主管開除,失去了賴以為生的工作、好像從小養到大的小柴犬被人偷走了、好像每天過著996的社畜生活有天提前結束加班去女友家裏發現她床上躺著別的男人,好像突如其來的訃告和癌症通知,好像說好每天兩更可自己已經好幾天都寫不出東西來的廢物作者。


    肺腑在痙攣,雙眼在發熱,鼻尖充滿了酸楚,無可抑製地悲傷在胸臆之中擴散,腦中回憶起了自己三歲時在台階上摔了一跤,六歲的時候攢了一塊五被遊戲廳裏的胖小孩兒搶走,不靠譜的爹媽捐款跑路失蹤,麵試遇到牛郎店,好好地回個家都莫名其妙地被牽扯到這種事情裏……


    “蒼天啊,我好苦啊!”


    槐詩仰天長嘯,喉嚨裏一聲悲愴的尖叫,嚎啕大哭了起來,眼淚止不住的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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