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城坊自昏沉中睜開眼睛,感覺到久違的痛楚。


    遍布裂痕的聖痕已經無法再護持千瘡百孔的軀殼,鴉天狗的破碎麵具之下,露出他自己的蒼白麵孔。


    剛剛……那是什麽?


    劇烈地嗆咳突如其來,他彎下腰嘔出帶著絲絲光芒的血液,鴉天狗的心髓自血中升騰而起,漂浮在空中,散發出了一陣陣的黑色霧氣。


    奇跡在流逝,以令人心痛的速度。


    一切都在以順理成章的方式走向最糟糕的結局,好像沒有任何的異常那樣,自然而然地……迎來死亡。


    詛咒正在應驗。


    就好像看著自己正在漸漸地失血而亡那樣,絕大的恐懼令他奮力掙紮著,從破碎的建築中爬出。


    殘存的一根翎毛似乎也無法認知到究竟發生了什麽,正惶恐地圍繞在他的周圍飛舞著。


    “沒有,時間了。”


    天城坊用盡全力地撐起身體,嘶啞地說:“帶我去找……能夠救我的東西……”


    翎毛在空中顫動了一下,旋即驚慌地尋找起線索來,很快,便驚喜地動蕩起來,繞了他兩圈,飛空而起。


    帶著天城坊的希望一起。


    用盡最後的力量,天城坊展開破碎的獨翼,歪歪扭扭地飛上天空,追隨著那一根翎毛,漸漸向前……直到那溫柔到仿佛可以撫慰一切創傷的旋律漸漸清晰,翎毛盤旋在一座古老的場館上方,指引著他向下。


    仿佛引導著他去向琴聲的來處那樣。


    天城坊狂喜,幾乎無法遏製心中的慶幸,自空中下降了一寸……緊接著,被如有實質的惡寒所吞沒了。


    恐懼,難以理解,難以言喻的恐懼從他的心頭泛起。


    前所未有的,他的直覺絕望地拉響了警報,煥發出奮盡全力的哀鳴。


    不要向前,不要向前,不要向前!


    無法理解的絕望幾乎在瞬間撕裂了他的靈魂,毫無由來的恐懼凝結成了實質,自顱骨之中嗡嗡作響。


    令他在這瞬間的不祥預感之中幾乎發出尖叫。


    去那裏的話,會死。


    如此清晰的理解和領悟從心中泛起,隨之而來的是某種就連死亡都無法比擬的恐懼,幾乎將他自詡為鋼鐵的意誌撕碎了。


    那裏,是死路!


    在半空中,垂死的鴉天狗僵硬了一瞬,驟然向上拔升,奮盡全力地向遠方飛出,狼狽地逃竄,甚至顧不上自己漸漸瀕臨極限的翅膀和身體。


    隻剩下了一個念頭。


    逃走,離開這裏,逃得越遠越好。


    當他從混亂中恢複一絲神智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不知道跑到了什麽地方,正歪歪扭扭的從空中墜落。


    那一根茫然的翎羽依舊追隨在他的旁邊,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自巨響中,他狼狽落地,砸在了破碎的店麵,劇烈喘息。


    “不是那裏,不去那兒……那裏隻有死路一條。”


    他竭盡全力地抓住翎羽,怒視著自己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帶我去找可以救我的東西……我的時間……我的時間……”


    天城坊的身體劇烈地一陣,再度嘔出了破碎的內髒,自地麵上蔓延開來的血泊中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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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不遠處傳來匆忙的腳步聲,令他的心漸漸沉下去。


    有人在興奮地呼喊:“我看到了,有個東西掉在了這裏,絕對沒錯。”


    “小心一點,這裏的東西都詭異的厲害。”


    “我操,是個鳥人!”


    “管他是什麽東西,先殺了再說!”


    在破碎的店麵之外,幾個升華者戒備地抬起了武器。鴉天狗錯愕地看著他,好像被嚇到了那樣,許久,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大笑。


    被這個惡劣地笑話逗笑了。


    死亡到來了。


    可殺死自己的人卻是這樣的貨色……


    回憶起進入邪馬台以來的滑稽遭遇,和自己的狼狽樣子,他竟然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已經淪落到這種程度。


    “這就是我的命運?”


    天城坊咬牙,緩緩搖頭:“不,不對,恰恰相反才對。”


    他撐著破碎的身體,自胸前的裂口中拔出了鋼筋和鐵片的殘樁,昂起頭,自無數廢墟的束縛中一寸寸爬起,向著麵前的攔路者怒吼:


    “現在,還沒到時候,還沒有!”


    他踏前一步,迎著飆射而來的子彈,獨臂抬起,殘缺地五指合攏如刀,斬落鐵光。


    “——狗一樣的東西,也配殺我嗎!”


    或許會死,沒錯。


    但不是現在,不在這裏,也不應該是這種東西。


    天狗咆哮。


    虛無的氣勁竟然自這隨手的揮灑之中湧現,自手臂之上形成了如有實質地虛幻刀鋒,斬破了子彈,輕而易舉。


    多少年,橫隔在他麵前的極限在此被突破了。


    踏入了傳說中的極境。


    真正的天狗抄。


    倘若在平時,他一定會欣喜若狂吧?


    可現在,他的心中卻一片平靜,像鐵石那樣的,隻是踏前,揮灑著縱橫交錯的鋒芒,馳騁在極速之中。


    瞬息間,和升華者們交錯而過。


    在他的身後,血色迸發而出,染紅了狹窄的街道。


    他踉蹌了一下,跪倒在地,越來越多的血從他的麵孔和傷口中流出,自他身後形成了一條慘烈而忐忑的痕跡。


    還不能死。


    還不能。


    他要活著回去。


    天城坊咬牙,撐起身體,扶著牆壁踉踉蹌蹌地向前,在恍惚之中,他忘記了自己在哪裏,在什麽地方,隻是執著地追逐飄飛在麵前的翎羽。


    一步,一步,好像行屍走肉。


    不知道過了多久,翎羽已經消散在了風中。


    他依舊在向前。


    麻木地催動疲憊的肉體,直到迎來了一個踉蹌,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在昏沉中,有一個輕柔的腳步聲漸漸接近,來者歪著頭,低頭俯瞰著他,傾聽著他斷續又執著地呼吸,彎下腰來,凝視著他狼狽的麵目。


    好像發現了什麽寶藏那樣的,露出驚奇的笑意。


    “你,好像很強啊。”


    “救我……”


    天城坊艱難地抬起手,想抓住那一片白色的裙角,可是卻那麽遙遠,難以觸及。


    很快,一線甘露落在了他的嘴邊,帶著奇妙力量的露水融入了他的傷痕之中,喚回了他的意識,將他從死亡地邊緣強行地拉回。


    他得救了。


    可救贖的力量卻到此為止。


    “更多……”他喘息著,伸手,想要搶奪那個女人手中的瓶子:“給我更多……”


    “這可是很珍貴的暗金道具啊。”


    微笑的女人將瓶子抬起了一寸,輕描淡寫地避開了他的手掌:“你這麽空口白話的想要拿走,是不是過分了一些?”


    天城坊愣了一下,緩緩地抬起頭,端詳著麵前的女人。


    麵目姣好,不,應該說精致才對。


    帶著令人如沐春風的溫和笑容,馬尾斜斜地搭在肩上,白色的長裙一塵不染。


    就好像出門買菜的那樣。


    不論如何都和這個城市格格不入,但唯有那一雙靜謐的眼瞳卻好像埋藏著整個城市都難以企及的黑暗,好像隱藏著什麽東西那樣。


    讓人看不透,可是卻本能地心生恐懼。


    “把那個給我。”


    天城坊沉默了片刻,沙啞地開口:“我可以給你任何你想要的東西……”


    “嗯?什麽都可以給我嗎?”


    那個女人似是意動了,眉毛挑起,在沉思片刻之後,旋即露出了微笑:“那麽,可以跟我不死不休的打一場嗎?”


    “……”天城坊愣住了。


    “你看,賭博這種事情,應該生來就會的吧?這個東西就當做彩頭好了。”


    那個女人起身,後退了幾步,將手中代表著重生的藥物放在了街道的盡頭,然後,站在了天城坊的麵前,攔住了他通往重生的路。


    “輸了的人死掉,贏了的人活著。”


    她笑了起來,輕聲問:“很公平,對不對?”


    “……是的,沒錯……”


    天城坊沉默許久之後,點頭,“再公平不過了。”


    他抬起手,將身體撐起,端詳著麵前的敵人,自錯愕和茫然之後,隻剩下一片如鐵的冷靜。


    再無需多說什麽。


    自場外無數觀眾們興奮的視線中,他抬起獨臂,擺出了天狗抄的起手架勢。


    “——瀛洲譜係,高野山的天城坊。”


    那個女人沉默了片刻,好像在思索著如何回複那樣,很快,微笑了起來。


    “我是羅嫻。”


    她報上身份,“果園健身房的會計加前台。”


    彎下腰,將高跟鞋脫下,輕輕地放在了一邊,赤足踩在破碎的馬路上,自堅硬的石和土中留下了一行輕巧的腳印。


    向著不可戰勝的強敵,高高在上的四階升華者。


    她抬起了手掌,愉快地一笑。


    “請放馬過來吧。”


    那一瞬間,巨響迸發。


    隨著鮮血的揮灑,天狗斷裂的羽翼驟然一震,好像化作了漆黑的颶風那樣,瞬間撲麵而來,天狗抄橫斬而下。


    緊接著,轟!


    他的背後,出現了一個凸起的拳印,緊接著,鮮血自肺腑之中飛迸而出。


    看不清羅嫻是怎麽動手的,就好像自然而然地那樣,抬手,一拳打出,纖細而白皙的手腕上卻爆發出令人驚駭的力量。


    三重霹靂。


    ——天崩!


    空氣為之粉碎了,出現了稍縱即逝的斷層,玻璃上的裂縫那樣向著四周擴展。


    可緊接著破碎的空氣就被天狗徹底斬為了兩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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