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變化在一瞬間便已經發生。


    短暫的錯愕之後,分頭撤退的地龍眾們絕望的發現,原本預定的安全出口已經消失無蹤。而他們,已經從地獄的主宰者變成了階下囚。


    子的口鼻之中噴出了大量的血腥,長袍之下枯朽的軀殼浮現出一道道淤青和血色斑痕,那是秘儀的反噬。


    瞬間去了大半條命。


    在昏沉之中,他張口,嘶啞的呼喊:“寅,立刻吹笛,喚醒大蛇——”


    地龍眾之中唯一的少女,‘寅’呆滯在原地。


    臉色慘白。


    低頭,看著手中的笛子……笛身已經四分五裂,再難吹響。


    完了。


    子絕望的閉上眼睛。


    在黑暗裏,籠目歌的詭異聲音不知何時已經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在三途川前彷徨的哀婉曲調。


    像是琵琶被奏響。


    沙啞而婉轉的歌聲回蕩在死寂的黑暗裏,滲透肺腑,在每一個人的心頭哀婉奏響。


    “憂思逢苦雨,人世徒歎然。”


    在黑暗的最深處,有毫無溫度的冰冷歌聲回蕩,“春色無暇賞,奈何花已殘……”


    “歎飄零,歎飄零……”


    零落淒冷的旋律回蕩在周圍,漸漸收縮,好像銘刻在每個人的肺腑裏,壓迫的他們喘不過氣來。


    滾滾黑暗的最深處,無數猩紅的眼瞳亮起,自深淵裏向下俯瞰。


    等待盛宴的開啟。


    而迷走在黑暗裏的‘亥’,終於看到了那個從走廊盡頭向著他緩緩走來的女人。


    帶著微笑。


    懷紙素子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在抬起的左手中,五根修長的手指撥動著空氣,好像揮灑在無形的琵琶上一樣,迸發鏗鏘尖銳的聲音。


    “從一位老朋友身上學來的和歌,應該沒有唱錯吧?”她微笑著,輕聲問:“有沒有感覺和鬼屋的氣氛很搭?”


    赤手的忍者雙眼猩紅,一言不發,合身撲上。


    速度竟然快的難以言喻。


    瞬間,就已經近在咫尺。


    “——臭女人,給我去死!”


    翻著一層黑紫色熒光的拳頭向著槐詩的麵孔砸出,可在黑暗裏,槐詩的身體像是毫無重量一樣向後飄出。


    堪堪奪過了那充滿腐蝕性力量的一拳。


    笑容不改。


    “差點毀容誒?”素子小姐開口問,“對女性用這麽卑鄙下流的手段……難道是我在哪裏得罪了你麽?”


    伴隨著聲音擴散,一道裂痕便從亥的手臂之上浮現,手肘的部分斜斜延伸,環繞一周,首尾相銜。


    緊接著,血色噴薄而出。


    手臂落地。


    再然後,慘烈的痛呼才來得及擴散。


    而在揮灑的血色之中,那一張微笑的麵孔已經近在咫尺。


    怨憎之刃,一斬而過——這便是亥最後所看到的景象。


    “菜的摳腳,下一個!”


    槐詩揮刀,血振,甩去了多餘的血腥。在他身後,黑暗裏無數羽毛飄落,覆蓋在屍首上,一陣冰冷的微風吹過,落地的羽毛飄飛消散在空氣裏,原地便已經空無一物。


    漫無邊際的鴉潮在黑暗中席卷,所過之處,將地龍眾所釋放出的鬼魅妖魔一一吞吃,鐵翼掠過,便留下無數劈斬的痕跡。


    ‘子’在不斷的嘔血。


    在感知之中,無數光點在迅速的黯淡,好像被看不見的黑暗一一吞吃了那樣。


    漫長的時光以來,地龍眾豢養在逢魔時內的諸多異怪在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減少,更令人恐怖的,是迅速減員的地龍眾成員。


    短短的不到三分鍾,就已經折損了三分之一。


    醜、亥、辰、申,四者已經再無聯絡。


    他的臉色慘白,劇烈的喘息著。


    “卯在幹什麽!”子嘶啞的低語:“隻不過是一個普通女人而已,他難道還沒有搞定嗎!再這樣下去,地龍眾恐怕都要滅亡了!”


    .


    .


    “真希,快跟我來。”


    在混亂的鬼屋之中,真希被從黑暗中追來的懷紙小姐拉著手,身不由己的向前奔跑著,穿過一重重大門和樓梯,走向鬼屋之外的方向。


    “怎麽回事兒?怎麽忽然要離開?”真希不解的問:“鬼屋不是很有趣麽?”


    “出事情了!”


    懷紙走在前麵,拉著她的手,匆忙的說道:“這裏已經不是安全的地方了,當前必須先要確保真希你的安全才可以。”


    似是察覺到少女的不安,她回過頭,露出了燦爛的微笑:“不要怕,真希,不論發生什麽事情,我都會保護你的。”


    可就在那一瞬間,真希的腳步卻忽然停頓在了原地。


    掙脫了那一隻手掌。


    走在前麵的懷紙小姐愣了一下,回過頭來,皺起眉頭看著她。察覺到她戒備的眼神,便隱約恍然。


    聲音再不是帶著一絲沙啞的婉轉女聲,而是變成了男人的低沉嗓音。


    “真是的……搞什麽啊?到現在忽然反應過來了。”


    不耐煩的撓撓頭,他冷聲問道:“是我哪裏露出了破綻麽?”


    “……嗯,怎麽說呢,雖然聽到懷紙小姐說會保護我我很開心啦,但是,懷紙小姐、不,素子笑起來不是這樣子的哦。”


    真希想了想,認真的說道:“作為混種,對別人的情緒和眼神都是很敏感的,這位先生。


    素子啊,她笑起來的時候,會讓人感覺到溫柔又燦爛,讓人心安。可有的時候,卻讓人感覺,她自己是寂寞的,但隻要能夠看到其他人過得好就會很開心,所以才會那麽孤獨。


    但是你不一樣——”


    真希端詳著那一張和懷紙小姐別無二致的麵孔,眼神漸漸鄙夷起來:“你笑的太過諂媚啦,這位先生,就像是那種靠著長相去騙小男孩兒給她花錢的渣女一樣,一點都沒有美人的孤高感。”


    說到這裏,她就好奇的的問道:“這麽沒有體驗感的樣子,我猜你一定長得很難看吧?”


    “……”


    偽裝者卯愣在原地,那一張姣好的麵孔漸漸變得猙獰,麵色鐵青。


    合身想要撲上來,緊接著就看到真希的影子驟然迅速隆起,一隻巨大的鋼鐵烏鴉從其中展開雙翼,驟然向著他反撲而出,鋒銳的爪子筆直的抓向了他盜版來的麵孔,瞬間留下了好幾道慘烈的血痕。


    鋼鐵摩擦的尖銳聲音迸發。


    一截鋒銳的刀鋒竟然從卯的手掌中刺出來,向著烏鴉的鐵翼劈落,火花迸射之中,飛撲而來的烏鴉動作一滯,竟然被他衝了過去,向著真希。


    然後,卯愣在了原地。


    因為本應該狼狽逃跑的真希,竟然向著他衝了過來。


    手無寸鐵的少女抬起手,從自己有些土氣的挎包裏,拔出了一柄沉重漆黑的短棍,動作迅捷,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毫無任何猶豫的按在了他的臉上。


    按下開關。


    刺眼的光亮迸射。


    在違規改造之後,電壓超出常規標準四倍以上的恐怖電流瞬間爆發,順著那一張被抓出血痕的麵孔擴散開來。


    一下,兩下,三下。


    分別對準了麵孔,脖頸,還有心髒的位置,直到焦臭的味道擴散開來,真希才會將電棍拔出來。


    短短的十幾秒鍾,整個電棍就燙的像是燒紅一樣,明顯內部短路了,沒有辦法繼續使用了。


    哪怕是升華者,倉促之間麵對高壓電的襲擊,也會陷入麻痹。更不要說這種從改裝開始起就奔著讓人一擊致死的違法電棍了。


    真希喘息著,抬起手將自己握在電棍上鬆不開的抽筋手指一根一根掰開,抬起腳,將報廢的電棍踢到了一邊,低下頭俯瞰著那一張漸漸變化的陌生麵孔。


    “這位先生,混種女孩兒可是不會赤手空拳出門的哦……”


    卯像是一條離開水缸的魚那樣,艱難的開闔著嘴唇,吐出了一串白沫,四肢抽搐。偽裝的麵孔破碎之後,就露出了一張遍布疤痕的臉。


    配合上身上的女裝,分外的令人作嘔。


    “果然,好醜。”


    女孩兒的嫌棄令那一雙恍惚中的眼瞳浮現血絲。


    卯猙獰的咬牙,喘息著,常年的殘酷訓練令他快速的取回對於肢體的控製,隻要再過幾秒鍾,他就可以從地上爬起來,讓這個小表字好看!


    可緊接著,他就看到,真希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過分誇張的沉重手槍。


    左輪的樣式,槍柄上還雕刻著蒼蠅的形狀。


    “懷紙小姐說了,升華者沒有那麽容易放倒,所以,抓住機會之後一定要補上安全措施才行……”


    她有些吃力的抓緊了手槍的握柄,頂在了他的膝蓋上,抬起頭來,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抱歉,我還是第一次開槍,可以請你不要哆嗦的太厲害麽?”


    嘭!


    一聲巨響!


    卯發出尖銳的慘叫。


    膝蓋毫發無損,可是雙腿之間卻迅速的浮現出一大片慘烈的猩紅,整個人在地上艱難的抽搐了起來。


    “啊,打歪了。這就是傳說中的後坐力嗎?好厲害!”


    真希愕然的感慨,端詳著手裏的槍,感覺這個東西果然好神奇。


    “這位先生,請你不要動啦……”


    在絕望的昏迷之前,卯隻來得及聽到少女最後的聲音:“放心,我隻會打斷四肢,不會殺掉你的……”


    嘭!


    嘭!


    嘭!


    嘭!


    接下來,一片死寂裏,再無任何聲息……隻有遠方宛如大蛇嘶鳴的高亢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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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屋劇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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