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臉懵逼的槐詩被火速帶到了宮本教授麵前之後,都沒反應過來究竟是怎麽回事兒。


    為什麽是我?


    為什麽總是我?


    他發自內心的不理解,看著玻璃後麵神情憔悴的老人,“宮本教授,咱們之前見麵都沒見過吧?你有什麽事情跟艾薩克先生講不行麽?”


    “實不相瞞,我信不過艾薩克先生,因為他和校長不同。”


    白發蒼蒼的宮本弦一郎如是說:“我和艾薩克先生相交多年,對他的品性從不懷疑。我也發自內心的相信,他是會為了維護象牙之塔而不惜一切代價的,但正因為如此,在不涉及象牙之塔的事情上,我無法予以他信任。”


    “那我呢?我就可以信任了?”


    在身後副校長如芒在背的尖銳視線裏,槐詩的臉都綠了。


    我操你老頭兒不仗義啊,當著領導的麵給我埋雷穿小鞋,大家素昧平生,何必呢!


    “槐詩先生,我聽說過你——從我的同族和我的朋友口中,我知曉你曾經做過的事情,我對此深感敬佩。”


    宮本教授低聲說:“雖然荒唐無稽,但我覺得,倘若象牙之塔裏除了校長那樣的正直者以外,還有第二個人可以信賴的話,那麽一定是你。”


    不不不,你從一開頭就搞錯了,羅素那個老王八這輩子和正直兩個字扯上過關係麽?以及,你為啥會給我這麽高的評價啊?


    我啥他娘的也沒做過啊!


    “所以,你看上我哪一點了?”槐詩欲哭無淚,你說出來我改還不行麽?


    宮本教授意味深長的抬起頭,向著他身後看了一眼:“我相信——如果是艾薩克先生的話,絕對不會下達毀滅黃昏之鄉的決斷。”


    “……”


    艾薩克沒有說話,冷漠的沉默著,對此沒有絲毫辯駁。


    誠然,他會不惜一切的為象牙之塔爭取黃昏之鄉的力量,但絕對不會為了所謂的道德將黃昏之鄉那麽龐大的能量源摧毀……


    槐詩無言以對。


    啪的一聲。


    抬起手,重重的,拍在臉上。


    深刻的感受到‘你曾經犯過的所有傻逼都會在未來找上你’這個深刻的道理。


    天知道他因為這個被常青藤聯盟掛了多久,全境頭號敗家子兒和道德婊的帽子按在頭上摘都摘不下來。


    他正準備辯駁和解釋,然後就看到了——


    厚重的保全玻璃後麵,白發蒼蒼的老教授,那位教書育人四十年在學校裏德高望重的宮本弦一郎先生緩緩起身。


    不顧雙腿和胳膊上的鐐銬。


    彎下腰,肅容下拜,彎下了膝蓋,向著眼前年齡還不足自己四分之一的年輕人下跪,致以歉意。


    土下座。


    “對不起,槐詩先生,對不起,我不該將你牽涉進來的。”


    老人跪在地上,沙啞的懇求:“但是除了你之外,我已經想不到任何願意和能夠幫助我的人了,求求你。”


    他低著頭,嗆咳著,卑微祈請:“求求你,幫幫我,幫幫我們……”


    槐詩目瞪口呆。


    當他下意識的伸手想要攙扶的時候,雙手卻撞在審訊室的玻璃上,反而激發了警報,險些令監控室裏的人直接呼叫警衛。


    等他手足無措的想要勸慰宮本教授時,低下頭,便看到了他脖頸之後鱗片的痕跡。


    宮本教授,是一個獸化特征者。


    或者,用最普遍的稱呼……混種。


    在沉默裏,宮本教授匍匐在地,宛如遍布裂隙的石雕那樣,令槐詩瞬間沒了力氣,癱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忍不住歎息:“所以說,究竟是怎麽回事兒?請至少先讓我看看記錄和卷宗吧……”


    艾薩克向著身後揮了揮手,自然有統轄局的專員將涉案的情況帶上來。


    槐詩在天文會內部依舊屬於正式監察官和武官序列,了解案發狀況的權限起碼還是有的。


    看到標題上那兩個大字,他就忍不住眼角狂跳。


    綠日。


    又他媽是綠日。


    自從出道以來,他好像就和這個組織犯衝一樣,出去應聘遇到一個賣金魚的,交個朋友慘遭背刺,出去黑吃黑遇到綠日的走私販子,連坐個火車都能碰到他們的大統領現境潛逃,可以說從新海得罪到了瀛洲,從現境的得罪到邊境。


    雙方的矛盾簡直三百六十度無死角。


    根據卷宗的描述,在近期幾個月,綠日在現境的活動頻率頻繁的令人發指,尤其是在瀛洲區域——在各種因素的幹擾之下,幾個固定的混種聚集區的狀況越來越不穩定,治安直線下降的同時,隱隱有了失控的趨勢。


    種種線索表明,有人在串聯各地的混種,籌謀一場暴動……


    而在其中,線人所拍攝的照片裏,則有一個模糊的側影指向了宮本教授的一位學生。


    槐詩鬆了口氣。


    還以為多大的事兒,腿都還在打哆嗦呢。


    “放心放心,小事兒而已,根本和教授你沒有關係啦。”槐詩安慰道:“況且,說不定隻是長得像呢?照片這麽模糊,也未必就是……”


    “不。”


    他的話被宮本教授打斷了。


    心灰若死的教授抬起眼睛,平靜的承認:“那應該就是‘神城’本人,沒有錯。”


    神城未來。


    男,三十二歲,遺傳學學者,注冊名‘分化’。


    作為出生於平民窟中的混種,可謂天資聰穎,靠著幾本根本不全的教材自學,在十三歲的時候就正式考入了帝國大學。


    然後,在兩年後,十五歲成為了學者,倘若不是後來有馬丁打破了他的記錄的話,他可能是近幾十年來成為學者的年齡最低的人。


    堪稱神童。


    讓槐詩這種學渣汗顏,無地自容,如果不是命運之書,他連東夏語之外的語言都說不順溜。


    而在成為學者之後,神城未來並沒有怠惰,開始專攻遺傳學中的基因表達的領域,成果不菲。


    可惜的是,比起他的才華,更加著名的則是他在混種權益問題上激進的政治觀點。


    激進主義者。


    主張通過暴力運動和革命爭取混種族群的權益,並對如今統轄局的保守政策表示異常的不滿和厭惡。


    現在看來,他和綠日廝混在一起,倒也並不出乎預料。


    一直以來,因為他的激進觀點宮本教授經常受到各方的警告。但是出於愛才之心,他從未曾對神城有過任何處置,也沒有卡過他任何預算,反而除了實驗上的教導之外,在生活中也多有規勸和勸解。


    曾經有一段時間,兩人的關係情同父子,配合無間,做出了諸多成果……


    “他是我最好的學生,我原本希望他能夠繼承我的衣缽……沒想到,他竟然不理智到這種程度。”


    蒼老的宮本教授輕聲呢喃:“不對,如今看來,他恐怕是早已經對現在的狀況失望透頂了吧?隻不過是礙於我這個糟老頭子的麵子,才不得不虛與委蛇……太愚蠢了,神城,太蠢了,為什麽會做出這種事情?”


    眼看著老人憔悴又麻木的模樣,槐詩憐憫的歎息:“所以,您是希望我能夠幫助您,令您的學生回心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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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到如今,我哪裏有臉說那種話。”


    宮本抬起頭來,不止是自嘲還是無奈,艱難的向著槐詩笑了一下——倘若嘴角的抽搐也能夠算是笑容的話。


    他說:“請您殺死他吧,在他傷害更多人之前。”


    槐詩,瞪大了眼睛。


    一個月之前,神城未來忽然不告而別。


    一開始,所有人還以為是失蹤和綁架。畢竟他如今研究的項目具備著巨大的價值,倘若是壟斷集團想要對他們的項目做什麽,這是最好的機會。


    宮本弦一郎各方奔走,懇請搜尋,但最後像是石沉大海,毫無結果。


    但內心之中依舊懷有僥幸。


    至少沒有看到屍體,至少這說明他還活著——研究成果被偷完全沒有關係,隻要神城君願意配合的話,知曉學者珍貴價值的人一定會妥善又慷慨的對待他吧?


    懷著這樣不切實際的妄想,度過了漫長的一月。


    當天文會的監察官上門的時候,他終於明白自己失蹤的學生究竟幹了什麽——


    “他帶走了實驗室裏所有的資料和病毒樣本,違背了學者的戒律,也將所有參與者的成果踐踏在了腳下。”


    宮本緩緩抬頭,顫聲說:“倘若隻是如此的話,也隻不過是我眼瞎而已,所托非人,可是他想要做的比這更加的過分和殘忍——”


    “宮本教授,宮本,弦一郎——”


    角落裏沉默旁聽的副校長艾薩克忽然抬起眼睛,神情變得冰冷了起來:“你該不會是想說,神城帶走的項目是你最近在進行的那個吧?”


    宮本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隻有槐詩茫然的環顧,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


    很快,宮本教授的研究成果和資料就擺在了他的麵前。


    【單股負鏈RNA病毒】


    這是通過特殊環境對仙台病毒進行催化,最後再苛刻條件之下人工催化出的一種病毒,但實際上並沒有傳染性,病症也微弱到連感冒都比不上,除了大概三個小時左右的低燒之外,對人類並不存在任何危害。


    它是一種工具,一種全新的細胞融合誘導劑。


    “你可以想象,就像是焊槍一樣——”副校長言簡意賅的科普:“將兩個細胞通過這樣的方式焊接在一起,人工嫁接,隻不過比之前所用的所有工具都要更加的效率和便捷,甚至能夠完成很多之前做不到的事情。倘若能夠成功的話,定然是劃時代的創舉,生物學的奇跡。”


    槐詩瞪大眼睛。


    被嚇到了……


    隨意的對細胞進行嫁接、融合,這已經是接近了造物主的領域了!


    倘若能夠徹底掌握這一份定律的話,將它銘刻進現境的支柱中後,宮本弦一郎就能夠成為不折不扣的創造主!


    可它真正珍貴的地方,對於宮本而言,完全不在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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