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之前,東夏的清晨。


    古老的宅院。


    端著搪瓷缸子的老人聽著收音機裏傳來的聲音,不緊不慢的刷牙洗漱,隻是放下手裏的東西之後,看著庭院,忽然沉默了很久。


    他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撥通之後,直截了當的說:“守靜嗎,拿一封表文給我。”


    “……這麽突然?”電話另一頭的人愣了一下,“你要哪一封啊師傅?”


    “我想想。”


    郭守缺沉吟片刻之後,問:“稷下的收藏裏,我記得有一封《太白陰經》的《祭蚩尤文》吧?我急用,還個人情。”


    “好。”


    稷下的校長沒掛電話,伸手拿起了座機,半分鍾不到,一隻頭頂著木匣的小狐狸就從院角的小門裏溜進來,放下木匣之後甩甩尾巴,嚶嚶叫了兩聲,跳起來吊起一條臘肉,撒腿就消失不見了。


    都跟著玄鳥學了壞。


    來這兒的山精水怪,有事兒沒事兒都喜歡薅點羊毛回家。


    這一次郭守缺卻沒心思罵人,而是低頭,打開了麵前的匣子。


    在開啟的木匣裏,昔日塵封多年的表文重見天日,孕育了千年的古老墨痕之間,飽滿的殺意幾乎衝霄而起,幻化為一縷淩厲的白虹。


    “好,就這個了。”


    郭守缺想了一下,輕聲笑了起來:“倒也算是一份薄禮。”


    隔著收音機裏傳來的嘈雜巨響,就好像窺見了異國天穹之下的殺戮和死亡那樣,再度見證了那一縷尊貴神性冉冉升起的模樣。


    如此熟悉。


    “你的時候到了,小子。”


    在他的十指之間,一縷明豔的火焰浮現,照亮了老人的笑容:“讓老朽扶你一把——”


    祭文瞬間被火焰所吞沒。


    可其中無數古老的字符卻好像融入了烈火之中,緩緩升起,舞動著,化為了直達天庭的浩蕩回音。


    那是自人間所書寫的痕跡,由人類所編製創造出的神話。


    “炎帝之後蚩尤之神曰:太古之初,風尚敦素,拓石為弩,弦木為弧。今乃爍金為兵,割革為甲,樹旗幟,建鼓鼙,為戈矛,為戟盾。


    聖人禦宇,奄有寰海,四征不庭,服強畏威,伐叛誅暴,製五兵之利,為萬國之資。皇帝子育群生,義征不德。戎狄凶狡,蟻聚要荒……“


    在火焰的照耀之下,郭守缺雙手舉起,頂禮讚頌:“今六師戒嚴,恭行天罰,神之不昧,景福來臻,使鼉鼓增氣,熊旌佐威,邑無堅城,野無橫陣……”


    那沙啞的聲音回蕩在天地之間,漸漸高昂,到最後,壓垮了塵世一切雜響,仿佛化為了浩蕩的天地鳴動。


    伴隨著往昔大量修正值的湧現,這一份堪比神跡刻印的威嚴祭文自天地之間緩緩升起,令往昔的神威重現,化為了莊嚴而狂暴的身影。


    “——如飛霜而卷木,如拔山而壓卵,火烈風掃,戎夏大同!允我一人之德,由爾五兵之功!!!”


    那一瞬間,自兵主的神威之中所延伸出的肅冷冠冕與天地之間湧現。


    地獄的最深處,黑暗裏前行的褚海似是有所感應,愕然回頭,旋即好像明白了什麽,露出微笑。在他身後,荒古的巨神輪廓再度重現,向著塵世投去了應許的一指。


    於是,浩蕩光流與東夏的大地之上沸騰而起,向著瀛洲,呼嘯而去。


    應天府,正在看著電視下飯的老頭兒愣了一下,旋即愕然的摘下眼鏡。


    “說好了就湊個份子,這老東西,怎麽就把這玩意兒拿出來了?合著不是你的就不心疼嗎,守靜那點工資都不夠扣的!”


    他捏著下巴,摳了半天,忍不住搖頭歎息:“得,我也湊一份吧。”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


    老者的手指屈起,微微探出,自有洪鍾大呂的轟鳴迸發,但是人耳卻無從知悉,隻有悠遠的回音自邊境之外掀起滔天海潮。


    淵暗的天地中,燭龍撇嘴:“一個兩個的,怎麽都那麽大方的?”


    就好像看到班級群裏有熱心的家長帶頭給老師發紅包一樣。


    五味陳雜。


    你們他娘的是不是都商量好了?


    算了,孫子都白送了,也不差這點學費——


    燭龍抬哞,令惡孽之道掀起滾滾濁流。


    而遙遠的邊境,輿岱山中的萬葉低鳴,自老太太指尖,一縷翠光化為飛鳥的模樣,展開雙翼,向著遠方振翅而去。


    此時此刻,整個現境,無數流光飛掠,自地上升起,向著瀛洲疾馳飛出!


    地獄之中,還有更深遠的鳴動迸發。


    “行吧行吧,多去其他地方給別人添點麻煩,可別再回來搞事兒了昂。”


    曾經的鐵晶座,如今天獄堡壘·荷魯斯的雛形裏,熔爐旁邊的大宗師揮手,隨意的將一塊鐵片拋入了虛空中。


    浩蕩的樂章已經更深的深度中升起,甚至比他的動作還要更快——


    “妙哉,妙哉!”


    永恒交響所籠罩的寂靜之城裏,傳來了飽含喜悅的狂笑,二十一位災厄樂師對這救贖的演奏予以認證與援助。


    深淵廚魔的饕餮投影緊隨其後,將一切阻撓盡數切裂。


    不止是邊境·暗網獻上了事象升騰的祝福,連考古隊的發掘現場,折疊椅上看著直播的呂西安也愉快的獻上了掌聲。


    自深度17的絕境之中,向現境的年輕人致以祝福。


    當第一縷來自暗網的流光從天空的盡頭浮現時,緊隨其後的乃是無窮盡的金色暴雨,將這動蕩的戰場盡數籠罩。


    陰暗的天穹被那漫天的光輝照亮。


    大司命的神性冠冕自槐詩頭上浮現。


    來自兵主的加持從天而降,巨神的虛影仰天長嘯,緊接著,羽蛇之祝從風中浮現,接連不斷的轟鳴巨響迸發。


    槐詩的靈魂之中,命運之書劇震。


    他甚至來不及看清楚這一瞬間究竟有多少個BUFF出現在扉頁上。


    【兵主天命·征討不臣】令神性勃發,賦予克敵製勝的特攻,【羽蛇之祝·無窮之息】讓源質湧動,一切空虛盡數補全,緊隨其後,是燭龍惡孽所贈的【以血還血】、原氏的【萬刃兵鋒】、青帝的【長青之季】、暗網三賢人給予的【事象升騰】、鐵晶座中飛來的煉金奇跡【翠化交融】,諸地獄音樂協會的【諧音交響】,廚魔組委會所饋贈的【養生主·以無後入有間】……甚至還有來自鑄日者的【永恒之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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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平日裏無比罕見甚至無人聽聞的祝福如今像是暴雨一樣,自無數探鏡的觀測之中從天而降,灑遍了整個丹波內圈,最終匯聚在一人的手中。


    從神性到源質、自聖痕至事象、然後是氣力、時運、效率、回複、增益、加持、治愈……


    此刻命運之書的扉頁已經被密集的字跡填滿,甚至快要裝不下!


    就好像,在這一刻,整個世界都在圍繞著此處而運轉,無數星辰的輝光匯聚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令大司命的神性運轉,輻射,擴散,將一切籠罩,刀劍之上浮現莊嚴而暴虐的烈焰。


    令他向前。


    一步步,撕裂眼前的陣列和敵人,踏碎腳下的屍骨,斬落刀和劍,以最殘酷的方式擴散死亡。


    天罰降臨!


    就在他的手中!


    血液在沸騰,煥發出熔岩的溫度,當進入超限狀態的瞬間,槐詩幾乎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塊燒紅的鋼鐵。


    狂暴的力量灼燒著他的意誌,這一份在重重祝福之下無止境飆升的力量自隨意的揮灑中爆發。


    重圍之中,槐詩咆哮,禹步踐踏,大地轟鳴,氣浪席卷,而槐詩已經撞破了眼前宛如城牆的防衛,踩在獵食天使的羽翼之上。


    向著遠方,抬起了自己的手掌。


    美德之劍在五指之間浮現,緊接著迸發耀眼的烈光,在無窮盡的源質的沃灌之下,迅速激化,解離,當失去了實體的形態之後,便隻剩下一縷來自黎明的珍貴光輝。


    此刻,那光輝卻在千萬倍的增長。


    就像是烈日降臨於此那樣!


    輝光之劍狂暴的燃燒著,匯聚了無數的賜福與加持之後,浩蕩長鳴。


    伴隨著槐詩的動作,向前,呼嘯而出!


    一切阻攔都被勢如破竹的撕裂。


    無數血氣來不及蒸發,就升騰而起,好像緩緩綻開的傷痕那樣,緊隨在美德之劍後方,向前延伸。


    將一切阻礙,節節貫穿。


    此刻,自上空中俯瞰,那一道炙熱的殘痕刺痛了無數探鏡之後的眼眸,令大地灼燒,湧動的地獄大群自正中分裂。


    宛如摩西眼前的海洋。


    直達盡頭!


    彈指間,烈光將那一具骸骨和腐肉鑄就的深淵化身貫穿,龐大的力量爆發,拉扯著那一具身體向後飛出,引發狂亂的餘波。


    將它釘死在了大地之上!


    火焰自屍生之主的軀殼中噴薄而出,黎明的烈光將深淵的精髓焚燒殆盡。


    屍生之主艱難的昂起頭,縱聲咆哮,想要拔出胸前的利刃。


    但最後的掙紮不會有用。


    因為憤怒的斧刃已經抬起,對準它的脖頸。


    “再見。”


    槐詩俯瞰著它漸漸扭曲的臉,冷聲道別。


    斧刃斬落,幹脆利落的破裂聲迸發,一顆殘缺的頭顱滾落在火焰裏,無聲的化為鹽與硫磺的飛灰。


    最後的阻礙就此拔除。


    前方再無任何敵人的阻攔。


    灰燼之中,槐詩緩緩抬頭,看向前方。


    看向帝國酒店的廢墟之下。那個漠然凝視著自己的中年男人。


    神城未來!


    “還真是,好久不見啊。”


    槐詩微笑著,拔出了染血的怨憎,“終於,找到你了……”


    結束的時候,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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