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燃燒的煙卷在那兩根細長手指之間微微抬起的瞬間,便有無數清脆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化為暴雨來臨之前的雷鳴。


    雷鳴響徹,無數熾熱的閃光從黑暗中迸發。


    樂園衛隊悍然踏前,鐵壁推進。


    在他們的手中,機炮瘋狂的旋轉,吐露出硝煙、光芒乃至沉重的鋼鐵。


    沒有經過任何的加工和修正,那些剛剛從流水線上填裝進彈箱中的子彈不過是最普通的咒鐵,可當裏麵所灌注的金屬炸藥被槍膛秘儀中的符文所點燃,無數粗糙的鐵塊就順著膛線回旋,摩擦至赤紅。


    現在,灼紅的暴雨揮灑。


    鞭撻著空氣,頂穹、艙板,乃至前方的一切!


    金屬炸藥燃燒的霧氣升騰而起,那些高溫的水銀蒸汽飄散在密閉的空間中,像是光霧一般閃耀著。


    它們落在髒兮兮的布偶服上,將那些陳年汙垢燒去之後,仿佛就連遍布補丁的布偶服都變得光鮮亮麗了起來。


    “那句話是怎麽說的來著?”


    布偶服的大嘴裏狠狠吐出了一口青煙,環顧著眼前狂風暴雨中瘋狂撲上來的獵食天使,略作思忖,恍然的輕歎:


    “聖哉!”


    轟!


    鐵壁衛隊再度踏前,過熱變形的機炮拋下之後,自身後拔出了斧刃和大戟,狂熱的隨著小貓的話語一同呐喊。


    踏著腳下粘稠的鮮血,他們向前,廝殺再啟!


    而就在太陽船的另一頭,寬度不足一米的走廊上,早已經被鮮血染成了猩紅,匯聚而來的蛇人們再度開始了反衝鋒。


    哪怕是被一邊倒的屠殺,冷血的蛇人們仿佛也不知道什麽叫做畏懼和恐慌,前仆後繼的衝向了不可戰勝的對手,用自己的生命為效忠者爭取短暫的時光。


    血泊蔓延如河。


    “先生,請跟我來。”


    尊長者抬起骨刃,幹脆利落的劈斬,麵前扭曲封死的大門撕裂,為身後的老人撐開了一道縫隙。


    在門後,狹窄的艙室裏,無數儀表盤正冒著火花和濃煙,斷裂的電路引發了製氧設備的爆炸,而副引擎的斷裂傳動軸已經飛出了數十米之外,扭曲的軸身刺入了艙板之中,烏黑的機油從上麵滴落。


    “清理現場,立刻!”


    防護服裏的安東回頭,帶著氧氣麵罩的人造人一個有一個的衝進了其中,粗暴的將無關的東西掀翻,推開上,露出了中心依舊在在瘋轉不休的巨大引擎。


    恐怖的高溫擴散,宛如熔爐。


    “氣缸內部溫度失控,已經快要炸掉了。”安東咆哮:“紅龍,關閉動力!”


    “溫控模塊和分控主機已經受損宕機,教授。”紅龍匯報:“請立即撤退,教授,稍後我要啟動彈射程序了。”


    “彈射?為什麽?這不還好好的麽?溫控模塊搞不定,那就手動!”


    安東恍若未聞的踏前,隻是拔出了工具箱外麵的斧頭,外骨骼全功力運行,奮力劈斬,將牆壁撕裂,粗暴的斬斷了埋藏在內部的管道。


    頓時,洶湧的水流從其中噴湧而出,粗暴的沃灌在上了快要融化的氣缸表麵,化為了濃鬱的蒸汽。


    在高溫失控的大型引擎上以如此亂來的方式降溫,將爆炸的可能拋在了腦後。


    “還來得及,還來得及,隻要一點時間……”


    老人跑掉了手裏的斧頭,在濃厚的蒸汽裏蹣跚向前,雙手按在燒紅的引擎上,刺耳的聲音不斷迸發,無數機械仿佛被賦予了生命一樣,撐破了天花板,垂落,再度接入了機輪艙之內。


    就像是電擊起搏器貼心髒上一樣,再度的為瀕臨崩潰的機組注入了新的活力。


    “將新的傳動軸接過來給我,快點!”


    他仰頭呐喊。


    “來不及了,教授。”


    紅龍匯報:“B2區即將淪陷,為了保護內層機組,我們必須將整個區域封鎖,請馬上撤退。”


    “那就封鎖,不用管我!”


    安東咆哮,隔著那遍布水霧的麵罩,那一張眼珠子仿佛也被引擎燒紅了:“十分鍾,給我十分鍾!!!”


    “……”紅龍沉默了一瞬。


    可有熟悉的聲音在背後的艙門外響起。


    “十分鍾,對吧?”


    福斯特把嘴角被水汽弄的濕溻溻的煙卷摘下來,丟在地板上,“找他說的做,剩下的,我來想辦法。”


    “那就十五分鍾。”安東教授頭也不回的更正:“搞不好二十。”


    “喂,別加碼啊。”


    福斯特無奈聳肩:“說好了啊,十五分鍾……別再多了。”


    他輕歎著,看著走廊盡頭被撕裂的大門,還有灰霧籠罩之下,雙眸猩紅的煎熬騎士們。


    漆黑的裝甲騎士們緩緩踏前,手中的劍刃已經被血色所覆蓋。


    福斯特低下頭,將全新的兩發獵鹿彈填入槍膛裏,最後,比劃了一下彼此之間的距離,將獵槍扛到肩頭,從後腰上,拔出了彎曲的獵刀,倒持。


    在寂靜裏,隻有大量的水流從管道中噴湧而出的聲音,仿佛潮聲回蕩那樣。


    頓時,讓人仿佛回到了碧海藍天之下。


    遠方吹來了夾雜著血氣的濕潤微風。


    “好想去衝浪啊……”


    福斯特輕聲呢喃著,眯起眼睛。


    在他的麵前,灰霧如浪,浩蕩襲來!


    .


    .


    甲板之上,混亂的鬥爭中,樂章的演奏驟然停滯了一瞬,槐詩終於踉蹌的後退了一步。


    粘稠的鼻血從他的臉上流下來,落在龜裂的甲板上,便擴散出無窮詛咒,將整個領域都染成了一片毒池。


    可對任何地獄大群都足夠致死的猛毒對眼前的敵人來說,不過是揮之即去的小小麻煩。


    相比之下,還比不上他們身體上那些深邃的斬痕和裂口……


    手臂、胸前,和脖頸,乃至一隻眼睛……雙子侏儒握著雷霆之斧,好像不知疲倦和痛苦的那樣,來去縱橫如電。


    而宰製者已經跑掉了手中累贅破碎的大盾,四臂握著長矛、長劍和兩柄自背後拔出的短刀。


    重重殘影的拱衛裏,槐詩抬起手,將眼角和口鼻中滲出的血色擦去,滿不在乎,哪怕大司命的聖痕已經瀕臨了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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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們行不行啊?”


    他抬起眼睛,嗤笑:“難道二打一都要被我反殺?”


    宰製者無言,手中的長劍和短刀驟然倒持,穿過了盔甲之上的裂隙,刺入自己的身體。宛如活物一般的金屬溶解湧動著,如同大補藥一樣,被身體咀嚼著吞吃,口鼻之中噴出了耀眼的光芒。


    緊接著,天使長四臂握持著璀璨的長矛,宛如彗星突進那樣,渾身籠罩在熾熱的光焰裏,推進而來!


    雷霆之海的凍結之風擴散,雙子侏儒高舉戰斧,縱聲咆哮,兩張口中吟誦著生長月與暗潮的讚歌,受祝的雙子沐浴在電光之中,身形再度的膨脹。


    在他們的手中,那一柄雷霆之枝也在迅速的增長,分裂,到最後,仿佛是一道雷霆之樹被握在他們的手中,暴虐劈斬!


    前所未有的龐大壓力襲來。


    阿房卷著戰場之上的血潮,向著雷光橫掃,湧動的液體之中充斥著來自石髓館的重量,相隔數百米,轟然砸下。


    美德之劍之上,焰光再起。


    在斧刃和長槍所爭取的短暫空隙之中,耀眼的光流自其中飛出,硬撼著宰製者所化的災難星辰。


    槐詩抬手,再度牽引著殘影奏響了嶄新的高潮。


    可那宏偉的合奏,卻在這一瞬間,戛然而止。


    一柄平平無奇的骨刃從槐詩的胸前突出。


    陰影之中,渾身纏繞著灰色霧氣的煎熬騎士緩緩浮現,隻不過,不同於其他的騎士,他沒有戴上猙獰的頭盔,散亂的長發披在麵孔之上,胡子拉碴,看上去如此頹廢。


    那一張幹枯的麵容之上仿佛充斥著永恒的悲戚和倦怠,厭惡著塵世中的一切,也厭惡著自己。


    ——悲貌冠軍!


    在潛藏了漫長的時光之後,冠戴者抓住了這唯一的空隙,刺出一劍。


    甚至連死亡預感都無法察覺到那陰影之中的窺視和襲擊。


    瞬間,貫穿心髒!


    雷光斬落,彗星轟然而降。


    氣浪席卷。


    可很快,兩個身影便倒飛而出。


    殘影根本毫無停頓,一切反擊都沒有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刺所動搖。


    而槐詩的手掌,已經死死的握在了胸前貫穿出的劍刃之上。


    “你好啊,初次見麵——”


    槐詩緩緩回頭,向著身後的來客疑惑發問,“不如,你先,自我介紹一下?”


    一擊得中,悲貌冠軍毫不猶豫的撒手,抽身後撤,可槐詩影子裏所延伸出的鎖鏈卻纏繞在他的雙腿之上,遲滯一瞬。


    緊接著,槐詩的左手虛握,悲憫之槍的鋒刃浮現,反向貫穿了他自己的身體,將那一柄骨刃和擴散的詛咒瞬間撕碎,緊追著悲貌冠軍的麵孔前突。


    在那一張永恒悲戚的臉上,留下了一道彎曲的傷痕。


    就像是笑容。


    “你應該多笑一笑,像我一樣,愛笑的人運氣不會差。”


    槐詩伸手,將胸前空洞中的碎裂骨刃扯出,仰頭,長出了一口氣:“你看,原本還有些喘不過氣,沒想到有人幫忙開了個洞。


    實在是——神清氣爽!”


    悲貌冠軍並沒有笑,渾身的甲胄之下泛起渾濁的聲音,臉上的傷痕迅速收縮,而一道道鋒銳的骨刺便從甲胄的縫隙中生長而出。


    最後,在他手中便多出了一柄猙獰的長戟,對準了槐詩的麵孔。


    同其他敵人一起。


    現在,三倍的敵人,三倍的驚喜。


    在短暫的寂靜中,槐詩眼前陣陣昏黑,當傾聽到腳下和身後那些咆哮和廝殺的聲音時,卻不由自主的恍惚了一瞬。


    就好像殘留在此處的過去時光,再度浮現在眼前——如今他們的咆哮聲是否和曾經的那些向著未來的呐喊一樣呢?


    廝殺,鬥爭,還有鮮血。


    在時隔七十年之後,槐詩正站在這一片先輩們鬥爭過的土地之上!


    他們留下的疤痕就在這裏,同自己的疤痕一樣。


    正因如此,才感受到難以言喻的欣喜和滿足。


    就好像,同那些逝者們一同並肩作戰。


    屬於自己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屬於他們的戰爭,還在繼續!


    所以,便絕不能輸!


    “讓我們再一次的,同深淵為敵吧。”


    槐詩抬起手,舔舐著指尖的血液,輕聲呢喃,向著那些埋葬在這一片大地上的英魂。


    請你們看著我——


    ——請你們,同我一起!


    伴隨著傷痕的收縮,源質的光焰再次從槐詩的眼眸中浮現。就好像同萬軍為伴一樣,他驕傲的展開雙臂,向著敵人們展示著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來!”


    槐詩昂起頭,向著他們宣戰,“讓我領教一下,地獄的厲害!”


    再無需多說什麽。


    那一瞬間,宰製者、雙子侏儒、悲貌冠軍,來自各個地獄的冠戴者抬起了自己的武器,向著眼前理想國的餘孽,發起進攻!


    風暴招蕩。


    自擴散的氣浪裏,劍刃和槍鋒突刺橫掃,不斷有金屬的凜冽光芒將黑暗撕裂,又將神明之光擊潰。


    以一敵三!


    哪怕身受重創,可卻感覺不到害怕。


    反而,心潮澎湃!


    那些過去的星辰之光照耀還在他的肩膀之上,隨著他一起笑著,向著眼前的敵人發起反擊。


    刀、劍、槍、斧、錘、鐧、索……


    明明在這激烈的鬥爭中,早已經熟悉了槐詩的武器,但此刻冠戴者們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在圍攻之下,那蘊藏在源質武裝的意誌還在永無止境的攀升著,隨著靈魂的燃燒一起。


    越發的狂暴,越發的詭異,也越發的難以揣測……


    可武器,終究隻是武器。


    身經萬戰的悲貌冠軍毫無動搖,手中的大戟橫掃,以傷換傷一樣,竟然強行鎖住了槐詩招數的變化,為其他人創造出了進攻的空隙。


    在經過激烈的交手之後,他們已經窺見了武器變換的間隙,找到了應對的方法。


    長鐧的鞭撻雷霆萬鈞,不可硬撼,但尚可從容躲避,怨憎的鋒刃嗜血,必須予以偏轉和格擋,提防刀鋒的長度變化。長槍輕靈,遠距離突刺過於迅捷,要提前做出準備。美德之劍的轟擊十分棘手,必須拉近距離,予以鉗製……


    現在,硬撼了阿房的敲打之後,雙子巨人後退了一步,手中的雷霆之樹再度暴漲,劈砸!


    而悲貌和宰製者卻好像心有靈犀一樣,自兩側夾擊,封鎖了槐詩躲閃的空隙,不惜被怨憎和苦痛重創。


    可當槐詩揮手的瞬間,他們卻看到一道黑影從他的手中飛出,瞬間暴漲,如蛇那樣靈巧的繞過了他們的封鎖之後,瞬間,擊潰了剛剛亮起的雷光。


    慘烈的咆哮聲響起。


    雙子侏儒踉蹌後退,有一顆頭顱已經在這未曾想到的一擊之下被砸了粉碎!


    失去了來自雷霆之樹的助攻,宰製者和悲貌的攻擊已經慢了一步,此刻在殘影的反擊之下,胸前和右手之上浮現出一道深可見骨的裂痕。


    瞬間後退了一步。


    直到現在,他們才看清,槐詩手中的東西。


    仿佛蘊藏著無窮盡的悲傷和苦痛,狼首之錘拖曳著如蛇的鎖鏈,淩駕於音速之上,在空中縱橫遊走,便發出一陣陣沉悶的轟鳴巨響。


    那是一柄……


    連枷?!


    “事出突然,實在是抱歉。”


    在他們的麵前,槐詩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連枷,無奈聳肩:“看看你們,都把我嚇的升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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