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櫃。


    晦暗之眼的統治者們專程奉獻給原初裂痕的寶物和貢品。


    其中虛無的黑暗裏滿盈著災厄和凝固靈魂中所萃取出的精華。


    同現境至純的至上精粹不同,它是富集了深淵精髓和無數畸變生命和凝固靈魂的駁雜產物,同時也是怨恨和癲狂的靈魂碎片的結晶。


    為了供應萃取所需恐怖的消耗,晦暗之眼不惜在地獄中掀起不間斷的屠殺和掠劫。


    也唯有如此強烈的刺激,才能令沉寂的原初裂痕延續朦朧的意識,不至於跌入更深的同化之夢中。


    簡單來說,就是ICU裏的氧氣瓶。


    結果,孝子賢孫們辛辛苦苦湊的血汗錢就在送去病房的路上,忽然被一個偽裝成隔壁醫院的家夥提刀搶了。


    還在受害者快要急瘋了的時候,丟到自己的家裏來!


    在察覺到它的本質的瞬間,衰亡之眼的心中就忽然一沉,下意識的加強了周圍秘儀的封閉,警惕的向外窺探了幾眼,尋覓著任何異常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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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久,才回神看向了眼前微笑著的槐詩。


    “你威脅我!?”


    衰亡怒聲質問。


    槐詩不解,捏著手裏理想國的徽記,疑惑的反問:“你覺得我想要威脅一個人的話,會用這種方式麽?”


    “……”


    如此理直氣壯但好像也有那麽幾分道理的話,令衰亡愣在了原地。


    “放心,就算是你不同意,咱們好聚好散,這東西你留著,我保證其他人一點風聲都收不到——就當做,初次上門的禮物好了。”


    槐詩風輕雲澹的說道:“除此之外,倘若你還想要什麽誠意的話——”


    他抬起手指,指向了衰亡巨眼的身軀。


    確切的說,是眼瞳之上,那一道已經焦黑腐爛的深邃傷痕。


    絲絲雷光閃爍。


    隨著槐詩勾動的食指,一同跳躍。


    “讓我猜猜看,被雲中君留下的紀念?”


    槐詩笑了:“這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


    衰亡之眼沉默著,那一顆遍布血絲的猩紅眼瞳直勾勾的俯瞰著他,統治者的惡意和殺意湧動其中,帶來了恐怖的壓力。


    就好像,春風拂麵。


    令槐詩的笑容越發的爽朗。


    “需要幫忙嗎?”


    他友好的伸出援手,神情和煦又燦爛:“沒有任何的代價,我不需要任何的報償,衰亡先生——我隻需要你對我說一句,‘我需要你,請你幫幫我’,這樣就好。”


    哢!哢!哢!哢!哢!


    整個殿堂猛然籠罩在盛怒的震顫之中,房梁,牆壁和腳下的石板崩裂出一道道的縫隙,就在衰亡的怒視之中。


    死寂中,有惶恐的聲音從殿堂之外響起。


    “大、大人……請、請問發生……”


    “滾開!”


    暴怒的咆哮從空氣中迸發,令門外侍從的顫栗聲音戛然而止。


    而死寂之中,衰亡之眼冷冷的看著槐詩。


    “你辦得到?”


    “嗯,我辦得到。”


    槐詩點頭,好奇的問:“為什麽不試試呢?還是說,你覺得我這樣的狀態,能夠對你造成威脅?”


    “……”


    巨眼抽搐著,腐爛的膿液從傷口上滴落,帶著絲絲怒火和血色。


    “說出來吧,衰亡。”


    槐詩微笑著,期盼的望著他,就好像是鼓勵著一個第一次騎自行車的孩子一樣,如此的溫柔:“你做得到,相信自己,你一定做得到。”


    “……”


    衰亡沉默,沒有說話,隻有眼瞳在劇烈的放大和收縮,晦暗的氣息在眼眸之中湧動如潮,不時浮現出刻骨的殺意和憤怒。


    直到許久——


    終於,擠出了模糊的聲音。


    “我……需要你……”


    “嗯,然後呢?然後呢?!”


    槐詩點頭,握拳,十足欣慰的看著他,鼓勵,等待著:“加油啊,加油,衰亡先生,隻差一點了。”


    “請你……請你……”


    那模糊又失真的聲音裏,在無法掩飾狂怒和仇恨,彷佛傾盡了最後的理智那樣,發出細微到近乎難以聽聞的聲響。


    “請你幫幫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淒厲的尖叫聲驟然迸發,帶著突如其來的震驚和恐懼。


    因為黑暗撲麵而來。


    槐詩的麵孔突如其來的,浮現在了他的眼前,近在咫尺,抬起的五指並起如刀,刺入,齊肘沒入了它眼瞳之上的傷口中,攪動腐爛的血肉,拉扯著神經和血管。


    猛然,握緊!


    令慘烈的呐喊飆升上了新的高度。


    血色染紅了那一張微笑的麵孔。


    槐詩頷首。


    告訴他:


    “好的!”


    那一瞬間,有破碎的聲音響起,在血肉模糊的傷口之中。伴隨著衰亡劇烈的痙攣,一道道耀眼的雷霆如同井噴那樣,從傷口之中噴薄而出。


    在槐詩的,呼喚之下!


    就彷佛感受到同源的傳承一樣,在層層封印和統治者靈魂的壓製之下,那一道沉寂蟄伏許久的雷光猛然蘇醒,瘋狂的衝擊著封印,瞬間撕裂了秘儀的壓製,爆發。


    好像活物那樣,跳入了槐詩的手掌。


    被握緊。


    那一瞬間,長鯨嘶鳴的聲音從耳邊響起,如此悠遠而遼闊。彷佛海洋和天穹所迸發出了輝煌響動。


    熾熱的電光從槐詩的眼眸之中浮現,跳躍。


    他看到了。


    無窮雷霆所化的海洋,還有那一道鯤鵬展開雙翼翱翔碧落時的莊嚴投影!


    明明是虛無的雷霆,可此刻在槐詩的五指之間,卻已經凝結成實質,伴隨著他的動作,牽扯,拔出,撕裂血肉和疤痕。


    在黑暗所形成的長袍之下,凝結成實質的靈魂幾乎被這突如其來的電光照成了透明。


    那一道看不到盡頭的恐怖雷霆湧入了槐詩的靈魂,彷佛穿行在血脈之中那樣,浩瀚奔流,形成了血脈和心髒的輪廓,猛然收縮。


    於是,天鼓鳴動。


    沉悶的聲音自殿堂之內滾滾擴散,令槐詩瞪大眼睛,失聲讚歎:


    “這就是……純化的極限麽?”


    透過那破壞萬物的烈光和恐怖熱量,他在這一瞬間,已經洞徹了這一道雷霆的本質。


    怪不得,即便是統治者也無法將它驅除,經過了這麽多年之後,依舊如同附骨之疽一樣纏繞在衰亡的傷口之上,日夜折磨。


    這已經不再是陰陽相激所形成的雷電,而是由仇恨所形成的源質生命!


    “原來如此。”


    槐詩感受著瞬息萬變的電光,還有其中彷佛永恒不變的痛恨和憎惡。


    這就是自己和老應的差別。


    自己的活化,完全和應芳州的路子截然不同——通過現境碎片所形成的龍脈雛形,賦予細微的神性,使其擁有了東夏龍脈的氣息,繼承了對現境之外所有地獄生物的壓製和破壞。


    而應芳州的方法,就如同他本人那樣,簡單粗暴。


    以最極端的仇恨和憎惡所驅動,傾注了數十年如一日所錘煉出的純粹殺意。到最後,每一道雷霆都是是一枚十分細微的靈魂裂片。


    結合了雲中君轉化外物補充自身的特性之後,最終,造就了如此可怕的效果。


    電光如種,深淵如土。


    受傷之後,越是遷延日久,殘存在傷口之上的雷霆所生長的就越是茂盛。


    足以令統治者受創的恐怖殺傷力尚在其次,而關鍵在於其中所承載的這一份‘遺恨’,隻要應芳州心中的恨意未曾消散,那麽這一份雷霆即便被撲滅,也會吸取受害者本身的源質,隨滅隨生。


    而遺憾的是,一直到最後,應芳州都未曾對深淵有過絲毫的諒解……


    指望那個固執的老東西會向地獄低頭?


    別做夢了!


    除非以自己的靈魂強行吞食,或者以更純粹的意誌擊潰,否則絕無修複的可能。不,不隻是如此,根據槐詩的觀測,倘若放縱這一份雷霆擴散,將宿主焚盡之後,可能還會在同源的恨意之下,回歸自身。


    久而久之,恨意無窮,雷霆無窮。


    這麽離譜的深淵眾籌的方式,鑄就了四海雷鳴那恐怖的戰績——槐詩實在想不明白,他和他的敵人究竟哪邊更像是地獄一些。


    或許,這也是理想國的某種傳承?


    而現在,槐詩在短暫的感應之後,已經敏銳的撲捉到了那一道電光的核心。


    握緊的右手,猛然拔出!


    就在痛苦痙攣和淒厲咆哮中,一道凝結成實質的雷光之槍從傷口中被槐詩拔出來,就像是從地裏拔出了一枚蘿卜一樣。


    收獲的季節到了!


    現在,那一道夾雜著絲絲縷縷灰黑色的電光在槐詩手中激烈的跳躍著,不斷的舞動。甚至焚燒著槐詩的靈魂,嗤嗤作響。


    根本沒有收斂任何的破壞力,即便是槐詩的凝固的那一部分靈魂,也感受到一陣陣心驚肉跳的氣息。


    甚至,他在其中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少來自衰亡之眼的靈魂碎片。


    “還有這樣的操作?用敵人的靈魂轉化為雷霆?”


    槐詩捏著下巴,愕然驚歎:“這也太惡毒了點吧?”


    可即便是如此,自己嘴角的笑容卻止不住的擴散開來。


    他好喜歡。


    就這樣,在衰亡之眼那摻雜著忌憚和仇恨的眼神中,槐詩張口,將那一道血染的雷霆幹脆利落的湊到嘴邊。


    咀嚼,吞咽,塞進肚子裏。


    到最後,打了個帶著一縷黑煙的飽嗝。


    愉快的長出了一口氣。


    折磨了衰亡之眼七十年以上的雷霆,如此平靜融入了這一道黑暗所構成的凝固靈魂裏,彷佛大補藥一樣,如此充盈又豐沛,令他漆黑的眼瞳中都浮現出絲絲縷縷的電芒。


    如是,平靜的回頭。


    端詳著衰亡之眼呆滯的樣子,了然一笑:


    “你想問我為什麽沒事兒?”


    衰亡之眼抽搐了一下,彷佛點頭。


    於是,槐詩便體貼回答:“雷霆會轉化靈魂,針對凝固。其實你理解的都很對,但這裏麵有個技巧你不會——”


    說著,他拍著衰亡之眼的眼瞳,遺憾的告訴他:“具體的操作你可能很難聽懂。就隻能說,統治者和統治者的體質不可一概而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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