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聲從心髒傳來的那一刻,墜落感和失重感雙雙襲來。


    狹間之內,故宮紫禁午門之前,漆黑的身影從空中無力的墜落,他拖著寬大的燃燒著夜色的破碎衣擺,上一秒喧囂強烈的氣勢不再,直直的朝下落去。


    【輪牌】是方然唯一一張可以操控空間的庫洛牌,而幹涉空間,並且跨域了半個京城的距離,聯通夜局的空間送走夜笙的消耗,龐大超乎了方然的想象,


    但是他沒有選擇。


    假如夜笙被A-17換走,他實在沒有再一次奪回她的自信。


    而這麽做的代價,就是在剛剛的一瞬間,


    外載核心發出今晚媲美使用【戾牌】的碎裂聲。


    視野邊緣,整整10%的完好程度一瞬間消失。


    支撐夜之巡禮解放展現出神話中夜鴉環巡世界的速度的魔能值徹底不足,讓他身形失控朝著地麵墜落而去。


    然而在他墜落的半途,原本調換空間的鎖定就因為他懷裏的人不在,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方然略微掙紮了一下視線,眼前的景象驟然調換。


    他睜開沸騰著的黑眸,微微安靜的仰頭,看向這片他就在幾秒前還注視的夜空,


    身後的太和殿仍舊在被赤炎劍痕斬斷的熊熊火焰中燃燒著。


    視野邊緣,外載核心不斷的傳來警告,未損傷程度還剩下最後的...


    5%。


    “真是不可思議,您再一次出乎了我的預料。”


    口吻語氣一直浮誇肆意的A-17,聲音突然平靜的響起,他從太和門上跳下,緩緩的走來,隔著一整個外朝廣場和方然對視。


    而此時此刻,劍光遁影在崇樓閃爍,劍仙的身影握著古樸的仙劍,立在樓宇之巔,墮天使的雙翼拍打,浮在另一側崇樓的高空。


    地龍緩緩邁動步伐,一步一步踏回剛才西側的位置,另一邊弧光降落,蘊藏著強勁威力的機身踏在地麵上,帶起輕微的轟鳴。


    狹間紫禁,此刻人數均等,戰場分割,雙方對峙。


    荒川仍舊是那副今夜他沒變過的輕笑模樣,而艾德裏安這會似乎反應過來了什麽,一臉警惕凝重的盯住太和殿之前,那道穿著典雅禮服,破碎的衣擺燃燒著漆黑的夜色的身影。


    聽到A-17的話,方然這才從出神中反應過來,有些後知後覺的看向戰場對麵的敵人。


    他終於有時間打量今夜的敵人。


    “不光是無與倫比的速度和防禦,還有看穿思維這樣的能力,假如是您獨自一人,大概今晚沒人能攔住吧。”


    A-17神情平靜的說出這番話,正是因為看出了夜之巡禮解放後的能力,他才沒有做出任何想要阻止方然的動作,而是把目標換成了他懷裏的夜笙。


    “還未自我介紹,初次見麵,我是A-17,您也可以稱呼為什奇。”


    睜著緋紅裂痕眼眸的男性,優雅有禮的自我介紹,隻是他的名字讓方然有些出神。


    A-17?人類?


    漆黑的如同長夜的衣擺仍然在永不停歇的燃燒,它的主人卻突然有些疲倦,緩緩的呼出一口氣,他緩緩的閉上了那雙沸騰的黑眸,鴉羽紋路的眼角映襯著他此刻的虛弱,


    一夜巡城,他終於救回了所有人。


    所有人都安然無事,片刻未停的他,似乎終於可以停歇下來,好好的喘上口氣,


    剝落所有的偽裝、麵具,


    從那個被需要的夜鴉變回了那個普通的青年。


    “好了,好了,先生們,讓我們整理一下現狀。”


    而另一邊,A-17又恢複了他那副如同上流社會,宴會舉辦人的微笑麵孔,他拍著手,笑著吸引所有人注意。


    守夜人抬頭,弧光側目,劍仙在崇樓的樓頂遺世獨立,墮天使在天空上環抱雙手露出了冷冽的表情。


    似乎除了方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想看看他究竟想說些什麽。


    “矛盾的衝突點,那位小姐已經不在這裏了,雖然很遺憾,但是看樣子我今晚想消滅一名A級參加者的打算也落空了。”


    “明明是難得的機會啊....”


    A-17一副相當遺憾的樣子歎氣道,然後他下一秒就振作起來微笑道:


    “荒川先生已經無法達成最後一步的目的,和執行官先生的合作也到此為止了,那邊來救人的科技者先生也沒了繼續的理由,而守夜人閣下對於荒川先生估計也是阻止抓捕而非殺死,因此我已經沒什麽繼續的理由了。”


    地龍微動,帶起大地的轟鳴,庸土漠然的抬起眼眸,長衫微蕩,然而他剛剛一有動作,A-17就立刻浮誇的開口:


    “噢噢,當然,當然,我知道守夜人閣下,您一定想趁此機會討伐掉我,但這次子夜隻來了您一個人,您真的有把握消滅我麽?”


    眼眶裂開細小紅痕,睜著緋紅眼眸A-17壓低自己禮帽的帽簷神秘的笑道,而聽到他這句話,操縱著千米地龍的庸土也是動作一停。


    “所以,雖然很是遺憾,但是今晚的宴會似乎就要到此為止了,先生們。”


    “嗬,這還真不像是你這種剛才還恨不得我們廝殺到底的家夥說出的話啊。”


    弧光之內,傳來淩渢冷冷的笑聲,A-17絲毫不露慌亂的微笑,揮舞著不知從哪變出的手杖,彬彬有禮的行禮:


    “畢竟,人數相等,你們的那一方還有一位在場無人能攔住,可以看穿思維的存在,即使打起來也不會有什麽結果,而且....”


    話語停頓,他笑眯眯的攤手繼續說道:


    “衝突的關鍵點不在了,我這邊也是要顧慮一下,你們人類團結起來對付我這個異類的可能,這,現在可是有五名A級參加者啊。”


    切,這個狡猾的怪物!


    就在夜笙被送走的那一刻,淩渢還考慮過暫時聯合所有人對付這個家夥,畢竟,哪怕有仇怨存在,消滅一個A級前二十號的利益是共同的。


    沒辦法了,既然這個怪物想走的話,人心還未齊的他們還真沒有什麽可以留下他的辦法。


    看來,今晚的事情也要這麽的告一段落了麽,剩下的...


    弧光之內,淩渢看了一眼地龍之側的庸土和另一邊崇樓上的荒川,嘴角不知為何的扯出一抹意味不明但是不是善意的哂笑。


    果然就是子夜和逆水對於夜局覆滅的交涉麽?


    可笑,真是無聊。


    淩渢露出了意興闌珊的神色,另一邊艾德裏安也是清楚這一切,神情陰冷不爽但是也準備離開,A-17微笑的準備打開暗世界的通道,庸土抬頭看向了崇樓之上的荒川,


    可是就在這時....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今晚的一切落幕的時候!


    太和殿之前,那道周身被夜之巡禮夜色燃燒布滿的青年,慢慢的、緩緩的、有些倦累的睜開那雙沸騰的黑眸,


    低垂著眼簾,輕聲低低的聲音平靜聽不出情感的突然開口:


    “所以,你就是逆水的首領,荒川?”


    似乎有股夜風吹蕩,所有人的動作一停,淩渢停下想要離開的機甲操作,看向了今夜最神秘的那道身影。


    庸土的眼眸微微一蕩,文人長衫的身影看向剛才一直沉默的方然。


    崇樓之上,麵對方然突然的發問,荒川眼中略顯意外,低頭略微滄桑的溫和一笑,然後點頭承認,話語簡樸重複。


    “嗯,我就是逆水的首領,荒川。”


    【真實】


    “是麽....”


    看著眼前浮現的真實,方然深吸了口氣,低聲自語。


    真是可笑,方然,雖然答應了那個女孩,但你明明剛才都準備失約的放棄那個打算了。


    眼前的A級可是跟你原本預想的完全不同,實力強大的遠遠超過你的預期。


    所以,即使這樣,你也想去做那種瘋狂的打算?


    夜風飄蕩,夜之巡禮拉長的破碎衣擺不斷燃盡又不斷生成,欲望從心中生長,憤怒從腦海爆發,一股滾燙的情緒突然從他今晚透支的疲憊中燃燒,


    讓此刻的青年安靜的仰起頭,自己在心中嘶啞的回答自己的問題。


    是啊,原本我也打算就那麽帶著夜笙姐離開的,但是....


    誰讓我被留下來了呢...


    而其他人所有人都略微驚訝,沒人想到今晚這個突然闖入戰場的超新星突然插進了原本是庸土和荒川解決問題的對話,


    就連A-17都暫停下了離開的動作,饒有興趣的聽著。


    破碎的衣擺在他身後安靜的燃燒,一直沉默的方然輕輕的呼出了口氣,仿佛釋放他今晚所有的疲憊,輕聲平靜的開口:


    抬起沸騰的黑眸,對視崇樓之上!


    “洛城餐廳的襲擊是你安排的?”


    平靜的話語得到的是荒川輕和一笑的溫厚回答,劍仙點頭輕笑承認。


    “嗯,是我。”


    【真實】


    “那次演唱會能操控僵屍的男人和使用妖風的女人是你派出來的?”


    “嗯,是我派出的陰魁和欣雅。”


    【真實】


    “臨府街區的襲擊是你給的那些傭兵那支惡魔矮人藥劑?”


    “嗯,沒錯,雖然他們剛好撞上了守夜人和零騎。”


    【真實】


    簡單的對話在狹間紫禁的夜色裏進行,明明兩個人一個話語平靜,一個輕笑溫和,但是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股什麽東西在兩人的對話中升溫。


    庸土沉默,淩渢透過弧光看著他露出了一抹不在意的嗤笑。


    而聽著荒川並未試圖否認掩飾的回答,太和殿之前,漆黑默然的青年沉默了一秒,輕聲的自言自語:


    “這樣啊....”


    在剛才的交鋒之中,和那道張著墮天使雙翼的外國人不同,回答自己話語的這道身影雖然攻擊淩厲,毫不留情,


    但卻並沒有讓自己感受到那種惡意。


    所以他甚至以為自己搞錯了,弄錯了想要宣泄的目標,不過此刻看著【秤牌】給自己的答案。


    像是終於確定了答案,或者說是終於得知了根源一樣,


    他輕輕的鬆了口氣。


    壓下想要手掌攥緊的那股衝動,仍舊對視著崇樓之上那道握著仙劍的飄逸身影,沸騰的黑眸裏壓住他今晚所有的情感,緩緩睜大,對著荒川開口終於問出最後的問題:


    “那今晚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計劃?”


    崇樓之上,握著仙劍的身影略微沉默,然後笑了出來,輕笑的點頭意味不明的開口。


    “嗯,是我。”


    【真實】


    是麽,這樣啊,原來真的就是你麽?


    漆黑的青年沉默的消化著這個事實。


    “你為什麽這麽做,果然是為了掌控夜局,還是因為子夜....”


    方然抬起沸騰的黑眸,突兀的說出讓在場人都紛紛意外的話語。


    “曾經沒有選擇你的不滿?”


    庸土的眼神波動了一下,曾經屬於夜局的淩渢露出了嗤笑,就連艾德裏安也挑起眉頭,微微意外方然突然說出這件事。


    入夜開始,夜笙在車上和他說過的話在方然腦海響起。


    -‘在建國之前,清王朝的時候....’-


    -‘夜局還不叫夜局,那個時候,也沒有逆水。’-


    他是方然,他仍然是那個聰明的足夠想清楚很多事情的方然。


    即使夜笙沒有說全,但是剛從庭園裏出來聰明冷靜還沒帶好麵具的他也不由自主的聯想到了,逆水和夜局其實都是一體。


    哪怕這份‘聰明冷靜’,是他以前犧牲了天真和單純換來的所謂‘成長’。


    而聽著方然突兀的說起這個,荒川也是淡淡的笑了,站在崇樓之上,夜色之中的他笑著開口:


    “嗯,沒錯,我一直都覺得夜社裏的長輩選擇把華夏的事宜交給將燃大哥是個錯誤的選擇,我才是能掌控更強力量的人選,所以我成立了逆水,為了奪回應該是我的一切。”


    方然抬起沸騰的黑眸看著他,原本以為自己會理所應當得到這個答案的他,但是意外的,方然看著【秤牌】給出了讓他意外的答案。


    【虛假】


    假話麽....?


    不過,無論真實還是虛假已經無所謂了。


    方然抽出【劍牌】甩進空氣,然後又從心髒中抽出【鬥牌】同樣一甩,最後伸出手,接住幻影扔過來的銀斷龍牙,看著崇樓之上的荒川。


    “你知道麽,你在外界的計劃已經失敗了,夜局的成員並沒有出現死傷。”


    崇樓之上,荒川的雙眼微微凝滯一秒,然後也沒太大意外的低笑自語:


    “是麽,也對,在看到你出現的那一刻,我就該猜到的。”


    畢竟,那個人她不可能不知道我要做什麽。


    黑眸沸騰,方然看著自己視野右上兩條魔能值此刻因為‘無限’的力量滿溢,總值超過一萬點的魔能值已經達到了A級的水準,隻是黎澤借給自己的外載核心可能已經無法再支撐魔能值翻倍幾次了。


    加上他解放夜之巡禮,夜器中殘餘的魔能,


    這就是方然此刻剩下的全部力量了。


    即使可能超過在場任何一人的能量值總量,他也沒什麽能戰勝誰的自信,剛才他就明白了,自己和實打實提升力量,真正的A級參加者們差的太多了。


    但是....


    握著手裏張開龍翼護手,銀龍龍脊咬合成的長劍,拖著如同尾羽一般燃燒著的破碎衣擺,他還是嘶啞平靜的開口,


    不再是被夜笙拜托救出夜局同伴的夜鴉,而是作為沫水琳琅庭園裏的那個青年!


    他站在狹間紫禁的戰場之上,站在太和殿之前,夜器的力量下仿佛有另一個聲音存在,他發出比A-17還不像人類的疊音,低沉嘶啞!


    明明漆黑的青年直麵著所有的人平靜低沉的開口,但是他心中卻好像有個孩子委屈憤怒的大聲呐喊,抱怨出自己的悲傷。


    “我對你和子夜的過往沒有興趣,”


    明明隻要平常那樣就好...明明隻要那樣平凡無聊的日子持續下去就好!


    他沸騰的黑眸直視崇樓之上的荒川,千米地龍之側,庸土沉默的沒有開口,弧光之內,淩渢看著他的身影,感覺到了一股根本沒打算就這麽讓戰鬥平息結束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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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想知道你今晚究竟為了什麽做出這樣的事,”


    我已經不想去成為什麽拯救的英雄,我已經受夠了那種突然改變周圍一切的劇變!


    可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你要一次一次的來幹擾、破壞,無論是那次餐廳、還是那場演唱會,還是那晚臨府街區,亦或是今晚,


    都要逼我去用這些我不想用的力量!?


    “我甚至不在乎你勾結的究竟還是結社,還是編號的怪物...”


    藏在今晚他擔心害怕有人死去的,那個庭園裏的憤怒和暴躁死灰複燃,讓他的話語變的更加平靜冷漠,肩膀夜鴉停落的他在夜色裏挺拔強大。


    但是心中的那個孩子卻無辜縮在角落,抱著自己的膝蓋,咬著嘴唇強忍著不讓淚水掉落的委屈開口:


    然後去....一點一點....弄壞我的日常...


    “這些我都不在意,也不想去管,夜戰世界裏發生什麽與我無關。”


    那是不是隻有我殺了你!不放過今晚這個難得的機會!才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情!?


    一直因為趕著去救別人,壓在心中的憤怒終於在此刻救回了所有人之後爆發,心裏那個委屈、無辜的孩子發出了凶狠的啜泣。


    我今晚已經殺了三個人了,既然噩夢要持續很久,


    那我不介意更加漫長。


    “但是...”


    心中那個孩子帶著淚水的憤怒似乎主導了方然的思考,


    所以漆黑的青年開口了:


    “假如你的計劃幹涉到了我的生活,波及到了我在乎的人們...”


    終於爆發出他今晚從步入那個庭園起所有的憤怒,開啟‘無限’,壓榨核心最後一分力量,解放夜器的他拖著寬大燃燒的破碎衣擺,


    黑眸沸騰,斷裂的太和殿之前,他握著銀斷龍牙,嘶啞的疊音冰冷無情的響起!


    “你,就站在了我的對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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