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多,狄仁傑從一介小小的法曹,到代刺史,最後到實授並州刺史,一越成為正四品上的大員,並不完全因為他過人的才能。


    更為主要的是,李賢對他的欣賞及支持。狄仁傑的仕途中,貴人有兩個,一位是閻立本,另一位便是雍王李賢。知遇之恩不得不報,所以這是他一生第一次盲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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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李賢正是看出了狄仁傑在頗有異議的情況下,硬是摁下本心,選擇了信任他,這讓李賢的心裏暖暖的,所以很有必要把他留下來,好好聊聊。


    “懷英啊!許昂、裴炎站出來,本王一點都不奇怪。可你,與藺仁基相交頗厚,應是不顧交情,支持本王,這讓賢頗為感動啊!”


    “殿下,臣與藺長史是好友不假,可公事、私事,臣還是能分得清的。既然殿下把臣留了下來,容臣多問一句,您這到底,是為了什麽!”


    在這一年多的交往中,狄仁傑很是清楚,雍王是個有公心的人,從來都是把朝廷的利益放在個人之前。


    就比如說,他到北都之後,就為遭災的諸州、縣,爭取了免賦三年。皇帝雖然不悅,但也捏著鼻子認了,且雍王還不許別人提及,懵懂的百姓將好都記在了皇帝的身上。


    曆朝曆代的皇子,從來都是以爭寵為第一,誰會像他這樣出力不討好。不少人都覺得這位王爺是個缺心眼,但狄仁傑卻對他另眼相看。


    “懷英,本王呢,從來沒有把成外人,到並州之後的政務,你也都一一參與了。”


    “可本王今兒也明著告訴你,目下的大唐已經被一場場勝利麻痹了!即便安西四鎮陷落就是典例。”


    “前方吃緊,後方緊吃,他們已經喪失了理性的判斷,進去之心,以為大唐的盛世可以經久不衰。......”


    這很危險,如果人人都麻痹大意,那大唐就是盛世孕育危機,將來要麵臨的就不僅僅吐蕃這樣的外敵了。


    內部的消沉,將徹底消化唐人勇武的士氣,大唐也就消沉在靡靡之音中無法自拔,並一步步走向無盡的深淵。


    以官場為例,比之貞觀一朝,到現在才過了多久?狄仁傑是從那個年代過來的,他心裏應該有一杆秤。


    那個時代的人,人人都朝氣蓬勃,有著一股開創基業的豪情,不知疲倦的催動國家昂昂向前。現在呢?就他媽知道捧著祖宗的牌位過活,坐享其成了。


    以這次安西陷落為例,朝中那麽多有為之才,難道看不出來那的局勢,看不出來西域諸國和吐蕃的狼子野心?


    他們當然能看出來,之所以坐視安西四鎮淪陷,還不是為了朝中那點勾心鬥角,你搬我一步,我刺你一刀,李賢不覺得這有什麽意思。


    再看看薛仁貴帶出去的人馬,區區十萬之眾,硬撼吐蕃及西域諸國,即便薛仁貴在怎麽勇冠三軍,好虎也架不住群狼吧!


    與李勣單純的軍事觀點不同,“先知先覺”的李賢,更認為這是一種摻雜了政治成分的戰爭,這種戰爭的代價,就是薛部十萬將士的性命。


    薛、郭將帥之間的矛盾再大,在這種背景下也是小毛病,況且還有那麽多原遼東軍的將士,作為他們的同袍,李賢絕對不能坐視不管。


    “可是殿下,這種事絕對瞞不過二聖,沒有他們的點頭,能行嗎?”


    狄仁傑不是懷疑李賢所說的真實性,而是誰有這麽大的膽子拿國作本,除了二聖不做他想。


    即便李賢說的對,李賢這麽橫插一杠子,純粹自找麻煩。為了所謂的義氣,還很有可能把自己搭進去。


    狄仁傑不得不提醒李賢,他的待遇在皇子諸王的授爵中已經不低了,並州大都督,晉陽留守,這已經是頂了天的。


    如果判斷錯誤,或者被人拿住了短處,殿下在遼東苦戰兩載的辛勞,也將付諸東流。


    “懷英,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本王從司空東征時,年紀小,經驗少,殘酷的戰爭,並不會因為我是皇子就眷顧於我。”


    “本王能在一場場大戰中活下來,一靠祖宗的庇佑,二則就是弟兄們以命相保。現在本王富貴了,就不管他們嗎?”


    人都是感性的動物,與那些在養尊處優的皇子王孫不同,李賢更看重的是情義。對於他來說,如果生活中隻剩下名與利,那活著也就沒什麽意思了。


    “嗨,臣活了半輩子,如殿下這般重情輕義者,平生僅見,相信官場上也不會再有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王侯將相們眼裏隻有名利、功業,已經漸漸失去了“人”基本的感情。


    對於一個藩王來說,李賢比他那些叔伯兄弟,更有資格吃老本。


    可人家沒有,還是為了同袍的安危,願意拋下自己一身的富貴去賭,狄仁傑這做臣子的,還能說什麽呢!


    “懷英!在並州的一眾文官中,你是本王最信得過的一個。所以。”


    說到這,李賢還招了招手,門外侯著的侍衛副總管程伯獻,捧著一條蓋著紅布的長盤走樂進來,單膝跪地。


    而掀開紅布,長盤中赫然擺著兩物:一枚並州大都督的金印,另外那個,則是一根造型奇特、通體烏黑的鐧。


    “藺仁基是陛下的親信,他的話在禦前還是有些分量的。本王已經派人呈書給陛下,請求進京覲見,禦前陳奏。”


    “可並州這麽大的都督府,不可一日無主,不可讓藺仁基耽誤了本王的馳援計劃,所以本王將這枚金印及亢龍鐧交給你。”


    “本王走後,並州大都督所轄文武官員,軍政民務均由你一人節製,有敢不從者,不論官階,立斬不赦!”


    李賢的這份信任太大了,即便已經過了不惑之年,心如平湖的狄仁傑,也不得不動容。要知道,在並州比他資曆深厚的人,可是大把的有。


    雍王能將這全部的身家都壓在他身上,足見對其的看重。讀書人嘛,向來奉行的是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狄仁傑自然也不例外。


    激動的從李賢手中接過長盤後,狄仁傑正色言道:“臣必不負殿下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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