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皇後聞訊趕到時,承乾宮大殿外已跪了幾百名大臣。


    跪在最前麵的是丞相汪麒堂。


    須發盡白的老臣不斷朝著緊閉的宮門叩首,“臣,汪麒堂,求見陛下。”


    他雖然已經從楚寧那裏得知皇帝的死訊,但他不肯信,心裏始終懷了絲僥幸。


    而且,倘若他不出麵,不知局麵失控到何種程度。


    後麵的大臣也紛紛學了他的樣子,砰砰砰地叩個不停。


    姚皇後穿過人群,走到宮門口,示意宮人將汪麒堂扶起來。


    “汪大人這是做什麽?快快請起吧。”


    汪麒堂不知哪來的力氣,甩開扶他胳膊的太監。


    他頂著姚皇後半含威脅的視線,答道:“老臣何時能見聖駕,何時自會起來。”


    姚皇後的心中一緊,表麵笑得溫和,“聖上尚在養傷,太醫吩咐過,需得靜養。”


    汪麒堂理直氣壯地答道:“老臣隻想見陛下一麵,絕無叨擾陛下休養之意。”


    說著,他帶頭朝姚皇後重重地磕了個頭,“還望皇後娘娘成全。”


    他身後的群臣有樣學樣,磕頭聲連成一片,夾雜著聲聲“望娘娘成全”。


    姚星原跪得離汪麒堂隔了幾排,也隨著眾人伏下身,偷眼去看姐姐的反應。


    姚皇後被汪麒堂這一迫,氣得雙肩微顫,攙著秋墨的手緊緊攥著絲帕。


    她重複道:“本宮說了,陛下需要靜養,諸位大人請回吧。”


    姚星原忙說道:“就是就是,改日陛下好了,我們再進宮請安。”


    他口中的陛下分明沒有再好起來的那天。


    姚皇後頭疼欲裂,隔著人群,恨不得剜他幾眼來解氣。


    此時正值盛夏,午後日頭正烈,明晃晃的陽光照在石階上,晃得人睜不開眼。


    “罷了,本宮言盡於此,諸位大人請便。”


    說著,姚皇後轉身走入大殿,留下數百名大臣跪在殿外。


    不少大臣受不得日頭毒辣,紛紛找借口離開了。


    汪麒堂挺直腰板跪在最前麵,他身後的人卻越來越少。


    他依然跪在那裏,像一座石碑,沉默而蒼老。


    姚星原早就想走了,但又怕這老者再搞出什麽花樣來,隻得替姚皇後繼續盯著他。


    汪麒堂布滿皺紋的麵皮被曬得通紅,橘皮般的皺紋被汗珠填滿。


    大顆大顆的汗滴沿著他臉上的褶皺淌進胡須,又如涓涓細流般濡濕了衣領。


    他穿著一身隆重的朝服,衣領係得極緊,卻好像感覺不到熱一般。


    “老臣,求見陛下。”


    他一遍遍重複著那句話,腦門也一遍遍磕到石板上。


    不知是不是中暑產生的幻覺,他心中竟想著,沒準皇帝還沒死。


    也許,皇上真的會從那扇門裏出來,再喚他一聲“汪卿”。


    姚星原隻覺得隔著厚厚的朝服,石板也像鐵鍋般燙得驚人。


    汪麒堂眼神複雜地盯著緊閉的殿門,始終一動不動地跪在那裏。


    他身後的人幾乎都走光了,姚星原也耐不住熱,爬起來拍拍袍子走了。


    太陽漸漸偏西,汪麒堂身後的群臣來來去去,隻有他跪了大半日。


    “老臣,汪麒堂……”他話音未落,身體終於支撐不住,猛地朝前栽倒下去。


    就在那一瞬,韓唐半跪下來,伸手扶住汪麒堂。


    汪麒堂頭昏腦漲,抬起眼,看著那張英氣的少年臉龐。


    韓唐扶著他,低聲說道:“家父說過,汪大人是朝廷的脊梁。”


    汪麒堂勉強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發出嘶啞的聲音。


    “你是……韓家的孩子?”


    另外一個人扶過了汪麒堂。


    信王對韓唐笑了笑,攙起汪麒堂,走到殿門前,“皇兄,臣弟來了。”


    殿門竟咯吱一聲開了,眾人紛紛伸長脖子往裏麵看。


    姚皇後命人移走屏風露出軟榻,隔著層層紗幔,榻上隱約有個側臥的人影。


    她走到門口,說道:“諸位大人看仔細了,皇上尚在靜養,不要再擾了承乾宮的清淨。”


    信王抬腳要往裏走,被姚皇後攔住,“信王止步,皇上剛睡著,不能見客。”


    信王笑道:“本王身為皇上的親弟弟,為皇兄侍疾也在情理之中。”


    說著,他一拂袖,便要入那正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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