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秦落衡起了個大早。


    他要給自己準備一點幹糧。


    進到學室之後,基本整日都會呆在學室,學室並不包夥食,一天長達四五個時辰的學習,若是不額外進食,根本就支撐不住。


    秦朝的普通百姓都是一日兩餐。


    即饔(yong)和飧(sun),也就是所謂的朝食和夕食。


    在秦時,因為糧食產量不高,所有黔首都縮衣緊食,而為了把更多時間放在勞作上,也就形成了目下的一日兩餐。


    即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雞鳴時分起床,去到田間地裏耕作,等到巳時(九點)回家吃朝食,稍作休息繼續回到田間,一直勞作,等到日至悲穀,即申時(四點)回家吃夕食,然後準備休息。


    因此民間有這麽一句話。


    朝鋪不得見!


    意思就是鄰裏之間,除了在吃朝食和夕食的時候能碰麵,其他時候基本都是見不到的。


    如果其他時候見到了,說明對方一定在偷懶。


    這時也沒有早上吃好,晚上吃少的說法,在這個糧食稀少、物質匱乏的時代,生火做飯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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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節省時間和柴火,黔首早餐基本是現吃現做,而晚餐普遍都是熱的早上剩下的朝食。


    這也能從饔和飧的字麵上看出。


    《說文·新附》中:‘饔,孰(熟)食也。’,‘飧作餕,即食之餘也。’


    當然這隻是民間黔首。


    若是上等士人或者貴族,則不依循這個一日兩餐,他們都是一日三餐、四餐,甚至多餐。


    秦落衡因為有一日三餐的習慣。


    自然也不在這個範疇。


    不過這時期糧食種類不多,能做的幹糧也就兩三種。


    即餱(hou)、粕和糗。


    餱就是把蒸好的飯曝曬成幹糧。


    粕和糗就是把糧食帶著皮(糠)壓成渣滓和米粉,然後炒熟,分別相當於後世的炒麵和炒米。


    吃的時候抓一把,就著冷水下送。


    這三種幹糧都是用來填飽肚子的,但味道實在不敢恭維。


    秦落衡自然不會委屈自己。


    他準備做鍋巴。


    隨著灶間火勢不斷升騰,鍋中燜飯也漸漸貼著鍋結焦成塊狀的一層飯粒,顏色變得金黃,一股噴香從鍋中散出。


    見狀。


    他也是連忙揮動鍋鏟,將內裏白淨的米粒翻到鍋身壓實,他雖然有餘糧,但還沒奢侈到就為了做一點鍋巴,直接浪費好幾把米,他要把這些米全部做成鍋巴。


    隨著時間推移,廚房米香越來越濃,甚至飄窗而出。


    在秦落衡忙著翻動鍋鏟時,不知何時醒來的薄姝,已經站在了廚房門口,正兩眼眨巴的盯著鍋灶,在沒人注意的時候,還偷偷的嗅了嗅滿屋的香氣。


    在將這些鍋巴盛出之後,秦落衡才看向薄姝。


    他開口道:


    “你醒了?”


    “你身子還沒完全康複,我隻給你弄了點清粥,你等會配著桌上的醬菜一起吃,你應該會生火吧?中午的時候,若是餓了,自己把鍋中的清粥熱一下就食。”


    薄姝連忙行禮。


    “多謝公子。”


    “小女子曾經下過庖廚,也學過生火。”


    “隻是公子是要外出?”


    秦落衡搖頭。


    “不算。”


    “隻是去學室上學。”


    “學室課程繁重,無法分身,所以中午你需自己照顧自己。”


    “另外你若想離開,記得知會我,我帶你出去,不要擅自離開,不然被外麵士卒抓住了,我不會救你。”


    薄姝一愣。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為何自己出去會被抓?還有這是那?為什麽外麵會有士卒?這是什麽情況?


    薄姝迷糊了。


    見狀。


    秦落衡解釋道:


    “我們身處驪山禁苑。”


    “我有進出禁苑的辯券,但你沒有,你若是不想被抓受刑,就安分的在家中休養,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再帶你從小路離開。”


    說完。


    秦落衡就沒再理會薄姝。


    他自顧自的將鍋巴揣了幾片在身上,然後用木筒盛了點蘸醬,看了下天色,快步的朝山下走去。


    室內隻剩薄姝一人。


    薄姝站在廚房裏,整個人淩亂了。


    她有點理不清狀況。


    據她所知,能夠進入禁苑,並擁有辯券的,隻有大秦官吏,但秦落衡說自己還要去學室上學。


    那就意味著他目前還不是官吏?


    那辯券怎麽拿到的?


    再則。


    他既然有辯券,為何要走小路,他就沒有知道小路的必要,若是走小路被巡視侍從發現,豈不是在自找麻煩?


    而且驪山是禁苑。


    他這間居所又是什麽情況?


    薄姝一時蒙了。


    她想不明白。


    也完全理不清頭緒。


    她就感覺秦落衡身上有一團迷霧,讓人看不清辨不明,甚至讓人有種無所適從之感。


    咕咕咕......


    顯然鹽糖水並不頂餓。


    薄姝臉頰一紅,也沒有再多想。


    她去拿了個碗,給自己盛了碗清粥,就在轉身離開廚房的時候,又鬼使神差的走了回去。


    看著鍋中殘剩的金黃鍋巴,她終究還是沒忍住,伸出柔夷將散落的鍋巴碎屑拾了起來,而後放入口中。


    脆而香!


    ......


    另一邊。


    秦落衡提早趕到了學室。


    隨後在一名令史的帶領下,辦理了入學手續。


    正式的成為了一名史子。


    巳時一刻未至。


    授學的令史和其他史子都還沒到。


    這名令史在將秦落衡信息登錄完成之後,把他帶到了一間教室,指著後排的一張案幾,給他固定了位置。


    身處教室。


    秦落衡有種熟悉又陌生的時空錯亂感。


    他席地而坐。


    身前的案上擺放著上課的文具。


    都是學室提供。


    最顯眼的就是一卷空白竹簡。


    學室內稱其習字簡。


    在沒有紙張的秦朝,竹簡其實是很奢侈的東西,若非朝廷供應,學室內大多數史子根本用不起,全都隻能在樹葉或石塊上練筆。


    竹簡一旁的是筆。


    毛筆並不是蒙恬發明的。


    早在戰國時就有毛筆出現,蒙恬隻是改進了毛筆,將戰國時的兔毫筆改進成了羊毫筆,更便於書寫。


    再其側的是‘墨’。


    這時的墨於後世不同,是純天然礦物顏料,並不會蘸水就化,想使用,就必須花力氣,將其放在‘硯板’上,用研石用力研磨搗碎。


    這是一個體力活。


    最後一樣文具是小刀。


    名為‘削刀’或者‘書刀’。


    這是寫錯字時,掛掉錯字的,其重要性不亞於毛筆,所以這時的文職官吏也被稱為‘刀筆吏’。


    趁著其他史子未至,秦落衡拿起研石,開始研磨起來。


    不多時。


    其他史子陸陸續續到來。


    眾人靜坐在各自案幾旁,靜候著授學的令史到來。


    巳時。


    一位三十出頭,頭發黝黑束冠,身穿窄袖深衣的文吏到來。


    他就是授學的令史。


    見到令史到來,眾人連忙起身,執師生禮道:“史子見過令史。”


    令史麵色冰冷,一手捏著竹簡,一手摸著唇上的胡須,並未應聲。


    他的目光在室內來回遊移,在確定人數無誤後,漠然的轉過身,提筆,在身前木板上寫下了一個字。


    灋(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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