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太陽已經高高掛到了天穹之上,晴朗淡藍的碧空萬裏無雲,像冰一般的澄靜透澈。


    薛錚踱著腳,鞋子在地上踩著,沒有半點聲響,如同一隻大狸貓,在太陽光照耀不到的陰暗小路上行走,這一天是溫暖的,不像是秋天。


    走出了小路,薛錚一路穿過大片破敗低矮的民房,小路的盡頭,是一間頗具規模的廟宇,薛錚止住身形,他就站在廟宇的門前,許久沒有動作。


    扮相過後,他抬起頭來,看到廟門上掛著的那一幅橫匾,上書二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關帝”。


    關帝廟,雖說如今戰亂頻繁,但關帝廟仍是頗為氣派,相比於四周低矮破舊的民房,關帝廟顯得是樓閣高下,氣度非凡,覆蓋著黃瓦的紅色宮牆,壁徹生光,照耀人耳目。


    還有些地方,存在損壞,隻維修了一半,大概是從前香火旺盛的時候,打算修建的,但是現在時局不太平,所以冷落了。


    薛錚幽幽歎了一口子,在門口站立許久的他,終於敲開了大門,漫步走入。


    “薛宗師,你來了。”


    “或許我不該來。”


    薛錚看著麵前兩撇八字胡,圓潤大耳光,以及鋥亮光頭的男人,心中百味雜陳。


    當年,五台山,薛錚曾經見過真正的,外煉三大關之上,內煉養氣的高人。


    虛無上人靈空長老!


    他拜虛無上人為師,然而卻隻得傳了吐納法,但薛錚知道,虛無上人手中,有當年沒被焚毀的內功心法。


    為了追求內煉養氣之境,他好幾次重上五台山,回到當年他拜師的地方,可卻什麽也沒有找到,仿佛一切都隻是一場夢境。


    他尋訪各處,煉氣之路終不可得,但卻有人告訴他,這裏,有他想要的前路。


    當年滿清無道,洋人殘暴,義和團起山東,不到三月遍地紅,天南海北,不知多少習武之人都投入其中,聲勢浩大。


    起初他們的宗旨是,殺了洋鬼子,回頭再跟大清鬧。


    但後來,義和團內的一些有誌之士認為,想要趕走洋鬼子,得先跟滿清聯和,團結在一起。


    另一邊的朝廷也正有有此想法,雙方於是一拍即合,立馬就聯係到了一起,旗幟便改成了練習拳棒,扶清滅洋。


    這樣一來,卻也吸納了更多的武術高手投身到義和團當中去。


    其中便有八卦掌宗師程廷華,形意拳宗師李存義這兩師兄弟,他們各自率領八卦門與形意門投身義和團當中。


    也正是這個時候,八卦門和形意門兩門的高手、大師擯棄門戶之見,互相交流,大家開始將八卦掌和形意拳一起來練。


    也是從這之後,八卦掌高手都練形意拳,形意拳高手都練八卦掌。


    再加上當年,李存義跟洋人在老龍頭火車站打過,知道洋人槍炮的犀利,所以力勸程廷華離開,但程廷華不肯,最終死在亂槍之下。


    程廷華死後,李存義對自己這位同門師兄弟且義結金蘭的兄弟頗有愧疚之情,對他的弟子更是多多照拂,傳授練拳竅門。


    久而久之,八卦和形意兩門的門人自然就越走越近,將兩派功夫一起練習。


    到宮寶森的手上,將兩門徹底合並,但這並非是宮寶森的功勞,宮寶森隻是在形式上走完了最後一步。


    不過當年義和團中,魚龍混雜,遠遠不是單純的隻有各門各派,如梅花拳等傳播武術的民間幫派、拳種。


    還有最神秘,最撲朔迷離的一批人,他們弄什麽畫符念咒、請神附身來鼓舞鬥誌,弄得許多團名都篤信自己可以請神附體,從而刀槍不入。


    以往的曆次農民起義也多有什麽信仰的神明,遠的不說,就說洪秀全他們,也是如此。


    不過這批人信仰的“多神”,象《三國演義》、《封神演義》、《西遊記》等小說中的一些重要人物,以及戲曲舞台和民間傳說中上的著名角色,如諸葛亮、薑太公、孫悟空等都是他們可以可以請來的神。


    隻是,神靈當然是不存在的,畫符念咒,請神附體以求刀槍不入的人,最後的結果是“競衝頭陣,聯軍禦以洋槍,死者如風驅草”。


    當年在義和團,他們這批人曾經和李存義並肩作戰,雖然李存義本人並不能接受這種靠畫符念咒,請神附身的方式來鼓舞鬥誌,但他本人也認為,這是最後的,絕望的呐喊,是最無奈的方法!


    事實上,麵對敵人的槍炮,義和團就是再傻,也知道他們的請神上身是不頂事的,可是他們還是前仆後繼的戰鬥。


    他們做的,隻是他們當時唯一能夠做的,畢竟忍下去,也毫無意義。


    他們敢打敢戰,比無數望風而逃的清軍強上太多,這才有了瓦德西的“無論歐,美,日各國,皆無腦力與兵力瓜分此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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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瀛人不相信他的論斷,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就在不久前,當年的那批人突然聯係上了薛錚,以與李存義當年共同作戰過的情誼,請薛錚前來一見,說這裏有他一直所追求的東西。


    當年義和團八大團,雲集了多少的武術宗師,他們會盟演武,互相交匯武術心得,留下不少珍貴手稿。


    若說當年研究出來了什麽竅門,那也確有可能。


    “布袋,羅漢,雷祖,靈官,黃蓮,三仙姑,當年那批人,黃蓮和三仙姑,靈官他們早死透了,你是誰的徒弟?”


    薛錚問道。


    光頭男人沒有說話,薛錚冷笑道:“縱然你不說,隻憑著你這這一身裝扮,便知道你無非是羅漢,布袋那批人的徒弟。”


    黃蓮、三仙姑也好,亦或是德成等其他人,都曾經在老龍頭車站抗擊洋人,死的死,被俘的被俘,倒是布袋和尚,羅漢金剛這些人,跑得比較快。


    麵前的光頭男人,是布袋和尚的弟子褚修緣,但大家都叫他降龍羅漢,而在他旁邊得是他的妻子,素貞,道眾皆稱其為白娘子。


    二人俱是當年布袋和尚,羅漢金剛這一批人的真傳弟子,跟李存義有老頭龍火車站並肩作戰的情誼,當年布袋和羅漢雖然沒死,可是如今多少年下來,屍體都腐朽了。


    褚修緣沒有說話,他隻是輕輕伸出了手指,他的手指看上去是那麽的白嫩,看上去完全不像練過武術的人,布袋和尚號稱武術修為不下李存義,但看著褚修緣,薛錚心中,感到更加的失望。


    他似是感受不到薛錚的失望,繼續將手指朝那邊一指,然後對薛錚微微一笑,氣度非凡,猶如世尊拈花一笑,寶相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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