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沉重,蒼穹不再閃亮。場上鴉雀無聲,天雷不再打落,天地間唯有雨的聲音。


    殷紅的血被雨水衝刷幹淨。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好像這個擂台從未有過什麽驚天動地的生死之爭。


    擂台的中央矗立著一個偉岸的身影,兩柄武器被他握於雙手,平行的指著兩個方向,頂天立地,靜如山嶽。


    大雨迷蒙中,那個偉岸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


    他是勝者。


    沒人比他更有資格站上這個擂台。這個擂台為他而建,除他之外,再無他人。


    那人身著紅色錦衣,偉岸如山嶽,雙眉緊蹙,雙眼緩緩睜開,一張國字臉不怒自威,宛若武神降世。


    “本場決鬥,青龍白虎之戰,平!”


    高安聲音低沉,但這句話說出來震得每個人耳膜生疼,似乎是動了怒氣。


    場上靜立的人是往屆武狀元高安。陳淵和徐羲和已被擲出場外,分別跌落於東西兩個方向,兩人渾身浴血,不省人事。


    冰與火相擊的那個瞬間,高安幾乎從天而至,未看清他如何動作,隻知他以一人之力消弭了兩個少年的必殺一擊。他及時地搶下了二人的武器,身子一轉把二人拋出場外。


    多虧了高安的營救,這兩位殺紅了眼的少年才免於死在對方的刀槍之下。


    連續五屆的武狀元高安又一次在這個擂台上,舉重若輕地展示了不可逾越的實力。


    武神高安,試問天下誰敵手!


    雨下的更猛烈了,但無人避雨,而是目瞪口呆的看著台上,難以置信剛剛發生的那一幕。


    有人鼓起掌來。


    那掌聲越眾而出,穿過雨幕和人群孤零零的響起,顯得有些寥落。


    掌聲來自洪武帝,中央看台上隻有他一人從座位上站起,每個人都能感受那股帝王般的威儀,像這場雨一樣貫徹天地,甚至高安那股舍我其誰的氣勢也被他壓了一頭。


    掌聲不知為誰而鳴。


    緊接著群臣起身跟著鼓起掌來,隨後全場掌聲雷動,淹沒了天地間的這場大雨。


    燕王麵色凝重陷入沉思。他與徐羲和自小長大,還從未見這少將軍打架輸過,今天這種兩敗俱傷的局麵也是頭一回。平常他與徐羲和過招切磋不分伯仲,但若說是拚死相爭,他也不敢肯定能幸存於徐羲和的槍下。


    剛才那極烈的槍術太過恐怖,若非徐羲和拿的是短兵寒月刀,陳淵的頭顱早已滾落槍下。


    不過也難說很,火龍槍與寒月刀相較太過沉重,若陳淵拿的是寒月刀,衝刺速度會更快,同樣也是兩亡的結局。


    但是這陳淵又是誰?像他這般身手的人應該位列江湖上遊,卻又為何從未聽過他的名號?


    陳淵與徐羲和被安置於擂台後方,少頃之後,一名禦醫跪拜於洪武帝身前道:“啟稟陛下,兩位英雄已無性命之虞,隻是受傷甚重,其中一位肋骨折斷,不知有無刺入肺腑;另一位左臂骨裂,因力竭而受了內傷;加之兩位傷口過多,右肩脫臼,短時間內無法再比武決鬥,需要一段時間的療養才能完全恢複。”


    “真是年少氣盛,打起架來連命都不要了。”洪武帝揮揮手屏退禦醫,語氣嚴厲,臉上卻掛著淡淡的笑,讓人猜不透是欣賞還是責備。


    “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多虧高安大人神勇相救,否則陛下就要無故損失兩枚英才。”釋道神僧撚著佛珠,手指瘦骨嶙峋又顯得蒼勁有力。


    “若高安沒能救場,釋道神僧也不會坐視不管吧。”洪武帝轉身瞥了一眼那串佛珠,又轉向台上悠悠地道,“假以時日,他二人也會成為能與高安比肩的英才。大明江山後繼有人,英才濟濟,屆時朕也能放心的退下了。”


    “輪回天道,自有命數。佛門中人信奉機緣,而這機緣宿命一事,最是讓人難以捉摸。”


    洪武帝雙眉微挑,覺得釋道神僧話裏有話,問道:“哦?釋道神僧有何高見?”


    “不瞞陛下,方才貧僧為兩位英雄算了一卦,此二人有極深的機緣,放在一起能產生極大的能量。天下難事皆可為矣,天地盡頭皆可去矣。可是這二人又勢同水火彼此牽製,既是相生又是相克,終是相庭抗理兩敗俱傷之局。此份機緣,通常被稱之為‘宿敵’。”


    佛珠在神僧的手中緩緩輪轉,仿佛命運的輪盤。釋道神僧目光悠遠,仿佛看到了很久之後那二人再次兵戈相向的場麵。


    “兩敗俱傷豈非太過可惜,難道就沒有兩全之策?”洪武帝眯起眼睛問道。


    “這二人命理相連,同生共死。若一人曆劫,另一人也活不長久。命中注定之事,無從拆解。斷開這機緣隻有靠他們自己,而機緣斷盡之時也正是二星隕落之時。”大司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鋼鐵般不帶一絲感情。


    “宿敵?真是有意思啊。”洪武帝望向天邊的烏雲,有些記憶從他心底深處浮了起來,說不清楚是懷念還是沉重。


    當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比武擂台上時,大司空忽然收到一封信。那封信正是由他身後打傘的那位小太監遞給他的,信封下方寫著一個“金”字,紅漆官印,看樣子是關於五芒珠的第五封信。


    隻是紅漆官印隻剩半個,信封明顯被人拆開過。


    小太監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司空大人,這封信是給你的。”


    大司空剛想回頭,小太監又道:“不要回頭,不然我殺了你。”


    大司空身子一僵,沒有絲毫動作。


    “這封信我自作主張先替你拆開看了,現在你要把這封信交給皇帝陛下,而且還要讓他去做這件事。”


    大司空目視前方,冷冷道:“你是誰?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想活命的話,就按我說的做。”


    小太監尖聲細語,大司空沒法回頭去看,不知是不是假扮的太監,也聽不出來他到底是男是女。


    大司空沒有作聲,皇帝陛下就在不遠處坐著,此時不方便展信去看信的內容,他隻好先把信收進懷中。


    “五芒珠的存在最先是由你發現的,五芒珠匯聚在一起的終極秘密你也最清楚。這件事,不能再拖了。”


    大司空挑起了眉,不動聲色地說:“連這些事情你都知道,看來你來頭不小啊。不過你確定讓皇帝知道五芒珠的終極秘密?”


    “你怎麽做我不管,皇帝必須派人去尋五芒珠。”


    “你是暗夜閣的人吧?”大司空冷笑:“眼高手低的家夥們,二十年過去了,連一顆芒珠都沒尋到。”


    燕辭歸隱約聽見大司空在自言自語,目光向他投去。大司空也察覺到了他的目光,神色如常地朝燕辭歸微微點了點頭。


    燕辭歸聽到徐羲和平白無故多了個“宿敵”,頓時也對那個陳淵起了一些興趣。徐羲和可是未來要跟著自己闖天下的赤炎大將軍,他的宿敵值得燕辭歸引起足夠的重視。


    不過此時讓燕辭歸最關注的還是接下來一場比武,燕辭歸可是押了重金在巫祝族的羽翎身上。有沒有錢請徐羲和喝花酒,就看接下來的巫祝和靈隱之爭了。


    當!


    鍾鳴又起,在鋪天蓋地的雨幕中敲響最後的決戰之音。


    雨落正酣,一陣風吹起,雨簾被吹斜了方向,落地時稀稀疏疏好似撫摸著沉沉大地。擂台周圍朱雀與玄武的大旗隨風動了動,卻因被雨水浸濕而難以再飄起來。


    廣場上有人躲在傘下,更多的人淋著雨不願離開。青龍與白虎之爭驚心動魄讓人歎為觀止,但可惜的是那二人已無力再進行下一場角逐。本屆武狀元將在朱雀與玄武之爭中決出。


    擂台東邊,一人擎著油紙傘緩步走上擂台,上傘麵繪著翠綠青竹,青蔥遠山,雨水打在傘麵上散成青煙水汽。傘下那人一身青衣,身段玲瓏窈窕,盡是少女風致。她雙臂上裹著青紗,成串的碧玉細鐲叮叮當當的作響。一瞬間仿佛所有的顏色都被她一身的青色照亮,鮮明、變幻、跳脫,讓人沒法再移開眼去。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不愧是巫祝羽族的接班人啊,真是氣定神閑。”洪武帝讚賞有加,一旁的羽貴妃笑容可掬挺起身子,也跟著驕傲起來。


    “羽翎這孩子靈氣的很。看來今年的武狀元要是個女孩了?”羽貴妃咯咯笑了起來。


    羽貴妃出身江湖上三大門派之一的巫祝羽族,按輩分來說,羽翎是羽貴妃的外甥女。


    巫祝羽族居住在東夷山頂,是受上天眷顧的族群,自開宗立派至今長達千年之久。羽族人各個鍾靈毓秀,天賦異稟,不僅功夫絕妙無雙,占卜八卦之術更讓這個門派的江湖地位無可撼動。羽翎作為巫祝羽族的佼佼者,下一代巫祝族的掌門人,擁有極高的天資和悟性,甚至修成了羽族最難的秘術之一“千青音”,可用音律控製鳥獸魚蟲,製造幻境。


    羽貴妃對羽翎勝出很有信心。她的對手是個呆呆的小和尚,無論哪個方麵都沒法跟鍾靈毓秀的羽翎相比,更不像是有冠軍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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