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沒等千晴詢問, 就見臨子初抬起手,忽然從身後摸出一塊雕刻著六角雪花形狀的令牌。


    眾所周知, 正陽仙宗有四位仙尊,分別是青陽仙尊, 朱明仙尊,白藏仙尊,以及玄英仙尊。


    不同的仙尊座下弟子,佩戴不同形狀的令牌,用以區分彼此。


    譬如白藏仙尊麾下弟子佩戴令牌上雕有渾珍圖案,葉柄細,扇葉長。而玄英仙尊麾下弟子的令牌則雕有雪花形狀, 瓣有六角, 晶瑩剔透。


    臨子初手中的令牌,正是玄英仙尊座下弟子的標誌。


    臨子初道:“仙宗將令牌發給弟子,除了標識外,還有求救的作用。每枚令牌, 捏碎之後, 仙尊都能感應到。”


    仙宗弟子,保命手段眾多。可若當真陷入絕境,無法逃脫,那麽捏碎令牌,便能獲得救助。


    鳳昭明考慮了千晴與臨子初所有的傳音手段,用巨網形成結界,不讓千晴傳信引人來到坐忘峰。但鳳昭明卻絕不會也無法禁住令牌的傳信神通。


    千晴先是一喜, 道:“好極,原來大哥手裏也有雪花令牌。”


    千晴曾經見過仙宗其他師兄弟佩戴令牌,知曉這令牌的作用。


    可他自己本身隸屬於朱明仙尊,也就是逝去的東昆仙主曾經的夏之一脈。由於東昆仙主仙去,朱明仙尊暫缺,所以千晴本身並沒有這種令牌,被困時就不像臨子初這般,能想到這裏。


    但他很快又是一怔,道:“若捏碎這枚令牌,便是玄英仙尊知曉此事?”


    “嗯。”臨子初點了點頭。


    真說起來,三位仙尊裏,若能將白藏仙尊喚道坐忘峰,將千晴與臨子初救出,是最好不過之事。


    畢竟白藏仙尊老來得孫,對千晴著實看重,愛逾性命。


    若是喚來青陽仙尊,就略顯遜色。這位仙尊瞻前顧後,謹慎怕事,救千晴之前,要仔細考量鳳昭明是否會發怒。青陽貴為仙尊,也不認為鳳昭明是顆好拿捏的軟柿子。


    至於這玄英仙尊,無疑是最末的選擇。


    皆因這位仙尊性情十分古怪,恣意任性。他隻做自己感興趣的事,不感興趣的事絕不沾染,哪怕是一個眼神也懶得看過去。


    千晴猶豫道:“再過三個時辰,演武會就要開幕了。三位仙尊忙於接待四洲修士,玄英仙尊能抽出身來幫忙嗎?”


    臨子初道:“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覺得玄英仙尊可能會來……”


    “此話怎講?”


    “如果三日前,我捏碎令牌,”臨子初右手弓起,手掌合攏,將令牌握在掌心,他道:“阿晴,你覺得玄英仙尊會怎樣?”


    千晴想了想,道:“他肯定懶得理會。”


    “是的,”臨子初道:“他不僅不會理睬,反而還會將這當成鳳昭明仙君交給我們的考驗。若你我無法逃離坐忘峰,那麽即便我們沒有出現在演武會,他也不會放在心上了。”


    千晴嚴肅的點了點頭。


    玄英仙尊的性格,是有些冷漠無情的。


    在他的眼中,隻有有意思的人,和沒用的人。


    有意思的人,無法通過他的考驗,就轉變為無用的人。


    “現在,卻不一樣了。”


    臨子初右手猛然用力。


    白玉般的手指將令牌折成兩半後,仍在不斷施加力度。


    堅硬的令牌也不堪重負,發出猶如骨骼碎裂的聲響。


    咯咯――


    不一會兒,那令牌就在臨子初的巨力下碎成渣子。


    臨子初張開手,碎渣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他道:“這幾日,玄英仙尊礙於自己的仙尊之位,不得不疲於接待四洲修士。現下恐怕已經忍耐到了極限。”


    千晴“嗯?”了一聲,有趣道:“確實如此。無論是什麽事,隻要能讓玄英仙尊找到借口出來遛遛,他恐怕都會答應。”


    “正是。”臨子初點了點頭,轉身望向不遠處的功德峰、襄和峰。


    此時此刻,也隻有玄英仙尊能請來幫忙了。


    阿晴那樣盼望著參加演武盛會,臨子初無論如何也不想讓他失望。


    擎天之柱,玄英仙殿。


    有一銀袍修士,盤膝端坐於瑤台上方。


    他個子極高,身材瘦削,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正眯眼望向台下站著的眾多年輕修士。


    那些修士皆盡來自正梧洲,乃是擎天之柱其他仙宗內,實力數一數二的佼佼者。正是這樣的天資英才,方有資格拜見玄英仙尊。


    此時,這些天之驕子,正仰著頭,一臉興奮地望向玄英仙尊,盼望著仙尊開口教導。


    “大道難踏,難追,難求。”玄英仙尊上下兩唇極薄,微笑時唇角幾乎能貼到耳垂,“我輩修士求仙問道,決計不能忽略基礎。所謂千裏之行,始於足下。今日,本尊便來向各位,講解定身陣法要點……”


    坐在下方的這些天驕,當然不知玄英仙尊講座時敷衍的態度,他們隻覺得這仙尊講得十分有道理,各個聽得聚精會神,生怕漏聽了仙尊所說的一個字。


    玄英仙尊微笑著,眼神卻顯得薄涼。


    他將台下眾人一一掃過,心中道:


    “這人資質尚可,但性格懦弱,丁等。”


    “資質極差,心性不穩,無可評論。”


    “刀法一般,眼神討厭,戊等。”


    “無可評論。”


    “無可評論。”


    麵上微笑的玄英仙尊,在內心深處抱怨:“實在是,太無趣了啊!”


    站在玄英仙尊身旁的,是玄英仙尊座下大弟子,刁拙仙君。


    刁拙仙君跟隨玄英仙尊多年,對方的一舉一動他都了解的清清楚楚。


    見到師尊如此表情,刁拙上前一步,揮手道:“今日仙尊身體疲乏,不便再接待眾位。多有得罪,還望海涵。”


    說著,竟是直接開口趕客了。


    這刁拙仙君,為人剛冷強硬,六親不認,在四洲中都是出了名的。


    哪怕有弟子不情願,想說聲:“玄英仙尊還沒有講完。”


    可看到這位仙君的冷麵,還是把牢騷吞到肚子裏。


    眾修士極不情願,哄哄鬧鬧,不想離開。


    直到玄英仙尊委婉的表達了自己確實有些疲倦,而且刁拙仙君臉色越來越難看,那些弟子才無奈走出玄英仙殿。


    過了好一會兒,玄英仙殿才恢複了寧靜。


    刁拙仙君站在瑤台下。


    “師尊,”台下修士挺直脊背,畢恭畢敬道:“師尊,刁拙有一物,要呈現給您。”


    “哦?”玄英仙尊勾起薄涼的唇角,不甚在意:“是什麽東西?”


    刁拙仙君看到玄英仙尊笑時,唇角勾著的一個圓環,隻覺得怒氣自心底噴發而出。


    他深吸口氣,自乾坤袋中,摸出一個寶盒。


    盒中有一條冰藍色的鯉魚,搖尾恩腮,周身散發著一種玄妙而柔和的氣息。


    正是仙材“冰肌玉骨”。


    此物生長在北冥湖水深處,北冥湖連接黃泉,地處幽寒之處,隻有高階修士的體溫,能將萬年不化的湖水冰麵捂穿。


    這仙材得之不易,卻有著強大的恢複功能。


    冰屬修士,譬如玄英仙尊,若能得到一條“冰肌玉骨”,將其服用,便可將唇上的傷痕修補完全。


    “哦,”玄英仙尊饒有興趣地看了一眼,抬起手,用兩根手指,不甚在意的鼓掌,道:“原來是冰肌玉骨。刁拙,你有心了。”


    冷麵無情的刁拙仙君,臉上騰地一熱,竟然因為師尊無心的一句誇獎手足無措。他深深低下頭,雙手捧著寶盒中的藍鯉,上前一步,道:“請師尊服用。”


    “不用了。”玄英仙尊冷冷的說。


    刁拙仙君一愣。


    為了這條藍鯉,刁拙仙君付出良多。


    他本來已經肩負著看守襄和峰的重任,而後又提議去看守功德峰。


    一人監守兩座險要山峰,確實是前無古人之事。


    想要不出任何差錯,實在是強人所難。


    可刁拙仙君硬是靠著自己謹慎、認真的性格,硬生生守住了這兩座山峰。


    其中苦累,那也不必多提。


    他所作的一切,就是為了“冰肌玉骨”,為了能將師尊唇上恥辱的銀環摘下。


    刁拙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道:“弟子……”


    便在這時,玄英仙尊眯成彎月般的眼睛,忽然睜大。


    他輕咦一聲,低頭望向腰間懸掛的令牌。


    隻見玄英仙尊腰上銀白色的六角雪花令牌,閃現出銀色的光。


    玄英仙尊右手摸向令牌,將神識探進其中。


    睜大的雙眼,又如狐狸一樣眯了起來。


    “原來,千晴和臨子初這兩個小孩子,是躲在坐忘峰玩耍。”


    聽到這兩個名字,刁拙的眼中有寒芒閃過。


    眼看演武會就要開始了,千臨二人卻遲遲沒有出現。聽說望我族人日日堵在鳳昭明的鎮穢峰下,嚷著要仙君把人交出來。


    刁拙仙君繃起臉,道:“這兩位恐怕不是玩耍,而是被鳳昭明仙君關在那裏麵壁思過。”


    “嗯。”玄英仙尊摸了摸下巴,“依照鳳昭明的心思,恐怕不願讓小仙主參加演武會。罷了,既然他們捏碎令牌求救,本尊便親自去一趟坐忘峰,將他二人接下來。”


    言罷,玄英仙尊長身而起。


    他的個子極高,站起身來,像是迎麵飄來一麵風箏。


    刁拙仙君連忙道:“師尊且慢!”


    玄英仙尊充耳不聞。


    刁拙上前一步,擋在玄英仙尊麵前。


    狐狸眼彎勾嘴的玄英“哦?”了一聲,露出陰冷的笑容:


    “刁拙,你是要阻擋本尊嗎?”


    “徒兒不敢!”在玄英仙尊強悍的氣息下,刁拙脊背上有冷汗沁出。“但是,師尊,鳳昭明仙君他……”


    “什麽?”玄英仙尊眯起眼:“本尊難道還怕他一個區區鳳昭明嗎?嗬嗬嗬,能惹得鳳昭明生氣,到是也有些意思……”


    言罷,玄英仙尊身形閃動,就要瞬移離開先點。


    刁拙仙君連忙施展手段,再次擋在玄英仙尊麵前。


    “躲開。”


    “師尊……”


    “再不躲開,”玄英仙尊笑著,眼神卻很冰冷:“為師要不客氣了。”


    “師尊!”刁拙緊緊攥著掌心裏的藍鯉。內心深處,一股難以言語的嫉妒,讓他脫口而出:“難道徒兒的一片心意,在您眼中,就這樣微不足道嗎?”


    嘭!


    忽聽一聲巨響,刁拙仙君躬身暴退,撞到仙殿一根紅柱上,把紅柱撞得折斷。


    刁拙腹部劇痛,倒在地上,爬也爬不起來。


    “廢物。”


    玄英仙尊不再笑了,他的眼神冰冷無情地看著自己的大弟子。


    “還不知道嗎?你太無聊,已經沒有再讓本尊浪費時間的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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