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便在臨子初起身走向“天”字演武場時,演武堂的正門口, 忽然又修士騷動的喧嘩聲。


    沒有比鬥安排, 靜靜旁觀、或打坐恢複的修士, 聞聲,皆是轉過頭去,朝門口那邊看望。


    隻見幾個穿著青色長袍的年輕弟子,疾步走進演武堂內,對著八位仙君之一的束忠仙君,低聲傳音,說了些什麽。


    這束忠仙君是八位仙君中,唯一一位精通醫術的。


    他性格並不溫潤,但極為和善,在仙君之中人緣也是極好的。


    是以見有弟子過來傳話,幾位仙君不約而同地將眼神傳了過來。


    束忠仙君不愧是身居高位之人, 他聽了弟子傳訊後,臉色雲淡風輕,神情巋然不動。


    “各位,束忠門下有雜亂之事擾人煩憂, 先少陪了。”


    束忠仙君將麵前的酒盞推開,賠禮後, 起身欲離開演武堂。


    有一高高瘦瘦的修士,聽了這話,連忙起身,喚道:


    “師尊, 你去哪裏?我也要跟你去!”


    “伯洛,好好呆著。你上一場便因粗心輸給了對方。若再犯這樣的毛病,看為師不狠狠地管教你不可。”


    束忠言語盡量輕快,然而眉眼間卻有沉重之色。他吩咐了一下弟子,有些匆忙的從演武堂大門走了出去。


    由於演武會持續時間極長,各仙宗的修士鮮有能從頭到尾支撐下來的,是以束忠仙君離開,並未引起多大的轟動。


    束忠仙君幾步穿出結界,走出演武堂,早有幾位修士站在門口迎接他了。


    束忠略一揮手,將結界重新閉合後,方才對門外的修士道:


    “刁拙仙君,這是怎麽一回事?”


    站在門外等候束忠的,便是玄英仙尊座下首席大弟子,刁拙了。


    他一襲白衣,麵色蒼白,眼底發青,看上去精神並不算好。


    想來要以一人之力,同時掌管襄和、功德兩座險要山峰,非是那般容易之事。


    束忠感慨道:


    “刁拙仙君力修不倦,兢兢業業,實乃是我輩楷模……”


    恭維的話尚未說完,這麵冷如鐵的仙君便擺了擺手,毫不客氣道:“廢話少說。束忠仙君,本君喚你出來,是有要事找你商量。”


    束忠仙君略顯尷尬。


    但想到這刁拙仙君本來就是冷心冷麵,六親不認的性格,尷尬之情也便煙消雲散了。


    “不知刁拙仙君有何事?”


    “你且來看。”


    “哦?”束忠滿心疑惑,湊上前去。


    就見刁拙打來一道神識。


    方一見到刁拙打來的神識,束忠驟然變了臉色!


    “這……!”束忠嗓音顫抖,道:“這是……”


    “不錯。”刁拙仙君點點頭,收了神識,冷冷看著束忠。


    束忠愕然道:“這是……這是被挖去心魂,但尚未死去的凡人!蒼天在上,怎麽會有這樣多的凡人……”


    刁拙道:“本君掌管襄和峰,凡間有作惡犯亂之事,便會通告到本君這裏。前些日子,隻有數人被挖去心魂。到了今日,已有數十人遇害。”


    束忠憤憤道:“對手無寸鐵的凡人下手,實在是太下作陰狠了。刁拙仙君,你可查到了此案背後黑手?”


    刁拙搖了搖頭,而後道:“此時正值我宗召開演武盛會之時,有這等作惡醜事,不便公之於眾,鬧得人人皆知。”


    束忠信服地點了點頭:“是極!”


    他還有些奇怪,這刁拙仙君何時如此通情達理了。


    刁拙仙君轉過頭,錯過束忠疑惑的眼神,繼續道:


    “是以本君隻將此事告知了你一人。本君想問,束忠仙君你可有法子救活這些凡人?”


    束忠凝神沉思,半晌,輕聲歎了口氣:


    “……本君隻有方法保住這些凡人的性命,活是能活,可是……恐怕無法讓這些凡人再蘊養出心魂。”


    “也好。此時不宜宣揚。這十個凡人,便交給束忠仙君了。”


    失去了心魂的凡人格外脆弱,一陣風吹便能要了他們的性命。


    束忠有些奇怪,為何會有如此多失去心魂,卻仍舊被吊了一口氣,勉強活著的凡人。


    要照料這些凡人,也是極為磨人、耗費靈力的。


    可想到正陽仙宗正直舉辦演武會的要緊時刻,的確不宜將此事暴露在其餘三洲修士麵前。


    束忠又歎了口氣,道:


    “我知道了,刁拙仙君,你且放心。不過……近來凡間似乎並不太平。怎麽會有這樣多被挖去心魂之人?此事十分蹊蹺。”


    刁拙眯起眼睛:


    “束忠仙君怎想?”


    束忠收起笑容,繃著臉,神情凝重:“若我沒猜錯……”


    刁拙仙君接著道:“若你沒猜錯,對凡人心魂有需要的,恐怕隻有……”


    刁拙仙君略一停頓,兩人異口同聲,說道:


    “劍靈守獸!”


    烈日晴空之下,束忠無端端打了個冷顫。


    他顯然也是知道的,貴為開源仙宗二宗主的化神修士百忍,便是劍獸一族唯一一個存活下來的族人。


    “……不會吧。”束忠喃喃地說。


    刁拙冷冷看了束忠一眼,道:“此事,恐怕要告予鳳仙君知曉。”


    鳳昭明位列八位仙君之首,處事明公正道,英明果斷。


    束忠點了點頭,道:“自然要告訴他了……刁拙仙君,你將這幾個凡人放到了哪裏?我先去醫治他們,煩請由你去通知鳳昭明仙君。”


    都說束忠仙君“仁心仁術”,哪怕是幾個凡人病患,也頗為牽扯他的心神。


    刁拙指了指不遠處,送走束忠後,一震衣袍。


    在弟子的簇擁下,走進了演武堂。


    演武堂,“天”字比鬥台。


    刁拙走進演武堂時,比鬥正進入了激烈的時刻。


    這裏人山人海,沸反盈天。


    最引人矚目的,當然是正陽仙宗臨子初,與木華仙宗柳是冰仙子的對決。


    “正梧洲女修稀少,柳是冰算得上是女修之中,金丹期修為第一人。”


    “她手中握著十二寒劍之首:寒龍劍。”


    “此劍被譽為正梧洲第一寒劍,十分厲害!”


    “上場比鬥中,臨子初拿出一把無名仙劍,看上去也是冰雪屬性。恰好,此戰之後,便能得知,是柳仙子手中的寒龍劍霸道,還是臨子初的無名仙劍強橫!”


    眾人交談之際,臨子初與柳是冰便已經鬥了幾個回合。


    別看柳是冰仙子人長得弱柳扶風,實際上她的戰鬥風格十分狂野,許多男修也自愧不如。


    眼下臨子初與柳是冰的戰場上,青白石板被砸出七八個拳頭大的石坑。


    石板碎裂,露出蛛網般的裂紋。


    這石坑,均是出自柳是冰召喚出來的劍靈之手。


    隻見這女子右手握劍,手臂平行於胸,劍身直立麵前。


    劍身嗡聲長鳴,劍鞘連連顫抖。


    有無數冒著驚人寒意的冰雪遊龍,自寒龍劍內,衍化而生。


    龍是萬獸之長,單說寒龍劍可化靈為龍,便不簡單。


    再看柳是冰,手腕翻花,掐了幾個劍訣,朝臨子初那邊輕輕一斬!


    數十條劍靈寒龍,咆哮著朝臨子初那邊飛去。


    臨子初連連後退躲閃,龍靈凶惡悍然,觸地地碎。


    “柳是冰好生霸道。”


    “她容華若桃李,手段卻很強硬。”


    “寒龍劍不愧被稱為是冰雪道第一仙劍。”


    旁人的議論全然沒有影響到臨子初。


    他麵容平靜,竭力躲閃攻擊而來的龍靈。


    隻是冰雪道修士,最了解冰雪道修士。


    他對柳是冰的攻擊手法一清二楚,柳是冰對臨子初的招數,也是如數家珍。


    大抵是臨子初在方才的比鬥太出風頭,引得柳是冰十分忌憚。


    她一出手,便是最強手段!


    數十條龍靈蜂擁而至,很快將臨子初所有的退路盡數擋住。


    臨子初退避不得,隻好應敵。


    可想到了什麽,臨子初雙眉微蹙,顯然有些為難。


    隻見他掌心之中忽有銀光閃過,刹那間,驚人的靈壓下,一把玄黑古樸的仙劍赫然出現在臨子初手中。


    幾乎是在同一瞬間,那玄黑的仙劍,赫然褪去了顏色。


    便如狂風吹沙一般,灌輸了靈力的仙劍,恢複了透明、纖薄的姿態。


    仙劍——昆峭!


    臨子初第一次主動喚昆峭出來,心中極為緊張,雙手下意識牢牢握住劍柄。


    不似要拿他對敵,倒好像是要壓製這把仙劍。


    昆峭劍身約莫兩指寬,鋒利如霜。


    方一被臨子初握住,這仙劍便如脫韁的野馬般左右抖動,殺氣騰騰、亟不可待的要同周圍的龍靈決鬥。


    臨子初大驚,道:“不可!”


    柳是冰輕“咦”一聲,已然發現,這把仙劍雖然認臨子初為主,可實際上仙劍比臨子初強悍太多,似乎根本不想聽他的話。


    這把仙劍為藺采昀親手打造,曆經五百萬年,仍舊鋒利逼人。


    臨子初不過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子,盡管身為寒龍臥雪體,可似乎並不足以使昆峭仙劍屈服。


    眼看仙劍劇烈掙紮,猶如不甘居於人下的烈馬,咆哮抖動,頂撞顫抖,銀光亂射,驚人的寒氣將臨子初腳下、周圍的青白石板洞穿得坑坑窪窪。


    “哇,太危險了,臨子初根本不能控製這把仙劍!”


    “仙劍雖強,卻也要趁手才行啊。”


    “仙劍有靈,即便認臨子初為主,也有自己的小脾氣呢。”


    台上,柳是冰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冰雪道修士最推崇的便是“雪上加霜”,眼看臨子初禦劍困難,柳是冰有機可乘,如何能不抓住這次機會?


    隻見柳是冰身上爆發出驚人的氣息,纏在臨子初身邊的數十條龍靈,忽然發出“鋥——!”聲爆響。


    數十條龍靈,轉瞬間化為幾十條、上百條。


    寒意逼人,令修士麵皮發緊。


    龍靈強悍,張開猙獰大口,凶猛朝臨子初這邊撲來,張口便咬。


    臨子初雙手緊握昆峭劍,有心要揮劍攻擊。


    然而昆峭抖動厲害,臨子初愈是壓製,它愈瘋狂。


    臨子初無可奈何,眼看龍靈逼近,想要放棄,將昆峭收回劍鞘之中。


    也不知為何,那一瞬間,臨子初忽然想起千晴來。


    想他與伏龍自小一起長大。


    最初時,伏龍噬主反抗,見到千晴,便凶狠地撲來,欲將他置於死地。


    後來呢?


    伏龍他,當真是要拒絕,是要反抗嗎?


    想到這裏,臨子初心神一動。


    恍惚間,他仿佛明白了什麽。


    在臨子初要將仙劍收回腰間時,昆峭陡然爆發了最大的力量,若非臨子初使用全身之力,仙劍恐怕就要脫手而出了。


    柳是冰大樂,毫不心慈手軟,密密麻麻的龍靈,猶如飛蚊般撲向臨子初。


    有龍靈張口便咬。


    寒龍臥雪體修士的血□□是上好的冰雪道仙材,龍靈一口咬下,尚未來得及做些什麽,便被凍成冰條,掛在臨子初手臂上。


    臨子初仿若未見,他用力握著昆峭的左手忽然一鬆,而後整個鬆開。


    原本雙手握劍的姿勢,赫然變為右手單手握劍。


    “臨子初本就握不住這把仙劍,緣何還要放手?”


    “他放棄了嗎?”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不。


    臨子初絕沒有放棄。


    隻見臨子初左手方一鬆開,便轉而摸向劍身。


    昆峭仙劍劍身鋒利,映著冰冷寒涼的銳利之光。


    似乎在冰冷的訴說著,若有修士膽敢伸手握住,定要讓他指手分離。


    臨子初全然不顧。


    他左手堅定的握住昆峭仙劍,甚至猶如對待夥伴般,上下輕輕撫摸。


    鋒利的刀刃,瞬間割破臨子初的手掌。


    昆峭仙劍上,流下一層粘稠的鮮血。


    旁觀修士皆盡驚呆了,張著嘴巴,無法合攏。


    “昆峭。”


    在臨子初伸手之後,那仙劍果真如他所料,再也沒有掙紮反抗。


    “隨我一同上陣攻敵。”


    滴答——


    冰冷的鮮血,順著劍尖滑落至地。


    那仙劍停止抖動,劍身冷硬端正,仿若方才的反抗都是幻影。


    臨子初頓了頓,而後赫然抬頭,雙眼淩厲,望向前方。


    那一瞬間,強烈的危機感湧上心頭。


    見到臨子初那雙眼後,柳是冰二話不說,起身暴退逃走。


    危險!


    麵前這位持劍的修士,太過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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