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千晴說:“下次你喊不醒我,幹脆不要喊了, 直接拿幾個燒餅回來, 我不會挑你的。”


    “今日實是太晚, 已過了用早膳的時候,我此刻去拿,廚子以為是我撈油水,所以把你叫來,而不能替公子提食。”男奴道,“你告訴我明日要吃的東西,明日一早,我放到公子門前,可好?”


    “現下還不知東界有何物好吃,且去看看。”


    “咦?”男奴撿起千晴換下的衣物,驚道, “公子,這衣服怎麽這樣濕?你……你淋雨了,難道昨夜你出寢宮了嗎?”


    千晴心知抵賴也沒用,幹脆道:“是又如何?誰叫你像看管囚犯一樣, 要我畫地為牢。我出去透氣,不行嗎?”


    那男奴擠出一個笑臉, 心想反正也被他溜出去了,現在責怪也沒有用。更何況不是沒闖出什麽禍嗎?隻好道:“當然行,可是上麵吩咐下來,我們也隻有照做的份, 求求您別為難我啦!”


    千晴笑道:“你乖乖的,我自然不會為難你。”


    邊說邊舉起雙手,長長伸展著身體。


    他昨日舊疾突發,又沒命地和那白衣人打了一架,此時渾身上下無處不酸,無處不痛。然而千晴行動自然,無事人的模樣,舒展身體後,又扭頭四處張望。


    臨家莊東界膳房占地不大,雖常有油煙,可裏麵幹淨得一塵不染。十幾個廚子模樣的壯漢正大力刷洗鍋碗,顯然已過了用膳的時候。


    因此千晴要吃早膳需勞煩廚工新做,他正欲點菜,忽聽上方有人喚道:


    “千晴。”


    千晴抬頭一看,便見瘦喜自二樓抬頭向下看,右手朝他一揮。


    千晴喜道:“瘦喜,你吃過飯了嗎?”


    瘦喜‘嗯’了一聲,道:“我這邊還有不少小吃,你先拿來墊墊肚子。”


    “那好。”


    千晴幾步躍到二樓。二樓上有十餘個包間,瘦喜正在其中一間,此時開著門,等他進來。


    待千晴入內,順勢關上了門。千晴見他桌上果然擺著不少精致的糕點,毫不客氣用手拈了一塊,放到口中,說:“你來得到早。”


    “是你來的晚。”瘦喜看他一眼,壓低聲問,“昨晚出了什麽事嗎?”


    千晴毫不在乎,反問:“什麽?”


    “你這裏有傷。”瘦喜虛指千晴的手腕。他早知千晴昨夜不會乖乖待在寢宮,是以對方一進來,他就細細打量一番。


    千晴幹脆道:“跟人打了一架。”


    “何人?”


    “不知道哪裏的奴婢。無關緊要,你別問了。”


    盡管在柳管事眼中,千晴性格桀驁不馴,且極熱愛惹是生非。然而瘦喜卻知,千晴到臨家莊後,已經很少無故出手了。


    他身手敏捷,少有對手。若是千晴傷在手指骨節處,瘦喜不會多問。可哪個奴婢能近身傷到千晴的手腕?更何況看千晴這個態度,極有可能最後輸的是他。


    瘦喜沉默了一會兒,道:


    “臨家莊到處臥虎藏龍,我們初來此地,當謹言慎行。但若遇事,你我二人兄弟同心,不可叫旁人欺侮。待會兒你與我一起回去,見我寢宮位於何處,如何?”


    這話是讓千晴今夜帶瘦喜一同夜行了。


    千晴嚼著糕點,眼望向窗外。


    他聽到瘦喜說‘謹言慎行’四字,忍不住回想起昨夜那白衣人咳著說謹言慎行的模樣。


    千晴沉默了一會兒,歎了聲氣,他將袖口處的紐扣解開,向上提了提,露出手腕,對瘦喜說:


    “這不是受傷。而是昨晚我又犯病,怕自己失去控製,隻好讓……阿毛幫忙綁住手腳。”


    瘦喜一怔,思索一陣,問:“上次頭痛是三日前?”


    “嗯。”


    “中間隻隔了兩天……”瘦喜頓了頓,道,“這樣算來,開脈大典那天你不會頭痛。萬幸。”


    千晴不由笑著說:“你不關心我,隻考慮開脈大典,我真要打你了……咦,這是桃膏嗎?”


    千晴話說一半,忽然見到桌上一個白瓷細口長瓶,登時被轉移了心思。他伸長手臂,將瓷瓶撈入手中,打開瓶塞,湊上去聞了聞。


    瘦喜點了點頭。


    千晴聞到桃膏酸甜清涼的味道,不由口中生津,他問:“怎麽這個時候就結了桃子?”


    今年甚熱,然而此時不過初夏,尚未到桃果成熟的季節。


    瘦喜說:“你若想吃,拿去就罷,問我我也不知。”


    千晴果然將瓷瓶往胸口處放。然而身上這件衣服沒有襟口,他隻好用手拿著,隨後胡亂塞了幾塊東西,道:“多謝贈食,我吃飽了。瘦喜,一會兒我讓阿毛跟著你,午後再去找你,先行一步。”


    急匆匆朝外走去。


    若說清肺止咳,應以果宗梨果為優。


    然而這種天氣想找半顆梨子,實在困難。


    正梧洲盛產各類甜桃,做成桃膏,也有止咳的功效。


    千晴拿著瓷瓶,剛出膳房,就見跟著他的男奴迎了上來。


    “公子,用好膳了?可要回寢宮?”


    千晴道:“我四處看看,你先回去吧。”


    男奴道:“那可不能這般怠慢公子。你要去哪裏,我引你去。”


    千晴奇道:“怎麽,你還怕我闖禍,連累你不成?”


    “哎呀,這可冤枉。”男奴頓了頓,道,“公子看景自然可以,就是怕你剛來此地,不知禁處,衝撞貴人。像我們在此處住了多年,也不敢到處亂走呢。”


    千晴聽這人說話酸溜溜的,略一想,就明白了。


    看來柳管家送自己來東界前,沒少向同行上眼藥,定是萬千叮囑對方,千晴是多麽的刁頑驕橫,熱衷惹事。


    千晴轉了轉眼睛,道:“也好。”


    說完,幹脆地朝昨夜遇到白衣人那處走去。


    那男奴緊緊跟在千晴身後。待離白衣人住處還有很遠一段距離時,那男奴就將千晴攔下,指向另一邊,道:“公子,你看那處風景不錯……”


    “哦?”千晴皮笑肉不笑道,“我卻覺得這邊好些,怎麽,這邊不讓人走嗎?”


    他踮腳眺望,見到昨夜闖進的那座幽靜寢宮,說:“我看那裏有座大的園子,走這麽久,腳有些酸,不若前去歇歇腳,討碗水喝。”


    這番言語隻嚇得男奴魂飛魄散,白著臉叫道:“不可!這……萬萬不可!”


    千晴斜眼看他,心中起疑,問:“怎麽?”


    男奴思緒如飛,早就想到柳管家跟他說的話,要說少莊主住在那邊,依千晴的性子,一定想去湊湊趣,見見聞名天下的臨子初究竟長什麽模樣。


    不如騙他一騙。


    男奴道:“那邊住著……了不得的人物,嘿!那人與公子地位相差懸殊,去了也是辱沒身份。臨家莊上上下下無人去那裏,還是別去了罷!”


    這話用來哄騙千晴,實際上是有兩種解釋的。少莊主確實與千晴地位相差懸殊,隻不過自男奴口中說出又是另外一種意思;辱沒身份,聽著像是說辱沒千晴的身份,其實是意指辱沒臨子初。


    至於上上下下無人去那裏,此話也是不假。不過是眾人非不願去、而是不敢去的區別罷了。


    然而千晴卻不知男奴有這等心思,他微微一怔,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怪不得……”


    怪不得他有那樣嚴重的咳疾。


    千晴停下腳步,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是,是。”男奴鬆了口氣,直想擦擦額邊的汗,他道,“公子累了,我們去別處歇歇腳可好?”


    “不用,”千晴麵色一沉,道,“回我住處。”


    那男奴得知千晴昨夜偷偷出去後,今夜必然更加戒備,打算整晚守在他門前。男奴隻有親耳聽到千晴的呼吸聲才會放心。


    然而千晴還是溜了出來,他手上拿著一個瓷瓶,朝東走去。因為阿毛要在寢宮做出聲音,無法陪他前來。沒人替他探路,千晴走得更加小心,待他走近委陵閣,已是深夜。


    千晴站在閣前,打算悄悄進入。然而不知為何,就在他站在窗外準備縱身躍進閣內時,千晴忽然停下,站在原地,用空著的左手撣了撣衣擺根本不存在的灰塵,方才推開窗,跳進閣內。


    這次千晴沒犯舊疾,更能發現此處的黑暗與陰冷,無端端心有些沉。過了一會兒,他毫不客氣朝臨子初的臥房走去。


    千晴進房間後,沒聽到此處一點聲響,本以為白衣人不在這裏。


    因此推開門,見到盤膝坐在床上的臨子初,還頓了頓。


    原來臨子初坐在床上,床上擺了幾十塊石子。那石子表麵凹凸不平,有類似蜂巢的凹陷,黯淡無光。


    黑暗中,千晴隻能看見臨子初蒼白的臉。他掏出火匣,剛要點燃,就聽到對方熟悉的咳嗽聲:


    “……別點。”


    千晴道:“這裏那樣黑,不點蠟燭嗎?”


    臨子初看了千晴一會兒,似是責怪,他歎了口氣,掏出一個口袋,口袋裏有螢火閃動,將房間照得明亮了些。


    千晴順勢一看,不由一驚,原來臨子初上身未著寸縷,自咽喉以下,除卻心髒,密密麻麻紮滿了銀針。


    “你這是?”


    臨子初不答反問:“你怎麽……咳……又來了?”


    千晴說:“不知道,喂,這是你自己紮的嗎,你到底怎麽了?”


    臨子初右手捂住口,咳了一陣,也不回答千晴的問題,過了一會兒,黑暗中忽然有風吹到千晴麵前。


    原來是臨子初扔了個東西過來。千晴不疑有他,伸手接過,忽然眼前閃過微弱的亮光,隻見一個水滴形狀的堅冰絲絲冒著寒氣,裏麵有一簇跳躍的火焰。


    “你將此物帶在身上,許能緩解你的頭痛。”


    話音未落,一陣破空聲,有物隨風,反向丟回臨子初。


    臨子初怔了怔,右手接過一物,隻覺此物觸感細膩,不知是何。


    低頭一看,乃是一個細口的白色瓷瓶。


    第二十三章


    說完,臨子初將串著魚肉的樹枝從篝火邊取下,順手遞給千晴。


    千晴道:“大哥這一番話,不知會令天下多少女子心碎。真真冷酷,我卻不怕。”


    臨子初點點頭,道:“你我二人一見如故,甚是投緣,自然如此。”


    “一見如故嗎?”千晴笑了兩聲,心想那可不見得。他沒說下去,而是伸手將魚放到唇邊,撕咬一口。


    隻覺得魚肉鮮嫩清甜,魚皮烤得脆而油,咀嚼時滿口留香。


    千晴幾口將魚吞入下腹,扔了樹枝。他回頭看著臨子初的帳篷,仔細端詳,然後湊到臨子初身邊。千晴的身體幾乎緊貼著對方的,這樣靠的近,千晴才發現即便這樣靠近篝火,臨子初的皮膚仍舊冰冷。


    他伸手要去摸臨子初的大腿,臨子初側身避過,問:“做什麽?”


    千晴道:“你腿好冷,我給你取暖。”


    “不必。”


    “怎麽,還害羞嗎?”


    臨子初認真說:“不是害羞,是我習慣了,沒必要讓你也冷。”


    千晴心中忽然悲傷起來,他問:“你總這樣冷,這樣咳,豈不是很難受?那什麽寒龍臥雪體,可不可以不要呢?”


    聞言,臨子初的眼神變得十分溫柔,他低聲咳嗽,道:“說什麽傻話,阿晴,比起你的頭痛,這種小咳嗽,又算的了什麽?”


    千晴沉默了一會兒,笑道:“大哥,我看你的帳篷大概能容兩三個人同睡。想來他人沒人敢與你共寢,不如讓我來陪你。”


    “我無需要人陪來陪。”


    “是是,是你來陪我。總之讓我來嘛。”


    “……”臨子初掰斷一根枯木,扔到火中,頓了頓,道:“那好。”


    已是深夜。


    篝火旁坐著輪流守夜的修士,他們低聲談話,濃黑的影子照在帳篷的白布上,隨著火焰跳動,背影也變得極大,猶如傳說中的巨人族。


    千晴用手臂枕著頭,定定看著帳篷上顫動的影子,心中一絲睡意也無。阿毛躺在他肩上,發出細細的呼嚕聲。


    他盯著帳篷看了好一會兒,再也忍耐不住,坐起身來,打算到外麵透透氣。


    千晴不敢打擾臨子初,於是躡手躡腳、極其緩慢地向門口挪去,他雙眼看著臨子初,觀察他有沒有被自己吵醒。


    帳篷外火光明亮,帳篷裏也不是很暗。


    千晴爬了兩步,心中‘咦’了一聲,好奇地湊到臨子初身邊,屏住呼吸,俯身向下。


    就在剛剛,千晴忽然發現臨子初的喉間,似乎有光芒閃過。


    極淡的藍光,如同一條絲帶,纏繞在臨子初的咽喉處,如螢火般亂散開,後又重新凝聚。


    凝聚成一個模糊的圖形。


    千晴微微皺眉,身子更向下探,眼睛離臨子初的脖子越來越近。


    他想看看那到底是什麽,可光線不夠強,千晴愈想看清,那光芒愈加微弱。


    他的臉離臨子初的脖頸處更近了,近到即使屏住呼吸,也有體溫湧向對方。


    千晴歪頭看了一會兒,覺那藍色光芒的圖案似樹非樹,似龍非龍。若說是樹,似乎多了一絲遒勁,若說是龍,似乎少了一份靈氣。


    他怎麽看怎麽不對勁,正要湊得更近,一看究竟時。


    臨子初喉結猛地做出吞咽的動作,肌肉顫動。他赫然睜開眼睛,雙眼中哪有絲毫倦意?臨子初右手抬起,輕輕推千晴的肩膀,自己也像相反的方向挪了挪。他啞聲問:“……現在是幾時了?”


    這一聲問得極其突然,千晴還尚未反應過來,就愣愣地回答:“不知,大約是寅時。”


    而後才驚訝地問:“大哥,你沒睡著嗎?”


    臨子初仿若無聞,他披上月牙色長袍,穿上鞋子,道:“那也差不多該起身了。”


    “什麽?現在還早啊。”


    “不,我……出去看看。”


    在千晴愕然的注視下,臨子初頭也不回的向外走。他情不自禁地回想方才千晴湊近時,少年人那炙熱的體溫。


    兩人當時得那麽近,如果千晴呼吸,那麽對方的氣息自然而然會噴到自己的脖子上。那種箭在弦上的緊迫,盡管沒有任何身體直接的接觸,光是想到千晴在靠近,便逼得臨子初心神不寧。


    那麽千晴為何要在半夜忽然……忽然靠得這樣近?


    臨子初呼吸快了兩吸,右手不由自主抬起,想要摸摸脖頸。


    隻是手還沒放上去,就聽到身後千晴喊道:“大哥,等等,我也要出去透氣。”


    臨子初放下右手,回頭看向千晴,眼神複雜。


    越是靠近擎天之柱,越是修士聚集之地。人多的地方顯得熱鬧,修士多了,更是熱鬧非凡。


    最初幾天,千晴還有心思同趕車的馬夫閑聊,到了後來,幾乎不怎麽說話,隻掀開簾子,樂此不疲地看外麵同他們一起趕路的修士。


    看修士從小小的錦囊中,掏出大把渾圓翠綠、光暈靈動的靈石,少年心中著實感覺有趣。


    千晴想,這翠綠的靈石,倒是和臨子初腰間掛著的剛卯顏色相近。


    有心想看看臨子初懸掛的剛卯,與這靈石究竟有何差別。


    然而也隻能是想想罷了。按照正梧洲風俗習慣,男子一旦佩戴剛卯,此物就與性命無二,便是親友也不會開口詢問,更不敢隨便觸碰,以免惹怒對方。


    車馬向前行了六七日,離擎天之柱,隻有一半左右的距離了。


    這日正午太陽毒辣,一行人為躲烈日,將馬車停靠在路旁,浩浩蕩蕩走進客棧。


    那客棧門可羅雀,賓客稀少,大堂采光不好。即便是正午,陳舊的酒樓裏還是一片昏暗。


    一位築基修士鼓足氣,轟雷般洪亮地喊道:“要一間最好的雅座,大堂都包了。小二,快快過來倒茶。”


    叫了許久,也沒有人過來。


    再多喊了幾聲,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婆婆顫顫巍巍地從二樓走下,她口中不斷做出咀嚼的動作,含糊著說:


    “我聽得有人的聲音,又不是那麽真切。原來真的有人上門。要喝茶嗎?很好,很好。”


    然而這裏距離下一個客棧,還有半天的路程。


    就在眾人以為要連夜趕路時,忽聽有人喊:“哥哥們看,前麵有人紮營。”


    千晴抬眼,果然看見前方有幾十個帳篷形狀的東西。


    有人驅馬到臨子初身邊,問:“少莊主,我等去跟對方討些水喝,可行嗎?”


    聲音畢恭畢敬,準備著服從臨子初的命令。


    臨子初築基修士,夜能視物,看著眾人嘴唇幹裂,於是點點頭。


    那人大喜,駕馬到一頂帳篷前,翻身下馬,道:“我家主人路過貴地,想討些水喝,不知能不能行個方便?”


    眾人靜靜等了一會兒,不多時,另外一頂帳篷中,有個個子不高的中年男子掀開門簾走出,他上下打量臨家莊各位,忽然輕聲道:


    “各位修士老爺們,為何不直接走過,偏要停在我們商隊這裏。罷了,也是我們倒黴。”


    男子又稍微提高聲調,說:“懶家夥們,馬不裹腳的修士老爺停在我們家門前,倒了大黴了,快快起身,收拾東西逃命吧!”


    聲音不大,可話音剛落,所有帳篷裏都開始傳來起床收拾的聲音。


    張人致怒道:“和你討碗水喝,怎麽是倒了大黴呢?”


    中年男子沒有說話,轉身回了帳篷。


    一時間空地裏隻留下臨家莊的人,風聲呼嘯,鬼氣森森。


    眾人一天之內連遇兩件怪事,想著剛剛的老婆子,沒敢追進帳篷裏。


    幸而那中年男子很快就出來了。他懷裏抱著十幾個水袋,迎上前,分別遞給眾人。


    千晴問:“大叔,為什麽我們來了,你們就要逃命去?”


    那中年男子聽千晴喊他大叔,原本緊繃的神情和緩了,他道:“小公子,你不知道,這附近有許多妖魔,牙尖爪利,專門攻擊落單的修士和商隊。妖魔有人類的智慧,狡猾無匹,能跟著你們馬兒的足跡找到我家商隊的落腳點。若不逃命,恐怕第二日金家商隊就被血洗一空了。”


    千晴說:“原來如此,你喊我們是馬不裹腳的修士,就是在說我們落下了馬蹄印。”


    “正是。”那中年男子道:“妖魔可怕的緊,小公子若是遇到了,可要小心。大叔我臉頸這些疤痕,便是妖魔留下的。”


    千晴凝神去看。


    金家商隊十分小心,紮寨處甚至沒有點燃篝火,千晴方才沒注意到男子的臉,這會兒才看見,中年男子的臉、頸有幾道陳舊的傷疤,盡管現已愈合,也能看出當時的凶險。


    “你們要去哪裏逃命?”


    “唉,慚愧,慚愧。小人雖然惜命,可也太過愛財。明知遠離擎天之柱山底就不會再遇到妖魔,但還是得去往那邊,賣點小玩意,養家糊口。”


    言下之意,就是要去往擎天之柱了。


    帳篷裏窸窸窣窣的收拾聲很快停了,有二三十人從裏走出,手腳利落的將帳篷收起,動作幹練,顯然已經收過千百次。


    臨子初看了張人致一眼,張人致立刻明白,他道:“我們也要繼續趕路,你們想逃命的話,不如求求我家主人,帶上你們一起。”


    那男子大喜,道:“妖魔畜生最是欺軟怕硬,修士一多,就不敢過來吃人。能跟著眾位老爺,真乃幸事。”


    說完,男子與他商隊的其他人牽馬,跟在臨家莊隊伍後頭。


    隻有領頭的中年男子,騎馬走在前麵,陪千晴說話。


    千晴隨意一掃,就見金家商隊的人,身下的馬匹各個瘦得露出骨頭,走路有氣無力,馬蹄上還裹著厚厚的棉布,以免走路發出聲音。


    他覺得有趣,問那中年男子:“大叔,你叫什麽名兒?”


    男子道:“我叫金奇貴,不過他們都喊我疤臉老四。”


    “嗯,看來四叔,你的命很金貴了。”


    金奇貴咧開大嘴,說:“稱不上,不過家裏老母給我起名,確實是這個意思。想來什麽東西,都沒她家兒子的命金貴。”


    千晴看他身上背著的行囊不算大,也沒有其他商隊那種浩浩蕩蕩行李裝好多馬車,好奇地問:“你去擎天之柱,賣些什麽?”


    “都是些小玩意。前往擎天之柱這條路千難萬難,我們商隊多是凡人,運太大太重的東西,容易折在半路上。”


    “那些小玩意,賣給修士嗎?”


    “正是,比如一些我們家鄉盛產的低階靈草,可以讓煉氣女修氣色紅潤,或者身材苗條。再比如護養低階靈劍的露水,能讓劍鋒一塵不染。在我們家鄉,都是些隨處可見的東西,隻是擎天之柱的修士平時忙於修煉,沒時間采集,就讓我金家商隊撿了便宜。”


    千晴看著金奇貴後麵的行囊,不知為何,莫名覺得他後麵的東西令自己有種熟悉的感覺。那感覺十分微妙,細如絲線。


    千晴問:“那你身後背著的,是什麽?”


    金奇貴頓了頓,不著痕跡地看了眼臨子初,他見臨子初神情平淡,眼神沒有波瀾,便伸手在行囊中摸索一陣,抽出一根禽類的羽毛,說:


    “這東西可不常見,是金家商隊這次交易最貴重的東西,是以由我背負。”


    向千晴攤開手掌。


    就見這羽毛通體純黑,散發出一種極為神秘的色澤。羽毛周圍的空氣,仿佛能被它吸走一般,波動著扭曲。


    千晴一見之下,就覺得被什麽吸引了。他驀地傾身,眼睛直勾勾看著此物,問:“這是什麽?”


    金奇貴說:“這是不落凶鳶的翅羽。小公子,你可知道不落凶鳶?”


    “嗯。擎天三險之一,沼澤蚊王,潛匪修士,不落凶鳶。”


    “正是。不落凶鳶乃是一種永遠盤旋在擎天之柱山體周圍的黑色巨鳥,它們相貌醜陋,性格凶狠,可因尋常不會侵入擎天之柱,不會主動攻擊修士,所以三險中排行最末。”


    金奇貴身為商人,嘴皮功夫自然厲害,此刻侃侃而談,道:


    “而不落凶鳶的翅羽,有扭轉空間的神奇功效。東昆仙主之妻,行逆天地大能,將全身血肉溶於仙主遺脈體中,道消身隕之前,將親生骨肉放於不落凶鳶的身上,自此,仙主遺脈再無蹤跡,就是因為無人可知,不落凶鳶翅羽扭轉空間,究竟能將人轉移到何處。”


    千晴問:“碰到就會被送到不知名的地方嗎?那你此時手中拿著,為什麽還留在此地?”


    金奇貴搖頭道:“並非碰到就會被挪移,而是需要滿足重重要求。一是磅礴到難以想象的仙力,二是施法者內心強大的渴望。小公子,你要知道,擎天之柱山勢陡峭,多少人爬山時掉到懸崖,被不落凶鳶分屍食肉。若非如此,不落凶鳶在擎天之柱山體周圍盤旋,有人掉下去,碰到它的翅膀就能挪移,那也沒有什麽人會被這種臭鳥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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