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怪事了,初春已過,按理說天氣應該越來越暖和,我怎麽感覺窗外就要下雪了?”那位赤裸上身的醉漢披上破爛不堪的布衣,並對旁邊的人說,“你不覺得冷嘛!”


    “那是你喝多了,這桌上的空杯!傻瓜都知道是你一個人喝的。”另外一個人也趕忙將衣服披在上身。


    “小心酒杯割破了舌頭,你的謊話騙不了我!”醉漢端起酒杯,咕嘟-咕嘟將整杯的酒灌進了肚子。“這回就不冷了,烈酒可以戳破謊言,也可以抵禦寒冷,這是個好東西!”


    “烈酒可以讓你找不到女人,生不了兒子,更別提耕種農田,外出打獵。”


    二人讓烈酒衝昏了頭腦,但也確實抵住了突如其來的寒冷。旅店的老板端來兩杯大容量的啤酒放在橡木桌上,嘴裏不停的抱怨這變化無常的鬼天氣。他是個身寬體闊的大個子,罩在身上的褐色亞麻短衣完美的襯托出了肌肉的線條。


    “你在疑惑,我的老板。”細瘦伶仃的醉漢端著啤酒晃來晃去,“不要疑惑,初春的氣候就像女人的脾氣,剛剛還溫柔體貼,轉眼就成了潑婦,你隻要能忍住,保準有好果子吃。”


    “昨日我還在院子裏衝了個涼水澡,今天就要披上皮大衣,我敢保證今晚一定會下雪。”老板說道。


    “我也敢保證……您的酒香會招來山賊,喚來強盜,如果你已經發現了這一點,就聘請我來為你的旅店遮風擋雨吧,至於酬勞嘛,就是可以免費喝到這些美酒。”另一位醉漢揮舞著手臂,粉紅的臉蛋兒簡直像熟透的蘋果。


    “老板會找來兩名全副武裝的傭兵,給你個慘痛的教訓,叫你知道威脅旅店是什麽滋味。”


    “我當然不會,沒有你們我的生意還怎麽做,話說回來,如果你們在這裏動起手來,破壞了我的酒杯和桌椅,我會把你們扔進豬圈,與豬共眠。”老板向那兩個醉漢炫耀著他的胸肌、背闊肌和粗實的手臂。“趁著還清醒,點一點分量。”


    醉漢看著酒杯裏漂浮的啤酒沫,一臉的不屑,“不會的,沒了這個酒杯就沒了一切。”


    “如果需要,門後麵還有一摞呢。”老板走回前台,“這股寒風抵抗不了我的烈酒,再降下一度,我就把我的爐火點熱乎,讓寒風繞著旅店走。”


    “嚴冬到來我也不曾見到你的旅店可以折服寒冷啊,我的老板。”遠處的顧客大喊著。令一個角落接過話,“寒冷的到來預示著冰雪女王的駕到,我會用我寬廣的胸懷融化她。”那人起身擺著姿勢,旅店傳來陣陣的大笑聲。他們用酒杯敲擊桌子,皮靴踩著節奏,醋碟碰撞,呼喝要酒,一時間酒館陷進了歡樂的浪潮。


    直到一個農家男孩一頭撞進門柵,踉蹌跪地,腦袋豁出一個一指寬的口子,鮮血止不住的往下流,但他似乎並不感覺到疼。“不好了,西麵的山穀有動靜!你們快去看看,快去啊!”


    “小兄弟,是誰家的貓把你嚇成了這樣?”男人遞給他一整塊的雞腿,“吃吧,吃飽了好去逮貓。”周圍一片竊笑。


    男孩甩開他,“死酒鬼,收回你的食物!我可不是來和你們無聊打趣的,我還要把這個消息通知給其他人。”他指著西邊的方向,“就在山穀裏,你們看著辦。”他說畢旋身跑出了旅店,消失在暮色中。


    旅店裏的人察覺到這個小鬼頭並沒有在說笑,他們麵麵相覷,試圖在對方身上找到答案,而當大廳陷入寂靜時,詭異的寒冷終於戳醒了他們的腦袋。“山賊在外麵等你呢。”有人開口。


    “我會信守承諾,老板大人。”那醉漢搖搖晃晃的起身,他沒有武器,隻有一把沾了泥土的鐵鏟。等他走出旅店,步上街道,才發現男孩並沒有說謊,此刻街道兩旁圍滿了百姓,他們將視線全部投向西麵的山穀,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醉漢抬頭尋找西方的異樣,落日餘暉尚存,幾顆明亮的星辰如期高掛在山脊上,濃密的森林變得昏暗寂靜,除此之外,他沒有發現任何敵人。“大驚小怪,哪來的山賊?告訴我他們在哪?”


    “噓……,別說話,你聽。”一位老婦說道。


    醉漢定神站在原地,卻隻聽見自己的腦袋在嗡嗡直叫,周圍的一切在不停的打轉,他不喜歡安靜,特別是當酒勁兒上來的時候。突然從嗓子眼兒拱上一股暖流,濃溢的酒酸夾雜著油膩的食物一並吐在了街道上。這引起了周遭人的厭惡,他們紛紛避讓,咒罵不斷。


    但這對醉漢來說不過是一群綿羊在嘶叫罷了。他不理睬這些人,並獨自朝著山穀的方向走去,途中有人勸他不要這麽做,也有人慫恿他,鼓勵他,不過絕大多數都視而不見,他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那處昏暗的山穀裏。


    你們在擔心什麽?害怕什麽?醉漢露出一臉蔑視,他大搖大擺的超過了所有人,直到身邊僅剩下他自己為止,而前方就是那座他再熟悉不過的樹林了。他在這裏長大,了解這裏,森林附近有一條南北走向的小路,順路爬上山坡,在山的另一端有個廢棄的農場,而山腳下就是兩座山的最低端,沒錯,那邊就是山穀。


    醉漢拽了拽破舊的布衣,他後悔自己穿的太少,嘴裏不停的咒罵這鬼天氣,他還記得昨天的這個時候,他正幫助朋友忙碌田地,悶熱的天氣讓他喘不過氣來,可今天卻大不相同。不行,如果再走下去會被活活凍死,醉漢暗自決定往回走,卻又想起了他在旅店說過的話。於是壯著膽兒邁過一條幹涸的水溝,來到森林的邊沿,身後的小鎮已被夜幕籠罩,但他依舊能聽見人群喧嘩和家犬吠叫。


    他心裏清楚,蜻蜓鎮距離眉岩城僅有十幾裏的路程,那裏駐守著各個國家的士兵,而傳說生活在黑丘山的黑衣人同樣距離蜻蜓鎮不過幾十裏,所以山賊強盜不可能蠢到來蜻蜓鎮打劫,倘若真是這樣,事成之後他們也逃不出這片土地。那麽是什麽讓這些人感到害怕?


    一陣刺骨的寒風逼迫他停下腳步,他緊忙躲在一棵大樹後麵,回避自密林吹來的冷風,並探頭觀察前方的昏暗,嘴裏吐出的空氣在眼前凝結成縷縷白霧,此時他再也聽不見從小鎮傳來的聲音,亦包括細微的振動、鳥鳴和昆蟲的叫聲。他這才意識到危險就在附近,調頭往回跑已經來不及了,於是他將鐵鏟抵在胸前,小心翼翼的向後退。


    越來越冷,越來越靜,就在一刹那,醉漢聽見了那個聲音,起初縈繞在耳邊的是一團嘈嘈雜雜的噪音,慢慢的,噪音變成了轟鳴聲,聲音低沉有力,如同空曠的山岩之上即將瀉下萬噸的洪水。緊接著,山穀、森林開始劇烈的顫動,詭異的聲音不停的變幻、扭曲。醉漢丟下鐵鏟,緊緊捂住耳朵,但無濟於事,聲音穿過手掌,鑽進耳朵,擾亂他的心智,他感到孤獨,因孤獨而傷心,因傷心而抽泣,仿佛世間的快樂在慢慢的消失,而眼前卻是無垠的黑暗。他跌倒在地,不停的爬,不停的掙紮。


    最後當眼前隻有黑暗的時候,他聽見了那個聲音,很近,很清晰:腳步聲、皮鞭聲、哀嚎聲和車輪聲,密密麻麻,浩浩蕩蕩的穿過森林,駛過山穀,鐵索碰撞擦出刺耳的尖鳴,皮鞭抽打如同咆哮的雷鳴,沉重的腳步似乎能踩碎岩石,陷進土地,至於那撕心裂肺的哀嚎聲,更像是來自地獄深處的亡者發出的悲鳴。他聽見輪轂旋轉,馬匹尖嘶,也能聽見樹木枯萎,綠草凋謝的聲音。


    最後他終於看見了敵人,滾滾黑煙迅速彌漫,所到之處萬物凋謝,那是一匹馬,裹著黑煙的馬,它的眼睛泛著藍色的光芒,隨著一聲皮鞭抽打,馬車出現在身後,其上一人身披鬥篷,他揮動手臂,皮鞭落下之際,醉漢被剝奪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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