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方臣祐的一番話,若是說賀惟賢不害怕那是假的,說起來自己也夠冤枉的,隻因為自己未勸諫大汗遵守先汗忽必烈定下的那些狗屁規矩,就要背上謀害大汗的罪名。而他也清楚以許國禎在朝中的地位和太醫院事的身份,一定會有許多人相信其的話。


    賀惟賢極力穩定情緒,讓自己冷靜下來,回想與許國禎間的交往。過去因為地位懸殊,他看其都需仰視,向來是禮敬有加,且少有往來,話都沒說過幾句,更談不上得罪過其。即便自己得到大汗的寵信,平步青雲成了近臣,兩人的交集仍不多,也沒有交惡,但其為何要置自己於險地呢?


    “萬戶,可知那許院事是誰的人?”賀惟賢雖強裝鎮定,但哪裏逃得過方臣祐的眼睛,給其斟了杯茶輕笑著問道。


    “吾聽聞其向來耿直,敢於直言,不屑於攀附權貴,與人結黨,也未聽聞其投入誰的門下!”賀惟賢沉思片刻搖搖頭道。


    “萬戶不要忘了其不僅是精通醫道的太醫,還是崇尚儒教的士人!”方臣祐輕敲了兩下案幾道。


    “難道他投靠了秦王府,是甘麻剌的人?”方臣祐的話讓賀惟賢猛然警醒,他不禁激動地道。


    “噓……萬戶勿要高聲,小心隔牆有耳!”方臣祐壓壓手讓其放低聲音道。


    “是、是……”賀惟賢當然清楚宮中也非淨地,各方勢力都在此安插耳目,看看四周苦著臉道,“吾自認沒有得開罪過秦王,對他向來是恭敬有加,為何要如此待吾?”


    “唉,萬戶怎生還這麽糊塗,本就不是是否得罪過其的事情,你擋了人家的路,自然要設法將你除去!”方臣祐這麽好的脾氣,都不禁替其著急道。


    “原來如此,還請總管指點!”聽了方臣祐如此說,賀惟賢反倒鎮定下來。剛剛桑哥向自己示好,現下其又提點他,而二人皆是皇後的人,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他們是欲以此來要挾,想讓他投靠,保鐵穆耳上位。


    “萬戶當知眼下的情形,你為大汗寵信,這些人還奈何不了。可大汗病情沉重,恐怕挨不了幾日了,那時萬戶當如何自處?”方臣祐咂了口茶反問道。


    “到了那一天,吾就請辭歸鄉,遠離朝局紛爭。”賀惟賢輕歎口氣道。


    “萬戶的想法是不錯,可那時能全身而退嗎?”方臣祐搖搖頭又問道。


    “唉,吾為大元盡忠,為大汗盡忠,隻要問心無愧就足矣!”賀惟賢再歎口氣,卻正色道。


    “萬戶,勿要再說那些場麵話,你能看著家中兒女,族中老小一同陪葬!”方臣祐嬉笑著,麵帶譏諷之色道。


    “事已至此,那又能怎樣?”賀惟賢仿佛被戳中了軟肋,如泄了氣皮球苦笑道。


    “保晉王登基,萬戶不僅能夠家族平安,還能永享富貴!”方臣祐給其續上茶水道。


    “哦……總管的戒指很別致啊!”賀惟賢好像沒有聽到一般,眼睛卻盯著方臣祐左手中指上的戒指。


    “嗬嗬,不值錢的小玩意兒!”方臣祐發現其眼神不對,幹笑著縮回了手道,“晉王乃是天命所歸,萬戶就不要再猶豫了,否則機會就沒了!”


    “嗬嗬,吾恰好也有總管這麽一個不值錢的小玩意兒!”賀惟賢這時伸出手擺弄了下手上的戒指,看著其帶著玩味地道。


    “這……”方臣祐看看其手上的戒指,又看看自己手上的戒指,臉色變幻不定地道,“萬戶也是信奉六大王?”


    “嗯,六大王有求必應,十分靈驗的!”賀惟賢點點頭,心中同樣震驚,他想到宮中會有內應,卻沒有想到是他。


    “唉,若是早知道萬戶就是自己人,我又何必浪費這許多口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方臣祐卻是如釋重負地道。


    “六大王的意思是要保晉王登基?”賀惟賢問道。


    “正是,難道萬戶還未接到指令?”方臣祐鄭重的點點頭道。


    “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宮中,並沒有接到新的指令,而上一個指令就是讓我保持中立,等待時機!”賀惟賢搖搖頭道。


    “也難怪!”方臣祐道,“其實在鐵穆耳被放回來的時候,我就接到了指令,要設法保其登基。而六大王之所以沒有告訴萬戶,肯定是擔心知道此事後,會無意間暴露企圖,被他人識破,所以遲遲沒有下令。而我也是在日前才知道宮中還有內應,六大王讓我設法聯絡,想必是宮外無法向萬戶傳遞消息,才不得已而為之,但我也萬萬沒有想到會是萬戶,若非今日湊巧就又錯過了。”


    “那麽伯顏也是六大王遣人做的?”賀惟賢問道。


    “不是,是六大王令我慫恿皇後稱其是鐵穆耳上位最大的障礙,隻有除掉其才能讓形勢發生變化。而鐵穆耳逃回後隱居在城外,然後我向其傳達了刺殺伯顏的命令,並告知其的行軍路線。”方臣祐言道。


    “六大王真是好手段,而我也早應想到其放回鐵穆耳,不僅僅是為了除掉伯顏!”賀惟賢終於解開心中的疑惑,苦笑道,“當下宮外局勢如何,我又當怎麽做!”


    “如今在皇後的操作下,形勢有利於晉王……”方臣祐便將己方的布局向其詳加介紹了一番。


    在伯顏死後,各方勢力失去了壓製,都開始尋找新的靠山。而這時皇後闊闊真也開始大肆籠絡在京的宗王,尤其是重新組建的侍衛親軍將領。這些人其實也看得很清楚,大汗身體有佯,說不準哪天就歸天了。而即便立有儲君,也需要召開忽裏台大會,由諸宗王選舉新汗,而這期間十數萬的侍衛親軍皆歸太後繼承和統領。


    那麽手握重兵的太後就有著十分重要的話語權,投靠闊闊真就幾乎等於投靠新汗,因而在皇後大筆的錢財撒出去,侍衛親軍的大多數將領們暗中向闊闊真明確表示,其讓他們咬誰就咬誰,支持誰上位,他們就堅決支持誰上位。有了侍衛親軍的武力保障,事情就以成功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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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個過程中,作為皇後第一親信的方臣祐自然是往來奔走,聯絡前後深知其中的內情,現在就是樞密院使闊裏吉思都表示了效忠。另一方麵,桑哥也是上下活動,遊說那些在京的宗王朝臣,利用手中的權力想投靠自己的草原宗王‘加恩’,迫使許多舊宗王不得不表示支持。


    這些事情,賀惟賢多有耳聞並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當初他們也對自己也是百般籠絡,就是剛剛桑哥和方臣祐也仍在爭取自己的支持。而讓他感到驚異的是為了爭奪儲位,雙方勢力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除了金錢和封官許願外,連和尚及奇能異士都加以利用。


    蒙古人信奉薩滿教,但隨著征服四方的戰爭,也接觸到了各種宗教,而藏傳喇嘛教和佛教贏得了皇室及權貴們的信奉。大皇子甘麻剌崇尚儒學,也信奉佛教,他在大都捐資建造佛寺,又在大都的高麗僧人和吐蕃喇嘛中大把撒錢,謀求他們的支持。


    甘麻剌對高麗僧人更偏愛一些,不僅對高麗和尚的投資更多一些,且為了贏得高麗僧人的支持,他還把手伸向了高麗,要求高麗朝廷配合他,多多給自己進貢高麗美女,好讓他做人情,以便贏得宗王權貴們的支持。但是闊闊真在方臣祐的協助下,粉碎了甘麻剌的‘陰謀’,阻止高麗王室向他貢獻。


    另外蒙古皇室和權貴還迷戀上了中亞的占星術,所以按照元朝的傳統,新君上位必須找出他的生辰檔案,找出他的“吉星”卜算出最佳即位日期,為了等待最佳即位日期,他們還會故意拖延等下去。但是這份資料是皇室最機密的檔案,就連本人也未必清楚。


    甘麻剌想得到檔案,向宮中索要,但是早就被買通的西域占星師已經被買通,扣著就是不給,要他們按照程序辦。而這時京中到了一位來自巴格達的占星師,據傳聞,這位晉王府的占星師占卜的方式與眾不同,繪製的星盤十分精準,每次占卜都十分靈驗,幾無不中。


    這位占星師以高超的占星技藝很快讓京中諸多的占星師折服,也成為眾多皇親貴族們的座上賓,晉王也請求其為自己占卜。在諸多占星師見證下,他對鐵穆耳占卜了命運,得出了其是真命天子的結論,並開始在權貴圈子中流傳,許多人開始暗中向鐵穆耳示好。


    賀惟賢覺得有些好笑,這玩意是否真的靈驗他不知道,但是如果信的人給力,它還真能發揮作用,尤其在迷信思想嚴重元廷高層中迷信這玩意確實威力巨大,能夠取得意想不到的的作用。而他也對這位突然從天上掉下來的占星高手,也不免疑竇從生,事情是不是太巧了?讓他不免暗自嘀咕,說不準這占星師也是南朝小皇帝派來助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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