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雖然狹小,卻被打理得極為幹淨,就在那單人床靠門一側的牆壁上,貼了許多各種各樣細碎的裝飾物。


    有布條,有貼紙,有畫框……把這一麵原本是紅磚的牆修飾的多了幾分溫馨。


    而就在那些裝飾物環繞之中,貼著許多照片。


    那些照片有單人的,也有雙人的。


    每張照片上都寫了一兩句簡單的話語,用來記錄主人的心情。


    沈前有些失神,明明以他的目力即便是十米之外也能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卻還是沒忍住跨過了門檻,靠近了那麵紅磚牆。


    似乎這樣,可以看得真切一些。


    最上方的一張照片是畫質有些模糊,從角度和右下角的時間軸來看像是監控截圖。


    畫麵之中,一個穿著藍白校服的少年站在櫃台之前,似乎正在跟誰說著話的模樣。


    沈前失神的原因在於,照片裏的人是……他。


    日期是3月19日,地點是九州武道館南城店的大廳。


    沒記錯的話,那天是沈前第一次去九州武道館,這個畫麵是他正在詢問前台如何辦卡。


    照片上用黑色油性筆寫著兩個娟秀的字跡:“遇見。”


    沈前目光下移,又看到了第二張照片。


    這應該是一張從打開的門縫裏偷偷拍的照片。


    畫麵之中的沈前是一個背影,正在高速跑步機上擼鐵。


    “完全看不出是初武者哎,又這麽年輕,好厲害。”


    這是寫在照片一側的幾句話。


    第三張照片不是沈前,而是一套掛在儲物櫃裏的白色旗袍。


    “朱總問我願不願意試試,我竟然沒多少猶豫就答應了,天呀,好羞恥……”


    第四張照片又變成了沈前。


    剛剛擼完鐵的沈前趴在按摩用的床上,露出了熟睡的側臉。


    “線條很好看呢。”


    第五張,第六張……全都是在修煉室裏各種角度的沈前,不過基本沒有正臉,大多都是在沈前閉目休憩的時候拍的。


    這些照片都沒有留下文字,隻是拍攝的角度好像越來越近。


    直到第十一張照片,終於出現了變化。


    沈前依舊在按摩之後陷入了熟睡,但這一次照片裏卻出現了兩個人。


    一個是臉朝下閉著眼睛的沈前,另外一個是在上方探出了頭來穿著黑色旗袍的少女。


    少女露出了笑顏,拍下了兩人第一次同框的照片。


    “你好啊,我叫……江璿。”


    旁邊略顯潦草的字跡似乎說明了少女緊張的心情。


    之後的照片不再單調,而是變成了各種少女和沈前的“合拍”。


    那些照片上的簡短文字繼續訴說著少女的心事。


    “最近他都沒來。”


    ……


    “他今天心情不太好,可我不知道怎麽安慰他。”


    ……


    “還是不敢主動給他發信息。”


    ……


    “買了新衣服和……網襪。”


    ……


    “他要高考了,不知道他會去哪。”


    ……


    “他給我分享了明城的照片!”


    ……


    “他……真的一飛衝天了。”


    ……


    沈前的目光緩慢下移,掠過了一張又一張照片,落在了最後一張照片上。


    這張照片就是近幾天的,準確的說是在城主大宴全城的那天,沈前架不住記者們的熱情,不得不走出餐廳在外麵說了幾句話。


    少女大概就站在人群某個角落,對著沈前拍下了這張照片。


    照片上隻有四個字。


    “傻瓜江璿。”


    照片牆也到這裏戛然而止。


    沈前沉默著。


    許久之後沈前才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小璿……就是江承夜的那個妹妹?”


    沈前想起在高考之前,就曾經看到過胡老頭在九州武道館附近出現,再聯係今天的種種,他自然就有了猜測。


    卻沒想到還有這麽巧的事情。


    ……


    貧民村高處的電線杆上,沈前和胡老頭並肩而立。


    下方的小院落之中,穿著短袖和牛仔褲的女孩正在給角落裏的盆栽澆水。


    素麵朝天,是沈前從未見過的模樣。


    江璿突然回來,沈前隻得拉著胡老頭躲到了高處。


    “老實說我也很意外,你和她竟然還有一段牽連。”


    胡老頭注視著下方忙碌的少女,歎息道:“江承夜出事的那一年,江璿才不過十歲,江承夜這一走,她就變得無依無靠,這些年著實吃了不少苦頭。”


    “這小半年來,她突然變得開朗了不少,我暗暗納悶,卻沒想到和你小子有關係。”


    “所以呢?”沈前此時已經從最初的衝擊之中平靜下來,反問道。


    胡老頭噎住,隨即幽幽道:“……你倒是鐵石心腸。”


    沈前不答,隻是默默注視著下方的少女。


    她的生活很簡單,簡單到有一種孤獨的意味。


    澆花、洗衣服,再就是到鄰家教兩個黑不溜秋的小孩子認字,偶爾坐在狹小的臥室裏發一下呆,卻不知道在想什麽。


    沈前的手環震動起來,將他從入神的狀態之中驚醒。


    在沈前查看手環消息的時候,同樣發了半天呆的胡老頭終於語氣複雜的再次開口了。


    “沈前,其實我知道,並沒有多少人在乎那段往事裏埋葬著的真相。”


    “大家注視的,永遠都是那些枉死的人……”


    “我隻是意難平,不願意相信我親眼看著成長起來的乘夜,更不願意相信那十六個孩子會做出什麽叛離人族的事來。”


    “枉死的人是公道,可他們如果是被冤枉的,又何嚐不是公道?”


    “今天找你老頭我也沒抱什麽希望,隻是想試試罷了,總還是不甘心啊……”


    胡老頭自嘲一笑。


    沈前忽的站起身來,同時摸了一個東西丟給了胡老頭。


    胡老頭下意識伸手接過,卻是一張銀行卡,他不解的看向沈前,“你小子這是……”


    “卡裏有點錢,也不算多,幾十萬吧,密碼就在背麵。”


    沈前掃了一眼下方破落的小巷,“拿著這筆錢為他們做點什麽吧,至少讓孩子能正常的上學,讓他們能吃得飽飯。”


    “我不是聖人,但也有惻隱之心,我更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冤枉的,但……這些人至少是無辜的。”


    沈前說完,轉身就走。


    “你去哪?”胡老頭一怔之後問道。


    沈前停下腳步,轉身咧嘴一笑,“老衛終於有信了,我剛買了機票,回家收拾東西去。”


    “機票?”


    “嗯,機票。”


    沈前目光一飄,轉為柔和,“明天……去北都。”


    沈前說完跳下了電線杆,在小巷之中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回頭道:“胡大爺,我覺得你搞錯了一個問題。”


    “什麽?”胡老頭疑惑看來。


    “我願意聽你的故事,是因為我尊重你,我們是朋友。”


    沈前聳了聳肩,“但追根究底,江承夜和那些人,或者說當年的真相到底如何,又與我何幹?”


    胡老頭一時語塞。


    “連王侯都搞不清楚的問題,你大概是有些高估我了。”


    沈前接著說道,“至於小璿,我和她是一回事,她和那個不負責任的哥哥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負責任?”胡老頭似有些不忿於沈前如此說辭。


    “他若是真的掛念小璿,就該想清楚自己做的每一個決定會引起的後果。”


    沈前冷笑道,“至少從你的故事裏,我沒看出他還記得自己在靖城有一個需要被照顧的幼妹。”


    胡老頭再次語塞,隨即歎息,“看來你是鐵了心不會去軍武了。”


    “你又搞錯了一個問題。”沈前再次搖頭。


    “什麽?”


    胡老頭雖然氣惱於今天被沈前牽著鼻子走,但還是忍不住好奇。


    “我去或者不去軍武,和你的故事都沒有半毛錢關係。”


    沈前說完,沒有再過多解釋,擺了擺手大步走了。


    胡老頭喊了幾句終於放棄,一個人怔怔立在電線杆上。


    良久,才有一聲低語在半空中回蕩。


    “是我錯了嗎……”


    “可十年等候,如何平意,如何平意啊!”


    胡老頭站在半空,陷入了迷惘之中。


    ……


    高空之中,巨大的光圈在平穩的滑翔著。


    細看之下才發現那光圈原來是一個巨大的靈能防護罩,而在防護罩正中,一輛機身上標注著民航編號的大型客機正向著不遠處的繁華城邦降落而去。


    被穿著黑絲套裙的俏麗空姐溫柔叫醒,沈前也意識到終於快到了。


    他翻身而起,來到頭等艙特有的落地玻璃之前,朝著下方俯瞰而去。


    眼前一花之後,客機好似穿透了某種防護,眼前的一切變得清晰起來。


    飄散的雲霧之間,一座延綿不知幾何、高樓萬千的雄偉城邦出現在了平原之上。


    華夏都城,世界現存最大城市。


    北都。


    最為震撼人心的就是那無數樓宇隱約間拚湊出的一個“武”字。


    這也是空姐之前特意詢問是否需要叫醒服務的目的。


    如此瑰麗的景象,隻有置身高空的時候才能看到。


    而除了被特許的武者,等閑山海也不能隨意在北都禦空。


    沈前久違的有些激動。


    不僅僅是因為那些樓廈之間有他心心念念的girl,更是因為……


    這是土鱉沈前第一次出省。


    而且第一站,就來到了華夏首都。


    三分鍾之後,飛機穩穩當當的落在了首都第二機場。


    沈前下了飛機,快步朝著機場外走去。


    很快,沈前就在接機的人群之中看到了衛思鑒。


    實在是因為,對方異常顯眼。


    ……這逼拉了個橫幅,上麵寫著“熱烈歡迎煉藥學大師沈前蒞臨北都”。


    而旁邊他不知道從哪裏喊了一堆麵相青澀的學生,還在那裏放著禮花鼓著掌。


    “臥槽!”


    羞恥感爆棚的沈前掩麵而走,衛思鑒一愣之後卻是帶著幾個學生不依不饒的追了上來。


    直到找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沈前才終於停了下來。


    “沈哥,你……你跑什麽啊?”上氣不接下氣的衛思鑒杵著膝蓋埋怨道。


    “我……”


    沈前本來想噴他幾句,但一想到衛思鑒的邏輯和普通人不盡相同,又放棄了這個念頭,幹脆不解釋。


    衛思鑒也不以為意,指著隨後追上來那群學生對沈前說道:“這些都是藥劑學院的學生……叫沈哥,呸,不對,叫沈大爺!”


    “沈大爺!”那七八個學生異常乖巧,雖然詫異於沈前的年紀,但還是恭恭敬敬的齊聲喊道。


    其中有幾個學生隱約覺得沈前有些麵熟,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什麽大爺,大什麽爺?”沈前一臉黑線。


    “害,大爺在北都是一種尊稱,畢竟你是長輩。”衛思鑒理所當然的說道。


    沈前無力吐槽,揉了揉眉心問道:“丁一被放出來了嗎?”


    “還沒啊,估計明天。”


    “那你這麽急吼吼的叫我來?”沈前有一種想打人的衝動,“我還以為是今天呢。”


    “叫沈哥你提前來,是因為我有一件大事要告訴你!”


    不知想到了什麽,衛思鑒頓時振奮的說道。


    “什麽大事?”一行人往停車場走去,沈前狐疑道。


    “去了北武你就知道了。”


    衛思鑒難得的賣起了關子,臉上卻浮現了一切盡在掌握的得意表情。


    “上次我和師兄去誠心邀請你加入我們北武的藥劑學院,卻被你拒絕,但我衛思鑒豈是哪種輕易放棄之人?”


    “當晚我就想到了一個絕妙的點子,經過我一番苦口婆心的勸導之後,老師也終於同意了,這段時間我就一直在奔走這件事。”


    “你就等著大吃一驚吧,沈哥!”


    “嘿嘿,以後你就是我們藥劑學院的人了,讓我們聯手幹一番大事!”


    衛思鑒越說越是興奮,臉上的笑容逐漸變態。


    沈前聽得不寒而栗,不自覺遠離了一些衛思鑒,雖然有些好奇衛思鑒謀劃了什麽大事,但卻對衛思鑒的自信嗤之以鼻。


    先不說選擇哪個學校的問題。


    就算是敲定了北武,九大學院之中,他最不可能進入的也是藥劑學院。


    煉藥這種事,缺錢的時候當個兼職還行,全職煉藥等同於浪費生命,對沈前而言毫無意義。


    兩人心照不宣的一笑,都不再提及這個話題。


    衛思鑒親自開車,帶沈前來到了北武附近,幫沈前在五星級酒店開好了房間。


    等放好行李,又在酒店的特色餐廳簡單的對付了一頓之後,沈前抹了抹嘴巴,對一旁看書的衛思鑒說道:“思鑒啊,去逛街不?”


    “這種浪費生命的事情我從來不做。”衛思鑒頓時搖頭。


    “那行吧,我就讓酒店給我派個向導,我自己去了。”沈前擺擺手站起身來。


    “沈哥你要是缺什麽的話我找人幫你買回來,你何必親自浪費你寶貴的時間?”衛思鑒皺眉,試圖阻攔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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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前果斷拒絕了衛思鑒,意味深長的一笑。


    “其實我也不喜歡逛街……但有些東西,唯有親手買的才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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