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舞師隨著和音而舞,他們的手臂如女子一般優美輕柔,花手、伏肘,伸腰比舞姬還要妖嬈。


    腳上動作卻充滿力量感,押腳、飛踢、落地、踴足卻充滿男子陽剛之氣。


    這舞蹈似文武相融,富含陰陽融合之感,謝傅這會拋去偏見,隻覺這舞真是賞心悅目,讓人大開眼界,原來男舞師跳起舞來也能如此動人心弦,自己真是孤陋寡聞。


    一曲舞完,謝傅竟有意猶未盡之感,希望張淩蘿讓這四名舞師再舞蹈一曲。


    張淩蘿朝其中一位年輕的男舞師招手,“你過來。”


    這名男舞師麵色一紅走上前去,張淩蘿道:“給莊公子敬酒。”


    這名男舞師倒了杯酒,腰身一軟就坐在莊公子膝上,將就端到給莊公子嘴邊給他喂酒。


    莊公子喝完酒,哈哈大笑,“妙,真是別有一番特別滋味。”


    張淩蘿輕笑,“喜歡嗎?喜歡就送給你。”


    “噯,我豈可奪張小姐之好。”


    謝傅見狀暗忖,都說名門貴族十分靡亂,以豢養歌姬孌寵為傲,今日也算親眼目睹。


    張淩蘿笑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已經看上新的了。”說著朝亭下望去,“新來的樂師。”


    謝傅一愣,是叫我嗎?


    祝蒼朝謝傅使了個眼色,似乎在說,她看上你了,你完了。


    “新來的樂師。”張淩蘿又說了一聲,目光巡視眾樂師,最後鎖定在謝傅身上。


    謝傅確定張淩蘿是在叫他,走上一步應道:“小姐,是在叫我嗎?”


    張淩蘿朝他招手,聲音輕柔:“來,讓我好好看看你。”帶著哭腔的聲音卻甜甜的。


    我若不願意,你還能強逼我不成,想到這裏,謝傅特意抖了下衣袖,瀟灑闊步朝亭上走去。


    謝傅這番姿態氣宇軒昂,如圭如璧,分明是名士之風。


    張淩蘿見了眼睛一亮,嘴角笑意更深,似乎要摧毀什麽東西。


    謝傅入亭,施禮道:“小姐,有何吩咐?”


    張淩蘿卻不說話,一雙清甜的美目打量起謝傅來。


    謝傅卻也不亢不卑,從容不怯。


    打量著,終於張淩蘿開口道:“手伸出來我看。”


    謝傅伸出手去,張淩蘿目光轉而落在謝傅手上,隻見十指幹淨,如青峰聳長,掌心卻是厚重有陽光般溫暖的味道。


    張淩蘿滿意的朝謝傅臉上看去,突然迎上他冷冷凝來的眼神,這種眼神讓張淩蘿有種被冒犯的感覺,勃然大怒:“放肆!”


    不錯,謝傅此刻心裏想拿戒尺好好打她屁股,教訓這個狂妄靡亂的少女,虧她還是名門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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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傅輕輕應道:“何來放肆?”


    張淩蘿冷笑一聲,正要說話,這時一名婢女匆匆行來,俯耳在張淩蘿耳邊低聲說話。


    張淩蘿聞言色變,猛地站了起來,微微有點慌張,朗聲道:“趕緊撤了,都撤了。”


    張淩蘿揮手示意樂師舞師速速退下。


    莊公子好奇問道:“張小姐,怎麽了?”


    張淩蘿沒有解釋,直接道:“你們幾個現在回房休息不要出來,明天一早樓船靠岸,速速下船。”


    張淩蘿說完率先一步離開。


    回一層的時候,祝蒼直呼其名道:“唐子安,你剛才竟敢跟小姐那麽說話,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沒命了。”


    謝傅笑了笑,祝蒼表情誇張道:“你還笑的出來。”說著歎道:“算了,我也不多說,免得你今晚睡不著覺。”


    謝傅心中暗忖:“祝兄台,你倒說中了,我今晚不睡覺。”嘴上問道:“祝兄台,小姐剛才為何那麽慌張。”


    祝蒼也是一臉疑惑,“我也不知,小姐平時……”話剛說出連忙刹住,有一些事不是他一個小小樂師能在背後編排,要是有人告狀,他就死定了。


    祝蒼雖然刹住嘴,謝傅也知道祝蒼想說什麽,無非就是乖張跋扈之類的話。


    祝蒼轉而說道:“我也好奇,似乎沒有什麽能讓小姐忌憚的。”


    回一層的時候,謝傅湊巧遇見胡地全,兩人對了一下眼神,胡地全微微點了下頭,謝傅知道自己交代他的事,地全已經辦好了,就等天黑燈滅了。


    夜幕降臨,樓船點燈,百餘盞大燈將月不落這艘大船照的如同白晝,俯視河濱。


    謝傅還是估計的不準確,船身外麵大燈百餘盞,這室內之燈卻不知如何數之,看來這膏脂白蠟的用量要超出他的估計。


    不過這卻是好事,膏脂白蠟用的越多越好。


    從和祝蒼的交談中,謝傅知道張淩蘿每晚都是笙歌載舞,不知為何今晚卻沒有雅興。


    謝傅若有所思,地全該不會暗暗有了動作吧。


    亥時剛過,就有人來通知熄燈睡覺,說著竟將室內燈台吹滅,直接拿走。


    祝蒼好奇,“熄燈就熄燈,怎麽連燈台都拿走。”


    謝傅卻心知肚明,定是船上奴婢要續燈,發現膏脂白蠟竟用完了。


    至於庫存膏脂白蠟怎麽會突然用完,自然是胡地全做的手腳。


    熄燈之後,沒過多久,同室的樂師已經沉沉睡去,謝傅卻躺在床上,靜聽外麵動靜,偶爾有輕輕腳步聲走過。


    又過了一個時辰,臨近子時時分,樓船上大燈已經熄滅一半,卻未能複亮,室外的輕輕的腳步聲更加頻繁了。


    謝傅輕輕下床來,走到門口,隻見走廊一片漆黑,所有房間已經熄燈,隻有不時有人掌著小燈行過,這些人應該是夜晚值班守夜的奴婢下人。


    謝傅又輕輕回到床上,耐心等待,大約又過去半個時辰,樓船上所有吊掛著的大燈竟全數熄滅。


    月不落這艘樓船第一次在夜晚暗了下來,隻剩下室內幾盞斑駁的小燈在黑夜中若隱若現。


    此時在不行動更待何時,謝傅輕腳輕手下床來,走出室外,往和胡地全約定碰麵的地點行去。


    漆黑中一盞小燈移動過來,謝傅卻也不躲,迎麵行去,走近許些,見是個掌著小燈的婢女。


    這名婢女見道謝傅,直接問道:“三更半夜你要幹什麽?”


    謝傅應道:“我要上茅廁,姑娘可否把你手上的燈借我一用。”


    婢女道:“你自己摸黑去吧,你沒看這一層全暗下來了,我這燈大有用處,借不得你。”


    待掌燈的婢女走遠,謝傅繼續前行,他與胡地全約定的地點就是茅廁,就算被人撞見也有說辭。


    “地全。”


    謝傅輕輕喚了一聲,茅廁的門就打開,出來的正是胡地全。


    胡地全一邊扇鼻一邊低聲說道:“你怎麽才來,我在裏麵都熏死了。”


    謝傅低聲道:“我也要等到燈火全熄滅才方便行動啊,再者說了夜深一點,張淩蘿也睡的深熟一點。”


    胡地全低聲一笑:“放心,我已經在她飯菜下了天仙子,今晚她不會醒過來。”


    天仙子!


    天仙子原名莨菪,能夠讓人視聽蒙蔽,同時也有嗜睡安靜的功效。


    在藥書中,這算是一味有毒的藥物,但是遇到癲亂病人,很多大夫都用這味藥來讓病人鎮定下來,方便治療,算是一味可利可弊的藥物。


    胡地全見謝傅表情,低聲說道:“這張淩蘿也不知修為如何,但可以肯定,比我們兩個都要高,自然也要比常人更加敏銳,我們到時接近她,她若醒來可就麻煩了。”


    謝傅點了點頭,胡地全此舉也算是有備無患,低聲道:“走吧,上二層去,我知道張淩蘿的居室所在。”


    胡地全點了點頭,知道現在不是交談的時候。


    離一層中庭還有數丈,兩人看見中庭處有兩盞小燈聚在一起,擋住去路。


    兩盞小燈就是兩個人,這裏卻是通過樓梯上二層的必經之地。


    謝傅和胡地全對視一眼,靜候著。


    謝傅耳力較好,豎耳聆聽。


    其中一把男聲壓低聲音道:“要不要稟報小姐?”


    “老韋,你傻啊,小姐現在睡著了,你這會去吵醒她,豈不自找苦吃。”


    “那怎麽辦啊?”


    “還能怎麽辦,現在膏脂白蠟用完,我難道能變出來不成,依我看就這樣耗上一夜蒙騙過去,明天一早靠岸,我們再備上膏脂白蠟,這樣的話,你我也能免於責罰。”


    “這事又不是你我知道,如何蒙騙過去,明天一早,小姐肯定聽嘵。”


    “這可未必,隻要小姐沒有問起,誰又會主動去觸黴頭,就算小姐知道了,事情也已經過去,好過你現在去驚擾小姐。”


    “老劉,我聽你了,這麽說定了。”


    “其它地方暗下來沒有關係,小姐房內的燈火可不能熄滅。”


    兩個掌燈的人竊竊私語一番就到別處去了。


    待著兩人走遠,胡地全壓低聲音道:“謝傅,你說他們就講什麽?”胡地全卻聽不見剛才兩人在講什麽。


    謝傅作了個手勢表示很好,省的胡地全囉囉嗦嗦問個究竟。


    兩人輕腳輕手上了二樓,胡地全貓著身子,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做賊的。


    謝傅卻有手勢示意他不必如此,這會走廊漆黑,你貓著身子跟直著腰板行路根本沒有什麽兩樣,這番做賊的模樣突然遇上人,反而會讓別人猜疑。


    胡地全素來自詡大膽,今日才知道謝傅這小子膽色比自己還要更勝幾分,明明是當賊,卻沒有半點心虛。


    謝傅當然心虛,但心虛解決不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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