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繼續盯著這道菜,隻見盤上這晶瑩通透的魚片還活著微微顫動,宛如波光粼粼,一時以為幻覺,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不是幻覺!不由拍掌驚呼:“這菜竟似活著一般。”


    石南生說著,不由自主的拿起筷子, 卻又突然停了下來,竟是不舍得動手破壞這副活景,就這樣一直看著,一直看著,似乎要把這景深深記在腦海中。


    直到粼粼之狀不複,石南生才回過神來。


    霍建理出聲道:“這道金齏玉膾實在讓人歎為觀止。”


    金齏玉膾作為宮廷宴席的一道名菜, 兩人作為美食家,豈能不識, 隻是從未見過如此美輪美奐,活如真景的這樣一道金齏玉膾,特別是波光粼粼之狀,實在讓人驚歎叫絕。


    石南生道:“色香味,這“色”可評上個十分滿分,就算再加上一個十分都不為過。”


    這是石南生作為評委第一次評說,而這幾天,無論菜式好壞,他隻會說淘汰或待定。


    謝傅這時洗淨雙手緩步而來:“這道菜叫綠齋玉生。”


    霍建理一訝:“難道我說錯不成。”


    去了魚鱗之後還是活的,謝傅也不打死,直接從活魚魚身取片,手上菜刀如春風,又輕又柔,魚片片片薄如蟬翼,若不細細對比分辨,每一片都


    似一般大小,這就極為考驗手工了, 魚一動不動都未必能切的如此薄透,何況這條活著的鱸魚還不時抖動著,蘇文卿隻感覺且先不論廚藝如何,光是這刀工就要勝過何廚師,簡直就是鬼斧神工!


    “綠齋玉生……”石南生跟著喃喃念了出來,品位這四個字,過了一會卻頗為激動道:“妙啊!這綠底可比金底要更加生活盎然,竹葉彎彎如載舟,船齋閬苑,綠齋綠齋,這玉生二字……”


    石南生說著卻停頓起來,他心中有感覺,卻不知道用什麽詞語來表達出,突然哈哈笑道:“我就大膽理解一個如白玉晶瑩透徹,生生而粼。”說完再次盛讚道:“有才,實在有才,好一個綠齋玉生!菜美名雅。”


    燕語督促道:“兩位快動筷啊。”


    石南生嗬嗬笑道:“好好好,霍兄,我先來嚐一嚐。”


    隻是提起筷子卻無從下手,好像不懂得怎麽吃。


    石南生並非不知道怎麽吃,既然識的金齏玉膾,自然知道吃法,而是哪一處都不想破壞的無從下手,終於還是狠下心來,動了筷子,這不嚐一嚐就無法給這道菜評個優劣。


    謝傅方才動手切魚。


    夾點薑絲、蘿卜絲、蒜片,再夾一片薄如蟬翼的魚片,沾了沾黃豆酵醬,拌混入口,咬嚼著品味起來。


    這道菜考驗三個方麵,一是刀工,片片薄如蟬翼,大小一般,這刀工沒得說,上等。


    其二,是這佐料,稱不上一個奇字算是中等吧。


    其三,是這魚品,要做金齏玉膾這道菜的鬆江鱸魚是要在千百條中精挑細選,明顯這肉質未到上上之選,魚品也算是中等吧。


    勝在這刀工,肉薄滑酥黏牙,嚼嚼有聲,在味上要加分不少,綜合之下,石南生開口道:“這“香”可評上七分,“味”在八分。”兩者並沒有在“色”狀上麵讓石南生如此驚豔驚歎。


    霍建理也動手夾了一片拌著佐料沾了沾米醋,雖有薑絲、蒜片掩蓋,還是有非常細微的魚腥味,這瞞不過他靈敏的味覺,說道:“我覺得這香要再降一分,六分。”


    燕語見兩個老頭越吃越平靜,完全沒有一開始的激動興奮,心中隱隱擔心起來,她知道這兩個老頭嘴刁鑽的很,一般的好菜到了他的嘴裏都可以被損的狗屎不如,要讓他滿意實在太難了。


    謝傅笑道:“兩位先生何不試試這薄荷。”


    “薄荷?”


    石南生這才注意到,這盤上狀如木槿就是薄荷,薄荷作為一種香料,味道是非常濃烈的,他卻一直沒有發覺,這是假薄荷吧,石南生好奇夾去,整顆薄荷被直接撥起,下麵居然還連著根,根須倒是洗淨沒有黏土。


    燕語見狀一驚,竟忘了切幹淨根須,這樣一個細微的瑕疵在吹毛求疵的石南生眼中可就是大問題了。


    石南生卻哈哈大笑起來,“難怪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聞到薄荷的味道,太聰明了,也非常的有心思。”


    什麽意思?燕語一臉疑惑,朝露出微笑的謝傅看去,難道是故意的,這又是為什麽啊,為什麽石南生不怒反喜啊?


    “如此用心,我豈能辜負。”石南生說著,多拌一根薄荷沾醬入口,這薄荷的微辛清新氣味立即在口腔炸開,石南生措不及防竟咳嗽起來。


    謝傅譏笑:“先生,莫要貪吃,可要給你倒杯水。”


    石南生抬手示意不必,緩過這口猛勁,慢慢品味,薄荷香味由濃化淡,涼了整個口腔,這時站在不遠處的燕語也聞到濃濃的薄荷香味。


    整株薄荷在未斷莖斷葉之前,氣味是非常淡的,人的嗅覺不易聞到,在斷莖斷葉之後,濃烈的氣味立即彌散開來,如同突然打開了女子的胭脂水粉盒。


    薄荷香味過於濃重,謝傅保留整株薄荷,沒有切斷去根,是為了避免串味,石南生也是在看到根須才意識到這一點,這並非尋常的未食先聞香,而是入口方知香。


    嘴上說道:“這“香”一項我看改為九分合適。”


    霍建理一訝,重新嚐了一口,倒吸一口冷氣:“是我低估了,爽!”


    石南生笑道:“吃金齏玉膾怎能無酒,最好來上一壺上好蘭陵酒。”


    燕語出聲道:“兩位先生別光說話啊,到底行不行?”


    兩位美食家這才回神,這道菜吃著吃著都忘了今日是在選拔能廚,好像真的在品嚐美食。


    兩位美食家對覷一眼,霍建理緩緩開口:“待……”用眼神示意燕語一番之後,這定字才說出口來。


    <a id="wzsy" href="https://www.yyxs.la">yyxs.la</a>


    顯然待定兩字已經得到他們的認可,不過要直接錄用,對先前那些待定的人不公平,卻是希望燕語直接拿主意。


    畢竟燕語是王小姐的貼身婢女,在這件事上,她的決定就是金科玉律,別人無話可說。


    而能出現在這裏,爭奪禦用廚師一職的大廚,廚藝其實都在伯仲之間。


    對於王小姐的情況,兩人均覺得用心、細心更加重要。


    燕語如果察覺不到霍建理的用意,那她這個金牌婢女就白當了,欣喜笑道:“就他了!”


    此話一出,劈裏啪啦的烹飪之聲頓時安靜下來,隻剩爐火轟轟之聲,一些還未做好菜的,想不到這麽快就決出人選了,不是還要待定之後,再經過最終抉擇嗎?


    謝傅道:“多謝燕語姑娘慧眼識珠。”


    燕語應道:“還不知道你行不行呢。”


    一語之後,將宋管事叫了過來。


    宋管事上前來,客客氣氣問道:“燕語姑娘有何吩咐?”


    燕語道:“宋管事,今日來的廚師一律補償五兩銀子,待定的補償十兩銀子,多謝他們用心了。”


    宋管事毫不猶豫,立即應道:“好!”


    燕語雖然身份隻是一個婢女,但是作為小姐的貼身婢女,說句不誇張的,她的權力比管家還大,就算府內的夫人們遇見她也是客客氣氣,從不敢把她當下人看待。


    一眾愣神的廚師立即露出笑容,道謝聲此起彼伏,畢竟五兩銀子已經相當於一名名家大廚三個月的月錢。


    “你跟我走。”


    燕語拽著謝傅胳膊就走,似刻不容緩,絲毫沒有注意到別人詫異的目光。


    宋管家望著兩人疾步離開的身影,喃喃自語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想不到拔得頭籌者,居然是最不以為然的那個,幸好剛才沒有得罪他。”


    石南生這邊和霍建理對視一笑:“霍兄,是不是該上一壺美酒。”


    “當然,這道綠齋玉生怎麽就能浪費。”


    這會兩人也可以放開肚皮了。


    燕語拽著謝傅胳膊,剛出院子門庭就小跑的更快,這樣子似乎拉著謝傅去救火。


    小姐,我給你找了個好廚師,你倒是吃一口了,咱再堅持堅持。


    燕語清楚,小姐是放棄了,她不再是那個敢與命運抗爭,敢與天鬥,敢於贏天的王婉之。


    小姐認輸了,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沒有人比燕語更清楚,小姐每日都在承受著病痛折磨,她活的很辛苦,卻又很堅強很淡然。


    淡然到元鏡先生的一封來信,都能讓她立即露出笑容,開心很久,繼續砥礪前行。


    如今元鏡先生去世,小姐的精神支柱瞬間崩塌,這就好比有一個人一直陪著你艱難前行,那個人突然離開了,前路驟得變得茫茫。


    小姐,燕語懂,元鏡先生對你很重要,可你還有燕語啊,你還有老爺啊,你還有親人啊,你怎麽舍得離他們而去。


    燕語拽著他小跑著,謝傅也不得不跟著小跑,眼前的女子裙舞飛揚,柳腰花態,汗香撩人心弦,像一朵搖曳生姿的芙蕖。


    突然燕語纖軟的腰兒一扭,就像折斷了花莖,要折墜下去。


    被她拽著胳膊的謝傅,伸手一勾,避免她跌坐在地。


    怎知燕語身形一穩,卻反而似泄氣一般直接癱坐在大街地麵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小生真不是書呆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七月喜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七月喜神並收藏小生真不是書呆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