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皇宮。


    狂風勁吹,淒冷蕭瑟,在這偌大的宮殿周圍咆哮,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嗚咽聲。


    宮廊上掛著的翠珠,嘩啦啦一陣陣作響,冗長的宮道上,一排排的人撐著木傘在那走著,雨未至,風先行,宮人們手中的木傘已經快要被掀飛,但他們還是在艱辛地走著,端著果子佳肴一步步向著那最尊貴的大殿而去,努力地用身子護住手中的東西,生怕一個不小心挨了責罰。


    風雨蕭條在外,笙歌奢靡在內。


    那一扇厚重的殿門之後,是暖意洋洋的壽宴,是整個大雍達官貴人乃至最高統治者的飲酒歡愉之處。


    任憑殿外風雨大作,殿內卻仍是其樂融融,舞姬翩翩起舞,在那動人的聲樂中展示處最曼妙的身姿。


    朝廷上但凡是有頭有臉的人都靜坐在兩旁,有些端著酒盞轉頭與旁邊的人小聲的交談,有些悶頭飲酒,似乎不管這身在之事,更有甚者用貪戀的眼神看著那最前方的領舞之人,意淫不已,烏煙瘴氣的殿中,隨著一聲“皇上駕到”閃過兩道衣飾華麗的身影。


    眾人齊齊叩首跪拜,頓時舞樂之聲驟停,隻餘下那出奇一致的聲音:


    “拜見陛下,恭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灩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不過三十歲的月軻穿著黑紅色的龍袍,嘴角閃爍著笑容,但那一雙眉邊卻全是皺紋,饒是黑發都被幹練地束起,但還是掩飾不住那已經頭頂上稀少的不能再稀少尷尬,還有在他抬手間那麵容上迅速浮現出來的老態,就連那唇,都毫無血色,當真是沒有一絲絲盛年該有的樣子。


    皇帝牽著一個同樣雍容華貴的女子輕輕坐下,那女人完全不複之前的清純可憐,她穿著一身血紅的衣服,衣服上繡著大紅的牡丹,一片片地綻開在那白皙的皮膚之上,半敞著香肩美背,露著精致的鎖骨,薄薄的衣衫,半搭在那嫩白的長腿之上,每一步,都要讓人大飽眼福。一副妖嬈魅惑的樣子,明明是畫著濃妝,放在那張絕色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絲的不妥,竟然還有另一種別樣的美,仿佛走累了,她旋即柔柔媚媚地歪在皇帝胸膛之上,嬌滴滴地開口道:“陛下,灩兒累了!”


    月軻將那嬌弱的人陡然抱起,滿滿都是昏君的樣子,似乎龍心大悅,刮了刮那女子的鼻尖,安慰道:“灩兒這樣可好?”


    眾臣跪在那裏,看著公然在大殿上調情的皇帝和灩妃,無一人敢上前置喙。


    因為,那個妖嬈魅惑在六宮之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一個月前上官家進獻的女子——權傾天下的上官昊的外甥女!


    不僅生的傾城之姿,那手段更是不一般。剛入宮之時裝的一手溫婉賢淑,暗中將這宮中曾經受寵的女子全部給扳倒,不過才短短半個月就本性暴露,憑借著皇帝百般恩寵轉手間就將曾經也盛極一時的皇後夏氏扳倒,成為這宮中之主。


    這十天來,灩妃不僅衣著放蕩,甚至公然參與朝政,五日前前曾經有三朝老臣指責這妖妃禍國殃民,理應處死,卻不料平常對老臣還算是恭謹的皇帝直接將那一家給誅滅了三族!


    朝臣震驚,至此再無言官敢多言!


    而妖妃在此後更是變本加厲,慫恿皇帝加征稅收,建造那摘星樓,消息一經傳出,大雍臣民更是怨聲載道,但又迫於強權,無人再言。


    於是今日,盡管眾人都知道灩妃行為不當,將禮儀規矩全部都拋之腦後,但不想死的他們還是一致地選擇了默不作聲。


    隻因為,整個大雍朝堂之上已經是沆瀣一氣,結黨營私為一體,清官忠臣早就被斬殺殆盡,剩下的都隻有隨風吹兩遍倒的牆頭草!


    “諸位平身吧!”月軻半抱著美人在那龍椅上坐下,歡悅地開口道。


    “謝過陛下!”眾臣紛紛拜謝,然後回到自己的座位之上。


    而月軻則是用那陰狠的目光掃了一眼空著的位置,笑容突然褪去,臉色極其不悅:“上官丞相哪裏去了?朕的壽宴他也敢不來,莫不是沒把朕給放在眼裏?”


    “陛下息怒,父親突然急病纏身,臥病在床,父親原本是要恭賀陛下壽辰,卻不想遭受如此變故,在病榻之上還交代上官譽將早已經準備好的禮物獻給陛下,萬望陛下不要責怪!”上官譽趕忙跪下,將這一番說辭急忙道來。


    事實上,他那一顆心也很慌,因為他也不知道父親到底去了何處,隻得自己給自己找一個這樣的說辭。


    偏偏在這個時候,父親不再,他真怕這個喜怒無常的君王會做些什麽!


    “生病了,上官丞相什麽時候都不生病,偏偏朕一個壽宴他就病了?上官譽,你不覺得上官丞相這病來的太蹊蹺了些?又或者是說,你那忠心為主的上官爹爹故意抗旨不遵?”月軻伸長了脖子,眼角黑了一圈,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


    “陛下恕罪,父親是真的身體抱恙,如今連床都下不得了。上官譽不敢欺瞞陛下!”上官譽雖然有幾分血腥和精明,也知道如今這皇帝不過是個被架空的傀儡,可是他畢竟做過數十年的皇帝,麵對如此易暴易怒的皇上,還是有了膽怯,他跪著將衣袖中的盒子掏出,邊打開便解釋道:“陛下,這是家父費盡了心思從南海尋來的鮫人淚,特來進獻給陛下,還望陛下看在家父如此忠心耿耿的份上,還望陛下恕罪,讓家父好好將養一番!”


    “鮫人淚?陛下,灩兒要!”本來處處就被壓製的月軻想要找個法子好好出一口氣,卻不想懷中的人嗔怪地晃了晃他的肩膀,直接說了軟和話:“陛下,看在這價值連城的鮫人淚上,你就饒了舅舅,饒了表哥吧。今天是陛下您的壽誕,何必要尋那麽多不開心的呢?”


    月軻這氣一下子就被這嗲著聲音的灩妃衝掉了一大半,他留戀地嗅著那令人垂涎的味道,睜開的眸將那精巧的盒子之中那一顆乳白透亮的珠子,臉色稍微好看些,揮了揮手,“罷了,今日是朕的大日子,朕斷然不能讓前來獻禮的人受到懲處,灩妃說的對,朕何必要給上官丞相置氣,這大雍,以後還要上官丞相給照看著呢!”


    “陛下真真是天下最好的皇帝!”隻見那灩妃猛地上前,在大庭廣眾之下在九五之尊臉上留下了一個印記。


    這如此荒淫之舉,偏偏皇帝還樂意之至,讓眾位大臣都覺得三觀再一次被刷新。


    奈何那人是皇帝,於是乎在場的人也全都視而不見了。


    鮫人淚被呈上,一段小插曲很快過去,恭賀之聲一陣陣響起,歌舞升平中,眾位大臣紛紛將進獻之禮物呈上,月軻懷抱佳人,笑的開懷。


    這奢靡的宮殿之內,笙歌彌漫,各自心懷鬼胎的人都在此處虛委以蛇中你來我往,繼續著他們的逍遙日子。


    突然這大殿的門猛地被撞開,一個穿著道袍的人突然闖入,身後跟著的金吾衛迅速跟上,將他給壓倒在地,駭人之聲在那個不斷掙紮的人口中傳出:“大禍臨頭,大禍臨頭,陛下,快快終止這壽宴,今日泉木算到大雍將會有大禍!血光之災,易主更迭,陛下早做打算!”


    原本歡樂的氣氛迅速被這突如其來的人給打破,眾位朝臣聽著那一番話,臉色各異。


    不為其他,正因為,那發冠淩亂,一身狼狽,濕透透地從風雨之中跑過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五日前算出來“月氏亡,越氏興”的大雍國師,欽天監的主人泉木!


    雖然數十年來,泉木一直頗受先帝各當今陛下的信任,所預言的也並無什麽差錯。


    可是那一日他不顧性命闖入朝堂。當真是一點規矩都不懂,竟然公然說出那六字預言,惹的朝野上下一片嘩然。


    皇帝自然不能當眾殺了這被整個大雍信任的國師,可又不能讓人心惶惶,隻好麵上斥責,暗中將那姓越之人全部給殺了以防萬一。


    但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妄議國運,饒是最受重視的泉木也自此被冷落,地位一落千丈,連此次壽宴都不曾相請。


    而此時的皇帝,臉色已經不是用難看可以形容的了,完全是黑了臉,整個人都徘徊在爆炸的邊緣,陰沉沉地開口斥責道:“大膽泉木,竟然在朕的壽宴上公然蠱惑人心,一而再再而三挑戰朕的底線,你這腦袋不想要了?”


    天知道,這泉木到底被喂了什麽迷魂散,上一次預言出那樣的東西,如今一點譜都沒見,今日更是信口雌黃,將“大禍臨頭,血光之災”都給搬了出來,真是可惡至極!


    如果不給他些教訓,攪了這他的壽宴還能輕飄飄被原諒,他這個君王,豈不是也太沒有威嚴了?


    “陛下,泉木並無半點私心,真真是大禍臨頭,陛下很可能,很可能——”還在掙紮個不休的泉木那白色的道袍沾了泥土,黑壓壓地一片,隱隱還有雨絲被那蜂擁而至的冷風帶入,讓他突然有了些顫抖,這話突然頓住!


    “國師,莫不是想說,朕要身死?”月軻怒氣從心底躥出,拿起桌上的酒杯,對著那半跪在地上的人砸了過去,血滴順著他的額頭流出,在那張並不算蒼老的臉上又添上了瘋狂。


    “雨夜,雷光,天罰之怒,大禍臨頭,易主更迭!”泉木突然睜開那雙閃過一絲血色的眸子,不停地叩首,鮮血順著他額頭的傷口不斷流出,“陛下三思,萬萬不可在此承明之殿!”


    此言一出,再加之曾經最尊貴的國師如今這幅偏執的模樣,眾位朝臣都有些懷疑,饒是剛剛還在震怒的月軻也不由得有了些懷疑。


    難道,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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