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無之中。


    災厄怔怔地看著眼前的身影,一時之間不知曉應該說什麽。


    ——一直以來,她對於仙土和人道的態度,都是絕對的仇恨與厭惡,這並非源自什麽實質性的經曆,而是她誕生之後的本能,他誕生的意義,她一定要去做的事。


    這是世界意誌,也就是眼前的存在,所賦予她的。


    於是,在知曉世界意誌同樣誕生了神智以後,災厄自然而然地以為,這位和他是同樣的態度。


    但事實卻是,並沒有。


    誕生神智後,眼前這位並沒有表現出對人道或者仙土的厭惡,反而就像是麵對……什麽好玩的玩具一樣?


    這種感覺在災厄心頭升起的時候,她直感到心頭一陣發寒。


    同樣,一陣……不爽。


    畢竟,她被世界意誌創造出來,自始至終都是為了世界意誌而戰,為了毀滅仙土和人道這樣的毒瘤而戰,這成了她生命中的所有意義。


    但現在世界意誌一出來,卻仿佛並不那麽迫切地想要毀滅人道和仙土,甚至壓根兒沒有表露出這樣的一點兒意思。


    不由讓災厄感覺遭受了……背叛?


    “人道和仙土……是您的毒瘤……是整個世界的阻礙……”


    災厄嚐試著提醒眼前的存在。


    對方卻看了她一眼,澹澹開口:“我需要你來提醒麽?”


    話音落下,災厄驟然瑟瑟發抖,不敢再多說一句!


    然後,世界意誌沒理會她,轉頭看向乾離二道的方向,饒有興趣。


    .


    .


    同一時間,天山。


    整個山頂的氣氛,凝重而陰沉。


    一位位聖主,一位位無上之王,連大氣兒也不敢喘。


    而一切的原因,自然是因為站在正中間,臉色陰沉的江南。


    此時此刻,他望著噤若寒蟬的眾人,空曠無垠的天穹與大地,一言不發。


    直到現在,他都不清楚那一瞬間消失了的乾離二道的道統,究竟去了哪裏。


    但可以確定的是,這不是神宮與南昊故意藏匿,不願交出道統。


    因為第一,他們倆都不是那樣的人;第二,他們雖然是無上之王,但也沒那個本事當著江南的麵把道統隱藏起來。


    那麽……還能是誰呢?


    “災厄?”


    東嫻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個最喜歡搞事的敵人,試探著開口。


    然而對此,江南卻是搖頭。


    ——雖然他的第一反應也是災厄搞的鬼,但仔細一想就知曉這並不太可能。


    因為倘若災厄真有能完全逃過江南的感知闖進乾離二道的本事,她早就光明正大打進來把整個仙土夷為平地了。


    沒有必要搞這些小動作。


    隻是,除了災厄以外,江南實在想不通整個仙土,甚至整個世界,還有誰能悄無聲息地將道統奪走。


    但,不管是誰。


    道統,一定要找到!


    江南深吸一口氣,高聲道:“——自今日起,發動所有力量,找回道統!”


    那聲音並不震耳,但卻清晰地回蕩在每一個人耳邊。


    “遵命!”


    刹那間,宛如浪潮一般洶湧的聲音,回應江南。


    一道道身影,化作流光散去。


    隻留下東嫻,站在江南身邊。


    “連你都找不到……哪怕發動整個乾離二道所有修士的力量,恐怕也懸。”東嫻輕輕搖頭道。


    “也別無他法。”江南歎了口氣,搖頭道:“我們現在甚至不知曉,究竟是誰在那一瞬間奪走了道統。”


    東嫻沉默。


    良久,她才眉頭輕皺:“我始終在想,有什麽存在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把道統拿走——就我們知曉的存在而言。”


    “絕對沒有。”


    江南回答得斬釘截鐵,搖頭:“無論是災厄,還是乾離二道,都沒有這樣的存在。”


    頓了頓,他挑了挑眉:“但倘若非要說的話,還真有,不過它應當算不得存在。”


    “——如果是世界意誌的話,因為乾離二道本就是它的一部分,倒是有可能做到。”


    “但按我們之前的推測來看,世界意誌隻是一段規則,不太可能會在做這種主動的行徑……”


    說到這兒的時候,江南突然頓住了。


    “怎麽了?”東嫻問道。


    江南沒說話。


    因為他想起來了。


    ——那一眼。


    在他奪取下界星空的道統的時候,那被驅逐的世界意誌最後那多餘的一眼。


    “除非……”


    “除非什麽?”東嫻接口問道。


    江南舔了舔嘴唇,隻覺得口齒發幹:“除非世界意誌,誕生了意誌。”


    話音落下,天山之頂再度陷入沉默之中。


    二人相顧,皆說不出話來。


    就此作罷。


    .


    .


    時間流逝。


    對於江南和諸多無上之王與聖主而言,乾離二道道統的消失,是心頭一個解不開的結。


    因為沒有道統,江南就無法奪取原本屬於這個世界的乾離二道,也無法阻止最後的大勢。


    他在登天梯悟出的正確的路,走不動了。


    他所有的計劃,也停滯了下來。


    心緒鬱結。


    但人與人的悲觀,並不相通。


    對於乾離二道的無數生靈來說,他們並不知曉那麽多,所謂不知者無畏,不知者無憂。


    無數百姓和底層修士的心情,卻是相當振奮的——盡管尋找道統的命令傳遍了整個乾離二道,但實際上,很多人壓根兒連道統是什麽都不知曉……


    他們所關注的,隻有那入侵乾離二道的無盡灰鴉。


    當不久前天地漆黑,雷海落下將所有外敵盡數覆滅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喜不自勝了。


    唯一不和諧的,大概就是各大道場,近乎傾巢而出,搜遍整個乾離二道。


    甚至諸多聖主,無上之王,直接衝出了乾離二道,在茫茫虛無中尋找道統可能的蹤跡。


    時間,一點兒一點兒過去。


    轉眼,已經是五十年歲月。


    對於凡人而言,這些光陰足夠他們從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孩兒變成兩鬢斑白的老者,但對於各大道場的修士們而言,卻隻彷若彈指一揮間。


    五十年來,那仿佛永不熄滅的雷海一直籠罩在乾離二道邊界。


    再也沒有任何灰鴉入侵進來。


    但諸多道場的氣氛,卻愈發緊張。


    ——盡管大多數修士都不知曉道統究竟為什麽那麽重要,但上頭的壓力一壓下來,他們也隻感覺到如山般的重擔。


    而他們的壓力的源頭,自然就是諸多道祖和幾位無上之王。


    知曉得越多,人就越急。


    但急也沒用。


    ——因為五十年來,毫無進展,就好像那道統,人間蒸發了一樣。


    .


    .


    虛無中。


    災厄雙目緊閉,屬於初代乾主的身軀,此刻已經被漆黑的紋路所布滿。屬於這具身軀本來的執念,也僅隻剩下一絲氣息。而當這一縷氣息都被磨滅的時候,它就永遠屬於災厄了。


    這一刻,災厄睜開眼來。


    五十年來,她已經數不清這是多少次睜眼了。


    原因無它,正是因為世界意誌。


    ——在當初拿走了乾離二道的道統以後,他就一直在虛無裏,劃出一道水鏡,鏡子裏麵出現的是乾離二道的景象。


    有修士爭鬥廝殺,有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蟲魚鳥獸霜天萬物……


    災厄不知曉他在看什麽,這些對於她來說完全沒有任何意義的畫麵,世界意誌卻看得津津有味。


    甚至一到他認為的精彩之處,他還會叫醒災厄,讓她也看看。


    後者對此,當然是相當不耐煩。然而畏於世界意誌的威嚴,她也不得不妥協。


    “你看,這個孩子,天生生機羸弱,四肢不通,我認為他活不過十載,但他卻硬生生活到了十一歲。”


    世界意誌指著水鏡中,一場簡單的葬禮的畫麵,繼續道:“還有他的父母——他們本來並不富裕,卻帶著這麽一個孩子苦難地過了十一年。”


    “這十一年裏,我知道這個父親有五百零三次想要拋棄這個孩子,但直到最後,他都沒有做。”


    “人類,真是奇妙的生物啊。”


    災厄沉默。


    “還有這個修士。”


    世界意誌一指水鏡,畫麵驟然一變,一個麵容憔悴,奄奄一息,命不久矣的年輕修士便出現在水鏡中。


    “他天生大氣運,大機緣,隻要給他時間,不多年後就是一尊大能,享盡榮華富貴。”


    “但在這次除妖中,為了兩個即將入土的凡人,卻身受重傷,生命之火即將熄滅。”


    “值得麽?”


    災厄再沉默。


    “……”


    世界意誌還在喋喋不休。


    災厄甚至不知道他講了多久。


    ——五十年來,他一直如此。


    一開始的時候,災厄還會附和兩句,但現在,她已經基本不做聲了。


    不知過了多久。


    “好了。”


    突然之間,世界意誌站起身來。


    災厄神色一震。


    “您……您要出手抹除毒瘤了?請稍等,吾將這軀體融合以後,便與您一同!”


    她深吸一口氣,道。


    “不,我想給他們一個機會。”


    世界意誌一把抹平水鏡,看著災厄道:“你且在此等候,待我回來。”


    說罷,他的身影一瞬間消失。


    隻留下,呆滯的災厄。


    她臉上的表情,一開始是錯愕。


    仿佛聽到了什麽難以置信的事情一般,然後,變成茫然,仿佛一時間想不通存在的意義;最後,變成……憤怒!


    那是對自己曾經所做之事毫無意義的憤怒,對自己存在的否定,對……背叛的怒火!


    那一刻,災厄第一次對創造她的世界意誌,產生了這樣負麵的情感。


    ——原本,這是應該沒有的。


    因為災厄存在本身,就是唯世界之命是從,世界意誌說什麽,她就應當無條件地接受。


    然而,大抵是因為與初代乾主身軀的融合,她誕生了諸多本來不應該誕生的情緒。


    比如,對自己的創造主的……不滿。


    另一邊,世界意誌離開災厄後,便在虛無中漫步而行。


    他毫無阻礙地穿越了江南布下的雷海,走進乾離二道中。


    沒有任何人,發現端倪。


    這並不奇怪,因為,乾離二道本身就是他的一部分。


    總之,世界意誌踏入了乾離二道之中,走進對他而言,實際上是“毒瘤”的天地裏。


    他走過無人荒漠,走過蔥鬱古林,走過偏遠仙山村,走過王朝盛世。


    沒有人看到他,沒有人記得他。


    就像一個過客,他走過,但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


    .


    百年後。


    距那地平線上仿佛永不熄滅的雷海誕生的那一天,已經過去了百年。


    當初尋找道統的命令,仍在一絲不苟地執行著,成了諸多大道場修士們生活的一部分。


    甚至有很多這一百年間踏上修行的修士,認為所謂的“尋找道統”本來就是修行的一部分。


    但盡管如此,仍一無所獲。


    這一日,春光燦爛,正是好時節。


    黃玄道域,斷水原。


    一道身穿杏黃道袍的年輕道士,手機拎著一個羅盤,劃破天穹。


    他望著手裏的羅盤,麵露新奇之色。


    ——這玩意兒,就是用來尋找道統的法器,據說是那遙不可及的天山上派發下來的,隻有當感受到道統的時候,才會有所反應。


    而拿著羅盤找道統,百年間已經成了道場弟子們必不可缺的一步。


    這年輕道士,就是第一次執行這任務,相當好奇。幻想著自己能找到道統,拿到道場開出的獎賞,一步登天。


    在他身後,一個同樣身穿杏黃道袍的老頭兒看他這幅模樣,卻是苦笑。


    ——道統。


    雖然他也不曉得道統究竟是什麽東西,但他曉得的是,百年來,從來沒人找到過一點兒痕跡。


    那讓人眼紅的獎賞,也從來沒人拿到過。


    真是年輕啊!


    老道人心想。


    “師尊!”


    “師尊!”


    突然之間,年輕道人的聲音將老道人從唏噓中驚醒。


    “它動了!”


    “它真的動了!”


    老道人循聲望去,隻看見那原本無比平靜的羅盤,突然轉動起來!


    發出刺耳的嗡鳴聲!


    老道人驚了!


    心想這斷水平原來過無數次了,怎麽就突然有反應了呢?


    難不成自己這這弟子當真運勢無雙?


    但還沒等他做出進一步的反應。


    ——冬!


    !


    一聲巨響,從天穹傳來!


    師徒倆人抬頭望去。


    原本明媚的天穹之上,突然裂開一道恐怖的裂縫!無盡混沌,在其中翻湧!


    隻是看著就讓人頭皮發麻,渾身顫抖!


    而師徒二人不曉得的是,同一時間,整個乾離二道,所有用來搜尋道統的羅盤,齊齊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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