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經被毫無疑問的擊敗了。


    但卻沒有絲毫緊張之意,甚至仿佛奸計得逞一般的話語,不由讓三位“元”心頭一跳。


    先前,他們已經能確定鳳母在那演化的世界的傾軋之下,短時間內並沒有再一次戰鬥的餘力。


    那麽倘若他們倆還有翻盤的機會的話,便隻剩下一種可能了。


    ——江南。


    在眾目睽睽之下,閉眼假寐的江南,立刻便完全吸引了三位“元”的注意力,甚至讓他們完全放棄了繼續追擊鳳母!


    沒有絲毫的停滯。


    那一片茫茫的虛幻世界就朝著江南傾軋而下!


    裹攜著無盡的靈氣與道則,你帶著萬萬鈞的沉重壓力,碾壓而來!


    但遠處臉色蒼白的鳳母凝望著這一幕,嘴角卻露出一絲濃濃的嘲諷之色。


    她是見識過的,那恐怖的招數。


    “嗚嗚……嗚嗚……”


    此刻,甚至連俯身在鳳母身上,一直未曾出手的無定之形,都抑製不住地發出恐懼的聲音。


    想起了什麽並不美好的事。


    然後,江南睜開了眼。


    即便隔著萬丈之距,即便隔著一層茫茫的世界幻影,但那眸光仍然仿若清水中的黑墨一般,深深映照進三位“元”的眼中!


    ——與方才江南的眼睛不同。那雙目中充斥著冷漠,空洞,與高高在上。


    倘若說“天元”施展天之大道時,其宛如上蒼一般天威凜凜。


    那如今的江南,就已然成為了天。


    其一舉一動,都仿佛帶動了整個世界。


    與此同時,沉重的世界幻影,也奔湧而至!


    茫茫的世界之力仿若海潮一般高高卷起萬萬丈,再傾泄而下!那無比凶猛的勢頭,仿佛要將一動不動的江南連同著他身下殘破的五行巨神,一同碾碎!


    然而,留在那洶湧的世界即將觸碰到江南時。


    他僅是伸出了一根手指。


    下一刻,仿佛天傾一般的恐怖攻勢,一瞬間定格了。


    三位“元”所演化的茫茫世界,也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再無法前進一分一毫。


    緊接著,恐懼的感覺宛如附骨之疽一般順著他們三人的皮肉攀附而上,深入皮膚,刺進骨髓,最終浸透了整個身軀!


    就像被浸泡在名為絕望的冰冷海水當中一樣。


    三位“元”佝僂的身軀,第一次顫抖起來!


    宛如篩糠!


    他們臉上的表情,也在那一瞬間變得不解,迷惑,茫然,恐懼……


    仿若無法理解到眼前的狀況一般。


    鳳母臉上,露出一絲慘笑。


    毫無疑問,三位“元”如今體會到了個她當初感受到的同樣的感覺。


    ——那種天地之間萬事萬物,包括自己的生死都掌握在別人的眼裏的感覺。


    江南抬起頭來,臉上發白,眼圈烏黑,活像個嗜煙如命的癮君子。


    但那伸出的手指,隻是輕輕一彈。


    刹那間,仿佛鏡子破碎一般。


    ——那由三位“元”三元歸一所演化的茫茫世界,便一寸寸在眼前崩碎了。


    作為這一片虛幻世界的主人,他們卻無能為力。


    隻能眼睜睜看著這齊聚了三人之力的一擊,消泯於無形之中。


    在虛幻的世界破碎的時候,三元元如遭雷亟,渾身猛然一顫,皆是一口鮮血噴吐而出!


    那本就蒼老的臉上,更加灰敗了。


    然後,無力地癱軟下來。


    誠然,以成道境的三人之力演化世界,算得上通天徹地的演化之功了。


    但當那演化的世界被破滅時,靈氣倒卷,道則反噬,原本無比調和的天地人三元之力混亂之間,作為施術者的三位“元”自然身受重傷!


    至少短時間內,他們三人就像鳳母一樣,沒有什麽再戰之力了。


    宛如砧板魚肉,任人宰割。


    換句話說——這一場死鬥,是他們三人輸了。


    隨後,江南深吸一口氣,撤去了斡旋造化的神通。


    下一刻,一股強烈的虛弱感,便由體內反撲而來!


    以他如今的道行,要以斡旋造化覆蓋三位成道境,還是稍微有些勉強了。


    不過幸好鳳母和無定之形都按照計劃,退得足夠遠。


    否則要囊括五位成道境,他還真不一定能撐那麽久。


    不過至少,贏了。


    雖然,並不輕鬆。


    實際上,在三位“元”提出要一戰定勝負的時候,就已經有些打亂了江南原本的計劃。


    從那時候起,他就在思考怎麽戰勝聯手的三位“元”。


    最好的結果,當然是在什麽底牌都不暴露的情況下,就由他和鳳母二人,正麵擊敗三位“元。”


    畢竟,他與鳳母聯手,要對付三位一般的成道境,應該是沒有多大問題的。


    但很明顯,當“天元”的時候,江南就放棄了這種想法。


    這三個老頭兒,在成道境侵淫千百年,並不是那種一般成道境。


    所以從那時候開始,鳳母出手的意義就不再是對抗三“元”,而是替江南拖延時間,讓他能夠展開斡旋造化,一舉獲勝。


    最終,一切如他所料。


    斡旋造化沒有讓他失望,即便是已演化出世界之力的三“元”,在那堪比bug的神通之下,也沒有任何抵抗之力。


    另外,無定之形雖也是成道境界,但因為郜天明的叮囑,江南最終還是沒有讓它出手。


    在腦海中複盤了片刻,江南朝那三位老人走去。


    如今,傷勢和虛弱讓他們本就蒼老的身軀,更加佝僂了。


    但三人臉上,卻流露出一絲輕鬆之色。


    ——至少,方才那種連命都掌握在別人手裏的絕望感,消失了。


    而他們望向江南的目光,也充滿了深深的忌憚。


    看樣子,是無論如何也不想再與他打上一場了。


    “三位,是我贏了。”江南緩緩開口。


    但並沒有更進一步的打算。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打算要殺死三位“元”。


    因為自始至終,他的目的就隻有蓮台碎片,登上飛仙星,點燃青燈。


    倘若圖一時之快,把這三老頭兒給哢嚓了,那三元會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甚至舉宗攻來,也不是不可能事兒。


    雖然江南並不怕失去了三位“元”的三元會,但也嫌麻煩。


    畢竟,發下飛仙之誓的隻是三位“元”,他們活著,自然對整個三元會有足夠的掌控力,受製於飛仙之誓。


    可一旦死了,三元會怎麽做,就跟他們曾經許下的誓言,沒關係了。


    所以,拿到蓮台碎片,就完全夠了。


    然而,讓江南萬萬沒有想到的是。


    三位老人對視一眼,仿若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


    “吾等輸了。”


    為首的老人看向江南,突然開口,“所以……按照賭約,請殺了吾等。”


    聞言,江南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一開始,他還以為這三老頭兒是糾結於死鬥開始前的約定。


    所以他擺了擺手,“三位無需顧及賭約,即便有所約定,但我的目的隻有蓮台碎片,並不想無故沾染血腥。”


    三個老頭兒聞言,三目相顧。


    最後,天元看向江南,“道友,請問作何稱呼?”


    “江南。”


    “江道友,吾等先謝過你不殺之恩,但你誤會了——吾等三人絕非那等拘泥規則之人,倘若能活著,吾等絕不願意去死。”


    但立刻,又聽天元繼續道,“所以,還請江道友殺了我們。”


    穀江南:“?”


    這三個老頭兒,一邊說自己不想死,一邊說讓江南殺了他們。


    這兩段話,到底是怎麽用正常人能理解的邏輯串聯起來的?


    “我不太懂。”江南搖頭,如實開口:“但三位若想死,自盡便可,我可不想讓整個三元會追殺而來。”


    聽罷,地元緩緩搖頭,“道友盡管放心——吾等早有安排,即便吾等死在道友手中,宗門也絕不會追究。”


    江南:“?”


    合著這三個老頭兒是賴上他了是吧?


    “道友且莫要著急,聽吾等道來——”


    望著江南不解的神色,天元緩緩開口,“千百年來,除了探尋出三元歸一的法門以外,吾等還有一件收獲——修出第二身。所以即便吾等三人死在這裏,亦不會真正死去。”


    直到這個時候,江南才總算聽懂了。


    ——這三老頭兒,早就有恃無恐,才敢拿命上來拚。


    但即便如此,他們的行為,也讓人看不懂。


    畢竟,就算有兩條命,誰會拿其中一條給人殺著玩兒的?


    你見過黃四郎開局把替身送到張麻子麵前讓他殺的嗎?


    這不合理。


    “為什麽非要我來動手?”江南不理解。


    天元看了他一眼,“因為要騙過天下人,要騙過……他。就隻有在眾目睽睽之下死去,他才不會懷疑,吾等還活著。”


    那一刻,江南心頭猛然一跳,近乎脫口而出,“他是……守門人?”


    三元會橫踞星空,唯有九鳳天閣能與其鬥一鬥。


    能逼得三元會地位至高無上的“元”假死脫身的,隻能是那守門人了吧?


    “既然道友也知曉他,那就更好解釋了。”


    “吾以飛仙之誓允諾——以下所說,絕無虛言!”


    “在很久以前,吾出生在三元會,亦以這般身份為榮。那時,吾便拚了命地修行,想著能讓宗門更進一步。”


    名為天元的老人,眼中露出追憶的光芒,幽幽一歎,


    “但直到繼承了‘元’後,吾絕望了——因為那時吾方才知曉,在外人眼中無比風光的宗門,實際上隻是一具渾身纏滿了線的傀儡……隻是他的傀儡。”


    “甚至這個世界的一舉一動,都要受到他的操控。”


    “他要吾等與九鳳天閣開戰,吾等便必須開戰!”


    “即便死傷慘重,即便無數大好兒郎無故殞身!”


    “吾等也不能有絲毫怨言!”


    天元佝僂的身軀猛然一震,仿若歇斯底裏!


    “換作是道友——可甘心!?”


    江南搖頭。


    “對了,道友不甘心,吾等也不甘心。”


    老人的眼眸中,仿佛突然燃燒起了火焰!


    “但吾等絕不敢輕舉妄動,否則便會牽連整個宗門,步那萬道盟的後塵。”


    “所以吾等在找,找尋一個合適的機會,消失在他的眼裏。”


    “如今,是時候了。”


    “吾等一‘死’,醞釀千年的計劃就將展開,將他……拉下神壇!”


    江南長眼睛一眯,“但……為什麽告訴我,就不怕我轉頭告知守門人麽?”


    “不怕。”天元緩緩搖頭,“因為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道友,你早就被盯上了。”


    江南:“?”


    “其實一開始,吾等是打算放棄了道友手中的蓮台碎片——畢竟為了一枚碎片與一位不知根腳的半步仙人為敵,沒有必要。”


    天元直直盯著江南的眼睛,


    “但就在那個時候,他出現了——他要我們奪回蓮台碎片,殺了道友。所以……道友認為他的目的,究竟是蓮台碎片,還是道友本身?”


    聽到這兒,江南隻感覺渾身都在起雞皮疙瘩!


    倘若天元沒有忽悠他的話,那問題就大了。


    那個暗中操控著蓮花世界的守門人,可能一開始就盯上了江南一行!


    如今他讓三位“元”出手,就是要磨刀開宰了!


    “所以殺了吾等,吾等與道友聯手,方才是正道。”


    天元見江南神色,繼續道,“唯有如此,方才有可能毀滅他,唯有如此,蓮花星域方才有……自由!而道友,也方才可以高枕無憂!”


    但麵對慷慨呈辭的天元老人,江南並未立刻回答,轉而問道“等等……我有一個問題——既然三位也知曉萬道盟覆滅之事,三位仍有信心能搬倒他麽?”


    “有!”


    天元重重點頭,


    “在三元會的記載中,他親自出手尋人的例子,隻有三次——第一次是那至暗塚的首領,第二次是一對無名嬰兒,第三次就是道友。”


    “吾等雖不知道友身份手段,但可以肯定的是——唯有對他極為重要或有威脅的人,他才會出手。”


    “而道友方才的手段,也證明了這一點。”


    “所以啊……道友,你便是吾等的信心。”


    江南,麻了。


    “那你們有沒有考慮過——萬一我願不與三位聯手呢?”


    天元笑了,“道友自然有選擇的權利,不過……他已盯上道友,道友是躲不掉的。”


    “若與吾等聯手,吾等與三元會都會成為道友的助力;若不然,道友便需要獨自麵對他。”


    “江道友,你怎麽選?”


    江南:“……”


    淦!


    他明明隻想點燃青燈,為什麽偏偏惹上一堆破事兒?


    “最後一個問題。”江南深吸一口氣,“如果在這一戰中,輸得是我呢?”


    “倘若道友未曾戰勝吾等,未曾顯露足夠的力量,吾等隻能按照他的指示——殺了道友,再蟄伏起來,繼續等下一個機會。”天元長老相當實誠地說道。


    江南:“……”


    他突然反應過來。


    今日一戰中,這三個老頭兒怎麽著都不會虧。


    如果他們贏了,他們會完成守門人的命令,並得到所有的蓮台碎片。


    如果他們輸了,他們蓄謀已久的計劃才會剛剛開始。


    老謀深算,老謀深算啊!


    一開始,江南還以為自己把對方拿捏得死死的。


    卻想不到這三個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老不死,才是真的怪物……


    “那我就動手了。”江南咬牙切齒道。


    說罷,三道凜冽的劍光帶著一絲怨氣,自江南指尖彈出!


    光芒閃爍之間,三枚蒼老的頭顱滴溜溜飛出,茫茫血海奔湧而出!


    然後,那灰蒙蒙的屏障一瞬間破碎!


    戰場,暴露在無數人眼中。


    首先映入人們眼簾的是,一位年輕的修士站在無盡血海之上,衣袍獵獵。


    濃鬱的刺鼻血腥味兒,一瞬間遍布了整個星空!


    遠處,一艘艘戰艦轟鳴而來,環繞著血腥的戰場。


    靠前的一艘戰艦上,一名修士不見三位“元”的身影,頓時一愣。


    然後,他看到了。


    看到了漂浮在茫茫血海之上的三枚蒼老頭顱,不由大驚失色,萬般駭然,驚呼出聲!


    “三……三位‘元’……死去了?!!”


    話音落下,無數船艦之上,轟然震動!


    周遭原本嘈雜的聲響,頓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當中。


    血海之上,江南抬起眼眸,環顧四周,


    “啊……”


    “是我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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