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中,隻有武經國一人,他拿起茶壺,手在抖,他強自忍住,喝了一口茶壓壓驚。他是‘內都府’的府督,他是節製‘金衣衛’的大太監,更是皇上身邊的紅人,這麽多年,他鬥倒了多少人,經曆了多少次的恐懼,有過多少次的戰戰兢兢,但他過來了,他笑到了最後,他不信龍神再強一個江湖草莽還能把他如之何。


    他不怕,一點都不怕,他生氣,無比的生氣,他憤怒,裂開肝膽般的憤怒,雙手因生氣而更加顫抖,身子因憤怒而戰栗,茶水潑了他一身。


    他憤怒!龍神?哼!你一介草莽,算個什麽東西,本督看得起你,放你一馬,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有什麽事不能派人來明說?卻親自跑到這兒耍起威風來了,惹怒了本督,派一萬火器營叫你‘六龍幫’雞犬不留。你有先皇特旨,本來本督奈何你不得,怪隻怪你自己愚蠢、作死,穿著十二章紋的龍袍臭顯擺,本督先斬後奏,滅了你也有法向皇上向天下人交代。


    他憤怒!兒子?孫兒?哼!都是一幫飯桶,正事做不了,跑去招惹他幹什麽?誰招惹的誰他媽站出來頂。自己這才離開了一天,一天而已,不該跑的人跑了,不該敗的仗敗了,還惹了這麽個人物,這要離開一個月,一年,還不連天都換了?


    他憤怒!高手?哼!花了多少銀子請來的人,幾百個連一個人都收拾不了,要你們有什麽用?每天銀子不少拿,飯不少吃,都他媽是飯桶!飯桶!飯桶!


    他更憤怒,憤怒自己為何不早點剿滅了‘六龍幫’這個匪窩。就算龍神和先帝關係再好,那也是以前,他畢竟不信殷,這個江山跟他‘六龍幫’半兩銀子的關係也沒有,半文錢的關係也沒有,沒有!


    院子中李師爺,劉師爺,元老正在安排侍衛們做事,隔了片刻,侍衛跑回來請示,將三人的話都稟告了他。武經國聽到‘圍魏救趙’如何如何,心中冷笑:“哼!什麽魏什麽趙,名堂起了不少,沒一個管用的。”


    對三人的意見,武經國此刻煩透了,對三人所說的什麽魏什麽趙的安排他極不滿意,極度不滿意,調大內高手前來相助的安排,他也不滿意,極度不滿意,但他沒有更好的辦法,沒有。所以他不說話,一句話也不說。他不說,侍衛不敢動,武經國看著更來氣,抓起桌上的茶壺劈頭向侍衛打去,侍衛不敢躲閃,茶水、茶葉淋了一身,侍衛不知道如何才好,嚇得一個勁抖個不住。


    “滾!”


    侍衛如逢大赦,忙抱起頭,在地下一滾出門,滾出了廳。武經國瞪大了眼,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自己花錢請的人,培養的人,滾的這麽圓滑,這麽順溜。


    受不了,武經國一刻也受不了這幫飯桶。請人,立刻請人,不惜代價,花多少銀子都成。請那些絕頂高手,請那些可以和龍神一爭長短的人,請那些可以打敗龍神的人。影,盜,闇,你們不就是要銀子麽,要多少,本督就給多少。


    龍神站在屋脊上,一動不動,對他們如何安排漠不關心,他沒有動,也不去管,仿佛這件事和自己無關,任由侍衛出了‘經國府’四處求援。


    ‘嗖~~~~~啪!’一支煙花升上天空,爆開,一個碩大的‘府’字映現天際,繼而又是一支煙花升空,這次卻是一個‘衛’字。


    龍神仿若不見。


    一刻,‘內都府’五十名高手整裝而至;二刻,‘金衣衛’三十名精英又至;三刻,‘內都府’又二十人至;‘金衣衛’掌纛駱鑲親率三十名精英以及‘金衣九禁’、‘四大神刀’、‘正奇雙衛’趕來;四刻,‘龍禁衛’十一名高手至,為首一人四十歲左右年紀,略微發黑的臉膛上沒有半點笑容,這人身上,手臂上繞著一根小臂粗細的鐵鏈,這鐵鏈纏滿了他全身,連半點衣服也沒有露出來。‘龍禁衛’十名高手走進院子,這人卻落在龍神對麵的屋頂上,龍神依舊連眼皮也沒抬一下。


    人越聚越多,‘府衛’和‘火器營’有的已去包圍了‘六龍幫’和‘沁龍樓’以及‘六龍幫’名下的所有錢莊,茶樓、酒樓,所有店鋪,龍神知道,卻依舊沒動,也沒說一句話。


    局勢似乎回到了武經國這頭的掌握之中,又過了兩刻,莊則敬,酆無常,趙硎趕了回來,元老心下稍安,如此陣容,不敢言勝,起碼可以一談,若是他(她)再回來,或許可以一戰。


    元老回轉大廳,在武經國耳邊請示了幾句。


    “嗯。”武經國不痛不癢,不溫不火,不陰不陽地‘嗯’了一聲,‘嗯’是什麽意思,很難說,可以是知道了不做處理,也可以是認可、同意,也可以是對對方的提議不屑評說,還可以是隨口敷衍,不論是哪種情況絕不是個明白的確切的回答。


    元老見武經國不再說話,躬身退了出來,他知道武經國不高興,他也頗有些為難,他不是不敢和龍神一戰,隻是真打起來,損失之大難以估量,起碼他自己死定了,武經國也死定了,怎麽救也救不活,誰來了也救不活。而且這根本就是毫無價值的一仗,就像先前和道尊動手一樣的毫無價值,打贏了沒什麽好處且損失慘重,打輸了就更不用說。麵對原本重傷頻死,功體不足一半的道尊,損失之重已是沉重,此刻麵對的卻是完全狀態的龍神,且‘六龍幫’數萬幫眾,內中高手數不勝數,其勢力之大,實力之強豈是重傷的道尊和其不成氣候的手下所能比的?


    所以,和談是最好的辦法。


    正在元老措辭之際,門口處進來一個二十多歲的俊朗公子,門口的侍衛伸手攔他,也不見他閃身便已進入院中。


    “你是什麽人?”瑞婆婆出手攔住。


    “龍神的兩大護衛之一歐陽檗。”


    “‘山龍王’歐陽中露之子?”


    “正是。”


    “你來做什麽?”瑞婆婆問道。


    “前輩這話問的不覺得可笑麽?”歐陽檗道。


    “放肆!”瑞婆婆一腔怒火不敢向‘龍神’動手,卻借機向歐陽檗當胸一掌擊出,歐陽檗抬手相接,‘啪!’地一聲,雙掌相交,歐陽檗竟然未退分毫。


    瑞婆婆一驚,登時不敢小看這小子,方才自己一掌已用了五成功力,本想懲戒這小子一番,哪料到這小子年紀雖輕武功卻恁是了得,雲淡風輕隨手便接下了,同樣的年紀,同是姓歐陽的,相比之下自己的孫子便頗有不如了。


    “原來是龍神的護衛,歐陽堂主的公子,失敬失敬......”元老正愁龍神這一言不發無法商談,還好來了個人,這就更意味著龍神並非真想跟這些人過不去,隻不過看怎麽談而已。


    “前輩抬舉了。”歐陽檗對瑞婆婆神態倨傲,對元老頗有幾分恭敬。


    元老問道:“龍神今日之怒想必對我等有些誤會,各種緣故不知歐陽少俠可願透露一二?”


    “晚輩正要請教。”歐陽檗道。


    “哦?少俠請說。”元老道。


    “我‘六龍幫’和貴府何怨何愁,貴府為何要派人戕害敝幫幫主的好友,又屠戮敝幫的幫眾?”歐陽檗忽然怒道。


    元老一愣,道:“少俠這話從何說起?”


    歐陽檗道:“元老,你是前輩高人,卻也打起馬虎眼來了。”


    正說話,忽地一張紙向元老平飛了過來,元老接過看了一眼,又遞給了李劉二位師爺,二位師爺看罷,三人對視一眼,皆感到有些難以索解。卻原來這是一張地契,這張地契所屬者正是六龍幫,而地契所指的地方就是城外的那一片林子,準確的說,林子中的一小部分,其中就包括眾人和雲老對戰的那個宅子。


    這當中的事莊則敬早在‘聽雨讀劍樓’副樓主口中已得知一二,眼見元老和二位師爺臉色怪異,當即傳音將事情簡單說了。


    三人心中了然,原來是中了挑撥離間之計,可轉過頭一想不對,這當中的破綻可不是一丁半點,有些地方根本說不通。比如‘譽王’怎會牽扯其中,難道‘龍神’是‘譽王’的後台?


    三人不敢擅自做主,元老拿著地契回轉廳中給武經國過目。


    “怎樣?這回肯承認了麽?”歐陽檗問道。


    “少俠誤會了。”元老道。


    “怎麽個誤會法?難道‘府衛’不是歸貴府武督所轄麽?難道大內高手不是你們調的麽?”歐陽檗咄咄逼人。


    李師爺道:“‘府衛’和大內高手確是府督派去的,可在此之前我們收到風聲,說是有人誆騙‘譽王’出城去了那座宅子裏,而‘豹威堂’、‘野雲派’、‘抱撲擒鶴派’、‘惡海濡林’的人受了外敵的指使要對‘譽王’不利,他們集結派中精銳早已埋伏在那裏,隻待‘譽王’一露麵便將‘譽王’綁做人質,以此要挾皇上就煩。府督情急之下隻好派人前去搭救‘譽王’,剿滅匪類,可等我們的人到了那,貴幫的幫眾和朋友早已被悍匪戕害。我們本以為那些人隻是鏢局子裏的普通鏢師,這怎麽和貴幫扯上關係了?”


    歐陽檗道:“這位先生說的可當真?”


    李師爺道:“如此大事怎做得假?可不知貴幫與這些人有沒有關係?若是有關係,那便顧不得彼此之間的交情了,隻好叫‘金衣衛’請貴幫的幫主和幾位主事的去好好辯上一辯了。”


    歐陽檗麵色稍和,點頭道:“敝幫原本猜想此事實在蹊蹺,怎麽好端端的就兵戎相見了,原來這當中還有這些隱情。可不知‘譽王’現下可安好?”


    李師爺道:“說來慚愧,對‘譽王’不利雲雲純屬子虛烏有,如今看來當中破綻極多,實在荒唐,想是陰謀者借故離間府督和龍神的關係,使彼此雙方反目成仇,他好坐收漁利,可歎‘府衛’那麽多人都未能弄明白這件事。俗話說關心則亂,怪隻怪府督過於憂心朝局,如今外敵犯邊,久攻不下敵人什麽怪法子都能想得到,府督收到風聲明知荒唐也不敢冒險不理啊。”


    歐陽檗道:“先生所言與本幫所查吻合,這當中確有第三者挑唆,敝幫幫主此次親至,一者是要看看府督的態度,究竟是府督有意與我們‘六龍幫’過不去還是的確隻是旁人挑唆;二者既然有人欺負到我‘六龍幫’的頭上了,說不得,我們勢必手刃此等賊子;三者京畿重地,天子腳下,死了這麽多人,幕後凶手要查,動手的幫凶也不能放過,敝幫需要府督給一個明確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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