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趕著車,一轉彎前邊就是城門,城門處火把通明,眾人心知對方定然不肯放行,索性也不交涉,直接闖了過去。那城門守衛哪裏是不留等人的對手,三兩下便被放倒,眾人馬不停蹄,直接闖了出去。身後,一隊軍兵身披鎧甲急急追趕,不留和譚興德、鬱棲柏負責在前邊保護掌櫃和傷員,宗老和梁榭、八雄、老鷹等人負責斷後,眾人且戰且退,一路退到‘飛龍河’渡口,渡口邊上已經集結了不少軍兵,不留和‘譚門’眾人殺開一條路,護著掌櫃和傷員上船。待眾人和幹糧等上了船,宗老和梁榭以及八雄,老鷹這才抽身退走,幾個起落已將追兵遠遠甩開,渡口處軍兵呼喊一聲又圍了上來,宗老和梁榭擊倒幾人,八雄和老鷹次第上船,最後梁榭和宗老縱身跳上船,這才拔錨起航。


    岸上,軍兵呼喊放箭,鬱棲柏長棍丟開舞的風雨不透,這艘船殿後護著眾掌櫃那艘船緩緩開出,離岸漸遠。


    眾人正自安心,忽然船底傳來‘嘭~~~嘭~~~~’之聲,響得幾聲,船艙中漸漸露出一個尖錐似的東西,眾人從未水戰,這才知道,原來這隻船已被人做穿。‘半步堂’那幾名弟子聞得響動拚命搖櫓回劃,其中兩人各持一柄匕首跳入水中。


    “水下有人,快劃回來。”宜豐喊了一聲,那艘船上立時有三人跳入水中應戰,其餘幾人拚命回劃。宗老輕功最好,足踏水麵跑了上岸,率先與岸邊的軍兵打了起來,宜豐緊隨其後,這一交手,岸邊箭勢緩了下來,緊接著老鷹和鬱棲柏,梁榭上岸,鬱棲柏丟開十丈長的大棍立時在人群中打出一個空圈,不留掌擊水麵,借反彈之力躍上岸來,衝進人群中拳打腳踢,頃刻間二十多人倒地。船艙裏一條水柱滋滋冒水,船越來越重,未到岸邊便已沉下了一半,眾人會水的本就不多,這時也管不了那麽多,吸一口氣,跳入水中撲騰著向岸邊遊去,最苦的就是譚興丞、譚興業和沈仁傑,身負重傷,在譚興德和譚門其他弟子的托舉之下奮力遊上岸來。


    鬱棲柏和梁榭等護住眾人上岸,不留在那撥軍兵中左衝右突片刻之間已將其首領拿住,這時宗老也已抓住了那一撥追兵的首領。


    在兩人要挾之下,眾軍兵不得已隻好停手,眾人一隻船被做穿,遊上岸來已是渾身濕透。這段‘飛龍河’上除了眾人乘坐的船隻餘下的就隻有一些漁船,若用這些船趕去‘迷津渡’眾人當中會劃船的很明顯人手不夠,此時此景想補一艘船也非是一時半刻之功,再拖下去軍兵隻會越來越多,無奈之下眾人隻好兩船並一船,擠上一擠了。好在發現的早,那艘船並未被做穿。


    眾人待那艘船靠了岸,這才陸續上船,這回有了提防,有人再想做穿船底已是不能,眾人坐穩,開船,宗老待船駛離岸有些距離這才放了手中人質,使開‘一步登天’的輕功,踩著水縱上了船。


    火把將岸邊照的通明,火光映襯下,受傷倒地的軍兵所在多是。


    兩艘船上的人並到一起,自是擁擠了許多,船艙外也不得不坐著些人,船幫吃水深了半尺,此時又是天黑,‘半步堂’掌船的兄弟小心翼翼,盡量慢些開船。眾人之中有四五人受了箭傷,有一名‘半步堂’弟子在水下戰鬥時也受了傷,所幸都傷的不重。真正傷重的仍是譚興丞、譚興業和沈仁傑三人,經這一番折騰傷口開裂,又浸了水,越發麻煩。眾人換上了幹燥的衣服,又拿出一件來在船上用火鐮、火折點著了一件衣物,宜豐就著火光又替眾人換過繃帶、擦了藥物,過了這幾天輕傷的人都好的差不多了,傷重一些的也有了不小的起色,就連宜豐前些天受的內傷也已無大礙,唯有譚興丞幾人實在傷重,時好時壞。這一路說也奇怪,受傷的人傷口不是浸水就是不得不走動崩裂傷口,眾人久走江湖,簡單的包紮抹藥都不在話下,但既有宜豐這個二把手的郎中,包紮、療傷、治病自然就全交給他了。


    船行甚緩,衣物燒完,東方逐漸發白,宜豐不禁皺起了眉頭。病還是那點病,傷還是那些傷,不過傷口又一次崩裂流了不少血,傷重之人本就虛弱,再次浸了河水,更是寒氣入侵。譚興業和沈仁傑發燒更加厲害,譚興丞又一次失血昏迷,那位得了瘧疾的掌櫃因有病在身也換得與宜豐同船,這一著水更加凍的發抖,不足半個時辰便拉了兩三回肚子,把個船上搞的臭氣洶天。好在方才裝船的時候藥物未全部放在沉了的那條船上,否則眾人隻好再冒險殺回去置備藥物去了。


    立了秋的天氣與夏天的不同,中午雖還是一般的炎熱,但早晚之間卻有了一絲絲的涼意,那‘小龍城’在京城東南,天氣要比京城暖和一些,傷員也不用遭罪,若是深秋或者寒冬臘月河麵上濕氣重這些病人呆在船上就要吃更大的苦頭了。


    眾人水、食物、藥物一應俱全,這回行船除了擁擠之外自是比前幾日舒服太多了,‘半步堂’的幾位兄弟操船技術老道,船穩穩下行,出了渡口,船身駛入第一條支流,行至午時猶不見追兵,看來若不是‘小龍城’未曾派人追來便是在支流處便將追兵甩掉了。


    丁卯年六月,小盡,隻有二十九天,丁卯年七月初三,眾人離開‘小龍城’,至晚間,譚興丞高燒,手足冰冷,譚興德徹夜相守。


    七月初四,寅時,沈仁傑咳血,傷口再次化膿,急壞了李智傑,張英傑,宜豐點其‘手太陰肺經’數遍,略安。午時,譚興丞傷口化膿,精神萎靡,譚興業周身傷口化膿。


    七月初五,太陽未升,蔡掌櫃(得瘧疾那位)瘧疾脫水,周身顫抖,關節酸痛,宜豐更藥,推拿相助。午時,重河匯流,船過數條支流,又漸漸駛入‘飛龍河’。


    七月初六,午時,譚興丞高燒不退,昏迷,囈語,譚興德慌,沈仁傑痛哭,老鷹麵有怒色。


    七月初七,晨,沈仁傑未能醒來,譚興丞痛,親手掩埋,又至傷重,老鷹更急,在河岸邊來回走動,強自忍住。是夜,譚興業複又發燒不退,宜豐乃架柴火置罐煮藥,以白虎湯佐人參退之。


    七月初八,卯時,蔡掌櫃病益重,眼窩深陷,眼圈青紫,手足俱冷,著衫數層不解,至晚水米不能進,次日晨未能醒來。


    午時,譚興丞囈語,幻聽,幻視,未幾,亡。譚興業低燒。


    七月初九,譚興業萎靡,至申時,亡。‘譚門’眾人再也忍不住,放聲嚎哭,譚興德默然神傷。


    看著譚興業也死了,‘譚門’眾人悲痛,老鷹似乎再也遏製不住憤怒,忽地劈頭一巴掌向身邊的皇甫殘燭臉上打去。


    “啪!”重重一掌,直打得皇甫殘燭口角開裂,流出血來。


    老鷹還待再打,譚興德一把抓住,強壓心中煩躁道:“鷹掌門,你這是做什麽?”


    老鷹不答,起身自人群中把那日假扮掌櫃的女子抓著頭發揪了過來扔在地上,用手一指皇甫殘燭怒道:“讓他自己說。”


    皇甫護住那女子,向老鷹瞪了一眼,僅僅瞪了一眼,便又低下了頭。


    在梁榭的映像裏老鷹豁達、直爽、健談、好交朋友、討厭婆婆媽媽,這幾日一言不發對皇甫不給好臉色,猜想兩人之間又生了嫌隙,可老鷹現在的做法屬實過分了些,梁榭上前拉住老鷹低聲道:“鷹掌門,都是自己人有什麽誤會也都過去了。”


    “誤會?哼!”老鷹又瞪了皇甫殘燭一眼,跟梁榭道:“梁兄弟,你要是知道他幹了什麽,砍了他都算輕的。”


    梁榭微微一怔,見他說的嚴重,眾人也都神色肅然。


    “怎麽?不敢說麽?好,那我替你說。”老鷹說罷,又揪著那女子的頭發一把提了起來,皇甫待要阻止,卻又有些猶豫。


    眾人皆非傻子,那日救人時還以為是一位女掌櫃的,這幾日看皇甫和這女子的神情便知其中有異,但一者皇甫已受宮刑,不同於普通男女,眾人也不好意思問,再者,死傷了那麽多人,悲痛不已,偶爾閑聊兩句也就罷了,哪裏有心思管別人風花雪月的事。


    “鷹掌門勿怒,有事慢慢說。”譚興德心中已然猜中幾分,但出言仍然和善。


    老鷹右手揪著這女子的頭發,左手指著她道:“各位,你們知道她是誰麽?”眾人皆搖頭,老鷹道:“她就是三樓十二院‘蒲花院’鼎鼎大名的紫蝴蝶。”


    眾人皆是一愕,看這女子雖穿著一身男裝卻掩蓋不了極美的容顏,看長相與皇甫殘燭這樣的俊秀書生模樣倒是很配,猜想定是他的女人,卻斷然想不到她竟是妓女。這三樓十二院乃是京城最有名的三處青樓和十二處妓院,這三樓為首的便是‘棲鳳樓’,‘棲鳳樓’既是幫派又是青樓,勢力龐大,而十二院為首的便是這‘蒲花院’,這十二處妓院較一般妓院不大相同,不僅姑娘漂亮,而且個個歌舞藝精熟,不同於青樓中有許多賣藝不賣身的姑娘,妓院中個個賣身,是以生意興隆絲毫不遜色於青樓,而‘蒲花院’為十二院之首生意如何,姑娘如何更不必說,紫蝴蝶則是‘蒲花院’中的佼佼者,隻要京城好逛窯子的多多少少也聽過她的名頭,船上有不少人也都聽過她的名頭,有的甚至是其入幕之賓,隻是礙著皇甫的麵子一直未說。


    老鷹見皇甫低著頭不說話,怒道:“刺殺武閹之前你去逛窯子找她也就算了,你現在是一個太監,找女人還有什麽用?”


    皇甫勃然大怒,霍然站起來,用折扇指著老鷹喝道:“老鷹!你說話放客氣點兒,別以為練了兩天三腳貓的功夫我就怕你。”


    “客氣?還有更不客氣的。”老鷹一臉怒氣,揪著紫蝴蝶問道:“說,你跟著他什麽目的?是不是武閹派來的奸細?”


    紫蝴蝶滿眼含淚,咬著嘴唇搖頭。梁榭看著不忍,拉了拉老鷹,老鷹仿若不覺,繼續問道:“那你跟著他幹什麽?”


    皇甫殘燭臉色鐵青,揮扇子去打老鷹的手,老鷹一拉,直接拉過了紫蝴蝶的腦袋擋了上去,皇甫忙縮手。


    胤蒼狼也道:“老鷹,你今天這是怎麽了?他們兩情相悅,你管他作甚。”


    “兩情相悅?大家看看他兩個這輩子還悅得了麽?”老鷹伸手拉皇甫的褲子,皇甫急忙退後,臉上怒意大盛,譚興德揮掌格開,臉色已然不太好看,強忍者道:“鷹掌門,到底什麽事好好說。”他悲痛兄弟死去,正自心煩,被老鷹這一鬧騰也


    不禁有些惱火。


    老鷹怒氣依然熾盛,道:“譚掌門,這原本是你們的事,與我老鷹無關,你們咽的下這口氣我無所謂。”


    譚興德道:“這話怎麽說?”


    老鷹道:“那天混進京城,我們兩個負責提前開路查看敵情,一進城宗老和譚興業譚兄領著門人去接諸位掌櫃,我們兩個分頭料敵,哪知敵人從他那頭打了過來也沒見他傳信。我們連打帶跑,好不容易甩掉‘府衛’的人,還是沒見他的蹤影。當時還以為他出了事,讓我和譚兄好一頓找,最後我在窯子裏才找到的他,他正在給這女人喬裝改扮。要不是這個女人,要不是他耽誤事,我們早混出了城,譚兄怎麽會死,譚門那麽多兄弟怎麽會死?”老鷹越說越怒,手上勁力越大,直揪下她一把頭發來。


    聽了這話,譚興德再好的涵養也不禁動怒,一張和藹可親的臉上騰升起一股殺氣,直勾勾看著皇甫殘燭,皇甫殘燭低下了頭不敢與譚興德對視。


    “得虧諸位掌櫃的不在‘沁龍樓’,也虧得我們手裏還有個貨真價實的千戶,要不然那天我們一個人也跑不出來,全他媽得死。”老鷹替皇甫隱瞞了多日,今天一說出來,再不保留,仗著怒意隻管說了下去。“罵你兩句怎地?你還不高興了?老子沒扒你的皮就對得起你了,還有這娘們,惹事的禍害,不如丟到河裏喂魚。”說著揪著紫蝴蝶就要出船艙,紫蝴蝶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譚門’眾人心疼師叔和師兄弟們慘死,丟她下河喂魚正合心意,誰也不去阻攔,不留盯著皇甫殘燭也不說話,其他人都有親人好友死在這一役,誰也不去勸說。皇甫上前阻攔老鷹,被老鷹一把甩開。


    眼看這紫蝴蝶無幸,梁榭忙攔住了老鷹。老鷹一瞪眼,怒道:“梁兄弟,你讓開。”


    梁榭最是能理解皇甫這種做法,可畢竟皇甫理虧,也不好替他說什麽。


    “鷹掌門!”譚興德忽然叫了一聲。老鷹回頭。


    “算了!不關她的事。”譚興德臉色竟然有一絲絲笑意。


    “掌門。”趙正雄眼睜得老大,想說什麽。譚興德揮了揮手,搖了搖頭,再一句話沒說。


    譚門是事主,譚興德說了話,老鷹也不好說什麽,放開了紫蝴蝶,悻悻然回倉坐下。


    所謂的內奸原來是這麽回事,梁榭心中釋然。可慢慢的又感覺有哪裏對不上,先前譚興業一行未進京城時有許多時已然蹊蹺,莫不是皇甫和這紫蝴蝶代人受過,內奸另有其人。若如此,那內奸是誰?是老鷹麽?他有足夠的時間,而且替罪羊都找好了,可又不像,老鷹被武閹處以宮刑,當內奸為了什麽?就算是苦肉計也有個限度,沒有這麽苦的,想來想去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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