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玉宇千重藏金閣’?果然是招中藏招,厲害得很,還好中招的不是我否則一定疼得很。”


    酆無常替金銑檢查了傷勢,發現尚有幾股暗勁沒有爆發,他一邊給金銑止血療傷消除暗勁一邊慢吞吞地說道。酆無常仗著身懷‘通明鏡心大法’對自身髒腑內外每一寸肌膚了如指掌,不但學武奇快,更能以內力補傷缺,加之醫術了得更懂得如何導氣療傷,又練有半吊子的‘龍章暗鱗’雖中了元老一腳,卻不礙事。


    酆無常自言自語道:“金老二的橫練功夫也不差被陰了一招還能打到這個程度,換做是莊老三恐怕會要了命,本大人該不該救他呢?


    嗯,現在還不能不救,真是麻煩。”他給金銑處理一番傷勢,確定其死不了這才不慌不忙站起來到一戶人家敲開門給了幾兩銀子雇人照顧金銑,請郎中,那家人早已入睡,被酆無常這不速之客嚇了一跳,待看到白花花的銀子既害怕又高興。


    那家人住在北城腳下一所破舊的四合院中,那院子裏隻蓋了幾間正房南房連廂房都沒有蓋料來不甚富裕,幾兩銀子於他們已是一筆橫財,本來心中害怕還在猶豫不決,結果被酆無常三言兩語說動答應了下來。酆無常安頓完畢這才轉身去追擊元老。


    元老強忍傷痛,展開輕功飛奔而走,突然前方一黑衣女子攔路,女子見到元老身前‘嗡嗡’之聲大作,陡然間千百枚黑漆漆薄如蟬翼般的物什飛了起來盡數朝著元老衝來,元老內息再提,向一側急速滑走,那物什如跗骨之蛆追隨而至。


    ‘是貪翅!’元老頭皮發麻,‘貪翅’之所以叫貪是因為裏邊藏有九蠽毒蟲之中最為貪血貪食的一種毒蟲蟲卵,其歹毒更勝淩遲,一旦被此物擊中其中藏著億萬之術的蟲卵將穿經入肉見血重生,屆時億萬毒蟲將順著血脈竄遍全身,將中招者血肉一點一點啃噬幹淨。


    以元老的見識自然知道當貪翅的厲害當下不再顧忌傷勢是否會加重,功力運起身前空氣凝而成牆,貪翅擊中氣牆,氣牆登時千瘡百孔,有的更穿破過去追擊而來,元老受創噴出一口鮮血凝成一堵血牆再擋貪翅,亦擋住了女子的視線。


    血牆破,元老已不見蹤影,黑衣女子透過血牆依稀見到一個黑影竄出扶走了元老不知所蹤,當即皺了皺眉離去了。


    血霧落盡將地下的塵土染成紅色,元老遁走,黑衣女子離去,地下的紅色塵土漸漸蠕動了起來......


    一條僻靜的街道,兩條黑影一個攙扶著一個緩慢而行,被攙扶的黑影忽然止住了步子。


    “元老,此處不安全,府督的人隨時可能追來,不如先去我府上藏身。”另外一個黑衣人道,這黑衣人身材短小,頭發花白,麵容熟悉,竟然是瑞婆婆。


    元老抹了一把口角邊的血跡,緩緩搖了搖頭道:“走不動了,呼......呼......,先扶我到對麵胡同裏歇一會。”


    瑞婆婆道:“我背你走。”


    元老道:“不用了,歇一會就好。”


    瑞婆婆扶著元老走入一條胡同,時當半夜,胡同裏靜悄悄四下無人,元老順著牆根緩緩坐下。


    瑞婆婆問道:“元老傷的怎樣?”


    元老看了她一眼,淒然一笑道:“大內金老二的手段......中了兩招,這京城......是出不去了。”


    瑞婆婆道:“元老上次的手段能夠白骨生肉,這等傷勢必然難不倒元老?”


    元老調息片刻道:“佛前燃雙燈,一左一右,左者夜間點亮納月華,右者白天長明納日精......雙燈共納佛光,至一個甲子日取出,以內力鍛之收其精華於體內,如是納一百零八盞燈方能得薪火印記。”


    瑞婆婆計算片刻道:“一個甲子日,一百零八盞燈,也就是......九年?”


    元老道:“至少是九年,上一個印記我煉了十二年。”


    瑞婆婆道:“為什麽佛前一次隻點兩盞燈,如果一次放一百零八盞燈日夜交替豈不是兩個月就可以了?”


    元老道:“是啊,為什麽佛前一次隻點兩盞燈,為什麽有的人要練幾十年內功才有成就,為什麽一個簡單的招式要練上萬遍才有威力,為什麽.....哈哈哈哈......人為什麽不能一頓吃飽一輩子不吃飯?”


    瑞婆婆臉色變了變,硬著頭皮問道:“難道是煉化兩盞燈也需要兩個月所以一次點齊一百零八盞燈也無用麽?”


    元老不言,呆呆望著天空,過了一會瑞婆婆又問道:“那元老可有別的辦法療傷?若是有什麽需要元老隻管吩咐,小妹必然想盡一切辦法替元大哥做到。”


    “小妹,元大哥......”元老輕笑一聲念叨了兩句卻不再言,瑞婆婆聽他語氣不由得有些焦躁,道:“此間不宜久留,元大哥若是好些了就請先隨小妹回府,府上有懂醫術的先幫元大哥瞧一瞧。”


    元老望著天空,不予作答,過了片刻才淡淡地道:“弟妹,我與歐陽老弟交情如何?”


    瑞婆婆下意識答道:“拙夫一生最敬重的人便是元大哥。”


    元老笑了笑問道:“我對飛兒如何?”


    瑞婆婆道:“元大哥對飛兒如同自己親孫。”


    元老淡淡道:“如同親孫,是啊,我無兒無女,幾個徒兒也死了,若是到了百年我這一身的功力除了飛兒還能傳給哪個?”


    瑞婆婆一激靈,想要出言安慰幾句,元老擺了擺手,瑞婆婆到了嘴邊的一句話生生噎在喉間,未能出口。


    半晌,元老扶著牆慢慢站了起來,撣了撣身上的土,邁步而行,瑞婆婆上前攙扶,元老輕輕掙脫,道:“弟妹回去吧,想給你們的東西不用你來要我自然會給。”


    元老說罷緩緩走出了胡同,瑞婆婆站在當地半晌無聲,這句話顯然還有後半句,卻已不用明說。


    夜幕下的長街清冷而蕭索,一片片的枯葉隨著風搖擺落地,長街上一條佝僂的身影緩緩而行,他走的很慢,一步一頓,時不時要停下來歇上一會。


    他迷茫,漫無目的的走著,走著,似乎隻是為了走而走,似乎隻是因為不想停下來而行,他像一個老人,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生命在他的身上已經失去了活力,剩下的隻是掙紮與不甘。


    瑞婆婆看著這個老人,她心下有些不忍,卻更添了幾分恨意,當不忍已成了殘忍,當恨意中還懷有一線希望莫大好處的時候,她不知該怎麽辦。殺人?簡單,可殺人並沒有好處。她躊躇了良久,默默轉身,離去。


    長街很長,長的似乎沒有盡頭,長街很短,在夜幕的吞噬下短的隻剩下區區幾步。他走得疲累,一段沒有目標的路是最累人的,比沒有目標更累的是絕路;他覺得寒冷,臨近冬日的深夜是寒冷的,比夜更冷的是人的心。


    他緊緊裹著身上的半截袍子佝僂著慢慢地慢慢地靠在牆上一口一口呼著氣,他自問不是好人,但他沒有對不起朋友,他的徒弟也不是好人,但總算對自己的師父有幾分真誠。他的一輩子勝多敗少,多數情況下吃虧隻吃小虧占便宜卻是大便宜,因為他懂得取舍。


    他曾經最大的一次吃虧是幫徒弟出頭,於是‘金閣’沒了,第二次吃大虧是為了一個交代碰了一個不該碰的人,於是用掉了苦煉十二年的薪火印記於是落下傷痛,這是他第三次吃大虧,或許將是這輩子最後一次吃虧,說起來可笑,竟然是因為對別人好的過頭,給的東西過於好的緣故。


    他防著所有人,隻相信了一個人,因為他們有很好的交情,也因為他們屬於同一個陣營的人,更因為他想有個傳人,將自己一身的本事好好傳下去,然而他還是錯了,錯的離譜。


    他自認為很了解人性,卻寧願去相信一個人能在獲得巨大利益的機會下不動心,他自問做不到,他也知道極少有人能做得到,然而他相信了,像一個白癡一樣相信了,隻因為他覺得憑他們之間的交情哪怕是再眼紅也能忍得住,可惜他又錯了,錯的可怕,她和他是夫妻不假,卻是兩個人,的的確確,確確實實,實實在在的兩個人,哪怕再相近也總會不同。


    夜越來越深,越來越冷,老人蜷縮著,顫抖著,傷痛之下的他已無力抵擋這夜間的寒冷,他沒有再調息療傷,療傷並不能改變他的處境,數丈高的城牆不是一個奄奄一息的老頭能跳過去的,經國府的人也不是一個半死不活的老頭能對付得了的。


    夜風之下人更清醒,清醒的冷,清醒的痛,清醒的絕望著。


    ‘哢哢哢......哢哢哢.....’,一陣如老鼠啃噬木頭的聲音在老人頭頂上響起,聲音不高,在靜夜之中卻格外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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