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綦印這麽一說梁榭才仔細向他看去,隻見他雙腿腿彎處各纏著一塊白布,想必先前受製時被下了酷刑,結合他剛才的話很可能腿筋被挑斷,梁榭再向宜豐和甲方箬看去,發現兩人如常,出了新添了兩處輕傷外並未遭這等罪,他頗為奇怪,一轉念間又已明白,方才三人中宜豐傷重說話都要費一番力氣,甲方箬先前傷勢就重重傷初醒也沒有多少威脅,兵綦印作為三人中唯一一個能殺人能逃跑的必然會受到特殊照顧,何況梁榭回來之前那三個極可能就是被他殺死的。


    依著梁榭的意思,趁著毒未全然發作,他和宜豐闖一闖,使點手段還有逃出去的希望,再拖一會兒毒性發作就真的沒希望了,可眼見宜豐半點動彈的意思也沒有,顯然不願意扔下兵甲二人而逃。


    甲方箬沒說話,向著兵綦印笑了笑,麵容在燈光下有些淒婉,兵綦印探手輕輕撫摸著她的秀發。


    “我以為我先前就死定了,想不到還能看到丁參師徒和劉還謹他們的下場,已經知足了,很知足了,多謝你們二位替我報仇。”


    兵綦印笑了,笑的很得意很滿足,撫摸著甲方箬秀發的一隻大手卻忍不住有些顫抖。


    “不用客氣,沒有你我們兩個避不開‘兵甲幫’的守衛,燒不了‘兵甲幫’,也引不出丁參。”梁榭說道。


    他使勁掐了掐自己手臂,好像有一絲絲的痛感,眼前老是有一種貼了一張膜的感覺。既然兵綦印走不了,宜豐又不願意扔下兵甲二人,他也不好堅持現在逃走,雖說是敵非友,但畢竟共同合作抗敵臨危逃走有些說不過去,最關鍵的是他心中並不願意這樣做。


    梁榭站起身來,走到裏屋在北牆一角用刀撬下一塊磚來,外邊搜查的人大多數都是拿著火把的,有這個口子便能看到遠處的火光,提前做好迎敵的準備。梁榭順著口子向外看去,發現遠處是有火光,卻並非從這個方向走來,當即放下心來,他用磚再將口子堵上,以免屋內燈光透露出去,轉身走到劉還謹身邊。


    梁榭本想活捉了劉還謹回‘揚刀盟’交由衡無算和大師兄發落,可眼下這一百多斤卻是背不動也拎不動了,隻能退而求其次砍下頭顱帶回去交差,劉還謹眼中露出求饒之色,梁榭哪裏管他長刀舉起就要斬落......。


    “等一下。”宜豐忽然叫住。


    梁榭一愕,兵甲二人也是不解,宜豐接著道:“我剛想到一個辦法,不知可不可行。”


    梁榭收刀道:“什麽辦法?”


    “我突然想我們何不換上死人的衣服裝死?”宜豐頓了頓和兵甲二人以及梁榭對視一眼又接道:“能混過去最好,混不過去也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兵綦印點了點頭道:“嗯,可以一試。”


    宜豐道:“所以殺劉還謹不用著急,殺掉了他反而暴露了我們現在無力反抗的處境否則已然活捉了的人何必殺掉。”


    梁榭點了點頭,旋即覺得有些不妥,說道:“不對,我們若是將劉還謹砍下腦袋吊起來示眾會怎樣?”


    兵綦印皺了皺眉,甲方箬忽而一笑道:“小子很聰明啊,對方一定以為我們已經逃走了,殊不知我們正在裝死。”


    梁榭道:“正是。”他隻回了兩個字,隻覺得這兩個字好像不是從自己口中說出,木然,訥然,甲方箬帶著嬌媚的笑臉似乎在鏡子中一般似真似幻,他知道是毒擾亂著他的感覺,使他遇敵緊張不起來,遇險害怕不起來,想出良策得意不起來,所有的理應出現的感覺都要變慢許多,變淡許多。


    宜豐不無憂心道:“首級藏哪?”


    “哦!”。梁榭理智上覺得自己方才疏忽了,是啊,那麽濃重的血腥味,一般的地方根本藏不住,現在也沒有時間給他們慢慢處理,挖坑掩埋。


    兵綦印道:“沒有破綻的不是計謀,是事實。你願意怎麽做就做吧,我的命是你們救回來的,賭運氣也由你們來賭就是了。”


    宜豐也不再說話。


    梁榭略微猶豫一下,腦袋裏似是空白,似是想到點什麽,最後道:“算了,還是押回總舵聽統領發落吧,大家快換衣服,把他也裝作死人。”


    “好。”兵綦印當先答應,立刻抓起地下的人換起衣服來了,宜豐也抓了一人換上衣衫,梁榭給自己換好衣衫一掌將劉還謹再度打暈,也扒了衣衫換上,最後是甲方箬,本來男女有別,她換衣服該當找一間屋子換上,但眼下眾人行動不便,時間又較為緊迫,隻好一切從權,梁榭和宜豐背過了身子甲方箬三兩下換好。


    眾人在臉上塗抹上血汙,即便有人發覺在暗夜中也保準認不出來。


    梁榭拉起那被扒了衣服的五人丟到院子的一眾屍首裏,他既不給這五人換上他們的衣衫又不掩蓋他們換下來的衣衫,隻將五人臉上抹了幾道血汙使其不方便辨認,然後將他們換下來的衣衫揉作一團丟在院中。


    那被扒了衣服的五人身上隻餘裏衫,在一眾屍首裏格外醒目。現在屋裏原本死去的五個捕快變成了院子裏的死人,那些‘兵甲幫’幫眾或者丁參原先的手下,而他們五人則打算躺在屋裏成為已死的捕快,在外人看來,捕快還是捕快,一個沒少,全死在屋裏,隻是院子裏少了五套衣服,和多了五套換下來的衣服。當然兵綦印說得對,計謀都有破綻,沒有破綻的叫事實,比如屍體總數怎麽會多了起來?


    這是一個巨大的破綻,然而丁參師徒已死,其他人有幾個知道他們有多少手下,這些手下有多少個死在院子裏,多少個死在了別處,都長得什麽樣,漫說是在夜晚,就是白天想要完全記住,完全分辨清楚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這當中有空子可鑽,梁榭正是看到了這一點,當然破綻不止這一個,他們沒有時間也沒有力氣去彌補這些破綻,他中毒後遲鈍的腦袋能想到這些就很不錯了,眼下隻能鑽空子拚僥幸,空子能不能全部鑽過去他們誰也不知道。


    做完這些梁榭已累得有些迷糊,可沒辦法,現在那三個‘武林高手’還不如他這個中了毒的,至少他還能勉強把人丟出院子裏,那三位卻很難做到。


    屋裏,五個人,一盞燈,燈光昏暗。梁榭吹滅了燈,很顯然,死人是不需要點燈的。他走到北牆,將那塊磚再取下來,這回監視外邊的一切變得格外方便而又不擔心暴露自己。一切準備妥當,宜豐忽然‘哎呀’一聲,連道:“錯了,錯了。”


    “什麽錯了?”梁榭問道。


    宜豐道:“我們幹嘛非要裝死捕快,裝作是院子中那些人可不是好?”


    梁榭一怔,使勁搖了搖發木的腦袋,道:“對呀,丁參師徒死了,他們的手下也死傷殆盡,我們裝作丁參的手下‘兵甲幫’的人和衙門的捕快都沒見過他們幾麵,不容易認出來,但衙門的捕快不可能不認得自己的同僚,就算我們把血汙粘在臉上也難保他們不會識破。”


    他話是這麽說,心裏也覺得的確如此,卻並不著急,頭皮木然,臉上的肉就像一塊豬皮手指劃過去隻覺得的確有東西劃過,至於是疼,是癢,是輕,是重卻感覺不到多少,四肢的動作總與自己頭腦中感覺到的有些脫節。


    兵甲二人也是一愕,這兩天他們身心俱疲,有個應敵的辦法就覺得不錯了,卻沒想到這一點。


    梁榭使勁睜了睜眼,道:“我們好像沒力氣把他們搬回來,再換過衣服了。”


    宜豐點了點頭道:“也罷,力氣留著偷襲也一樣,現在用完了一會若是瞞不過我們就隻有等死了。”


    兵綦印道:“嗯,趕快療傷恢複吧,能多殺一個是一個。”


    四人不再說話盤膝打坐導氣調息,梁榭回到裏屋對著磚孔坐下,每隔幾個呼吸便看一看外邊情況。半刻......一刻......梁榭的眼皮越來越重......兩刻......梁榭眼中的物什忽遠忽近......三刻,終於有一團火光朝著這邊飄過來了,梁榭使勁甩了甩腦袋,略微清醒一些,低聲提醒道:“做好準備,有人朝這邊來了。”


    兵綦印、甲方箬、宜豐三人趕忙模仿那幾個捕快死前的樣子或趴,或側臥在地下,三人半邊臉頰無一例外杵在血泊裏,梁榭待那團火光離得更緊一些,聽到了腳步聲這才堵上磚孔走出外屋趴下裝死。


    過了一會,腳步聲響動,似乎有十來個人進了院子,一人‘啊’了一聲,壓低聲音道:“死......死人。”


    另一人道:“看......見了,好像全是我們幫和丁先生的人。”


    先那人問道:“是幫主下的手?”


    “很......很有可能。”


    “幫主會不會還......”


    又一人假咳了兩聲,打斷了他的話,清了清嗓子,一個略微有些蒼狼的聲音大聲道:“我們是‘兵甲幫’派來捉拿叛徒的,院子裏還有沒有活人,有的話出來回話。”


    聲音傳出,然後是一片寂靜,無人應答。


    過了片刻,一人道:“副堂主,這裏有五個人的衣衫被扒了,那邊還有換下來的衣衫,估計是幫主他們幹的。”


    先前說話那人道:“嗯,看來幫主他們定是換了衣衫喬裝逃走了,我們到別處看看。”


    一個較為年輕的聲音問道:“副堂主,屋裏我們還沒搜過,要不要進去看看?”


    那個副堂主還沒說話,立刻有一人罵道:“進什麽屋?你是不是瘋了?丁先生他們都死了,萬一幫主他們藏在裏邊憑我們幾個闖進去豈不是白白送死?”


    “這個......咳咳......”副堂主略顯尷尬,咳了兩聲老氣橫秋地說道:“換做是你你還會藏在屋裏等著人去捉麽?”


    那年輕的聲音道:“不會。”


    副堂主道:“那還看什麽?走。”他一句話出口,院中悉悉索索一陣響,漸漸遠去了。


    宜豐長出了一口氣,沒想到這麽順利,他剛要說話,忽然院外又是一陣腳步聲靠近,他趕緊閉嘴。


    “劉爺,孫捕頭來這邊搜了半天也沒見回去,會不會出什麽事?”一人道。


    “孫捕頭的本事沒那麽不濟,幾個斷了爪的鷂子傷不了他。”一個中年男人道,這人自然便是那個劉爺了。


    “劉爺說的是,兄弟們日後......咦?”他說了半句,突然驚咦了一聲,道:“這五個死屍被人扒了衣衫,看來孫捕頭沒得手讓爪子跑了。”


    那劉爺道:“嗯,老孫失手,這爪子有點難啃啊。”


    先那人道:“依兄弟看劉爺的本事比孫捕頭隻高不低,這份功勞孫捕頭拿不下正是老天給劉爺的好機會,兄弟們能不能出頭全仰仗著劉爺了。”


    劉爺‘嗬嗬’一笑道:“什麽你高我低的我這把年紀也不爭那個了,我們這些外地人能在大人麵前出一出風頭,討幾個賞錢喝酒才是實在。”


    五六個人一起‘哈哈’大笑,先那人道:“是是是,以劉爺看,我們該往哪個方向去追?”


    劉爺道:“不急,打點水把這幾個人臉洗幹淨看看認不認得再說。”


    一名捕快不解道:“這麽多屍體隨便五具屍體我們哪認得出,劉爺費這勁幹嘛?”


    劉爺哼了一聲道:“不認一認我們怎麽知道爪子喬裝成什麽樣逃走的?”


    那捕快還是不解,問道:“要是認不出我們怎麽知道他們喬裝成什麽樣子?”


    劉爺哼了一聲沒說話,先前拍劉爺馬屁那人道:“爪子的對手一共有四撥人,原‘兵甲幫’的人,丁參的人,‘內督府’的人,我們的人,我們的人自然認識,‘內督府’的人都是太監,沒有胡子也好辨認,‘兵甲幫’的人在城裏多年,


    一個兩個不認得,不至於五個都不認得,隻有丁參自己帶的人麵生,要是這五人我們都沒見過那爪子定然穿著丁參手下的衣服喬裝逃跑的,大體跟地上那些拿刀的人打扮相仿,其他的還用再說麽?”


    宜豐在屋裏聽得暗暗心驚,這些捕快倒並非全是烏合之眾,尤其是那個劉爺和拍馬屁的那家夥,看來想混過去並不容易,當即低聲向幾人道:“那幾個捕快的身份定然會被發現,大家做好準備。”


    “好。”兵綦印應了一聲,手已暗暗抓緊槍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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