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北川’邊事傳來,軍中缺餉,士氣怠惰,軍兵病倒者不在少數,皇帝即可下旨,提拔魏清為‘戶部尚書’,著其崔征稅賦,並任命魏潼巡撫北川,即刻上任安撫軍心。


    這魏潼是為數不多的活著的敢說話的人,雖然不及其兄魏清有本事,卻是實心做事敢於擔當的人,皇帝命魏潼此去也有著促使魏清認真催繳稅賦的作用,畢竟兄弟兩的差事休戚相關,魏清為了其弟也不敢怠惰。


    魏潼接旨二話不說,簡單收拾後便即啟程,他為人忠直清廉沒有任何排場,一任大吏遠行千裏隻拿了一個裝著換洗衣物的布包便出發了,皇帝聽聞也唯有心中讚歎,想要獎賞點銀子卻是拿不出手,畢竟眼下國庫空虛,‘內帑’尚不足皇宮內的開銷,此時百廢待興,邊關將士等著銀子吃飯,披甲,任何一兩銀子,一文錢都是彌足珍貴的,對於那些扳倒武經國的功臣們皇帝寧可以拍他們馬屁,哄著他們希望他們別請賞,若是當真獎賞少則幾千動輒數萬兩銀子就沒了,倒不是拿不出這筆錢來賞賜,而是賞賜之後邊關將士的軍餉,棉衣,披甲,更換武器,馬匹,草料,災民的賑濟,拖欠官員的俸祿,虧欠‘大龍城’‘織造部’等等的銀子就更加緊了,而且同樣是拚命,厚此薄彼更容易叫邊關將士等寒了心。


    皇帝剛剛提拔了魏潼,侍衛來報‘六龍幫’的羅掌櫃求見,皇帝大喜,當即命人帶了羅掌櫃來,殿門打開,不待羅掌櫃行禮,皇帝便趕忙過去攙扶起來,現在在他心中‘六龍幫’的人那是比自己還要親上幾分,侍衛太監們也知道,在這個皇帝心中,這些武林人士比他們更加可靠,所以也不觸那個黴頭,凡事求見皇帝的武林中人一律先通報再說,至於見不見那是皇帝自己的事。


    皇帝賜坐,羅掌櫃謝過恩欠著身子坐下,皇帝笑道:“都說羅掌櫃是大忙人,今天怎麽有空見朕來了?”


    羅掌櫃道:“回皇上,草民奉幫主之命為皇上獻上三物。”


    “哦?這倒是令朕好奇了,‘龍神’天下無敵,‘六龍幫’更是富家一方,‘龍神’派羅掌櫃親自送給朕的東西想必不凡。”皇帝明知故問道。


    羅掌櫃站起來躬身遞上兩本冊子和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劄,太監走過去接過,遞給皇帝,皇帝接過漫不經心翻了兩頁,道:“‘沁龍樓’和京城‘匯錦’錢莊的賬簿,‘龍神’果然是大手筆,如此重禮朕不知該不該收。”他話雖如此說,心中不由得還是鬆了口氣,如果‘龍神’當真對他的暗示不加理會,他都不知道該如何索要。


    羅掌櫃也不去猜想皇帝的心思,恭恭敬敬道:“不敢言禮,這本該是皇上之物。”


    皇帝點了點頭,放下兩本冊子,拿起信劄,疑惑道:“這是?”


    羅掌櫃道:“此係陛下信箋,草民不敢窺探。”


    皇帝點了點頭,打開信劄,將裏邊折疊的紙慢慢展開,但見信上內容不少多是些安頓鼓勵之類的話,皇帝識得這是雲老的筆跡,外人在場也不方便仔細觀看信的內容,他當即將信疊好收起看向羅掌櫃問道:“貴幫想要什麽樣的條件?”


    羅掌櫃道:“不敢與陛下談條件!敝幫幫主有個問題想向陛下請教,還請陛下明示。”


    皇帝道:“羅掌櫃請說。”


    羅掌櫃道:“幫主想問陛下,‘沁龍樓’和‘匯錦’錢莊陛下是要繼續經營下去還是要折賣現銀?”


    “當然是......”皇帝正要回答,忽然止住,笑了笑反向羅掌櫃問道:“以羅掌櫃的意見呢?”


    羅掌櫃道:“因時而異,因人而異,以草民之見錢莊尚可繼續經營,‘沁龍樓’不如折賣現銀更加穩妥一些,具體主意還要陛下自己來拿。”


    皇帝問道:“‘沁龍樓’和錢莊一共能折賣多少銀子?”


    羅掌櫃道:“‘沁龍樓’大約可以賣到二百七十萬兩至三百萬兩之間,這個價格照去年縮減了兩成,照前年縮減了四成,是最高價時的一半不到,‘匯錦’錢莊主要是為了周轉現銀,利潤較低,且店鋪都是租來的,衝著名頭大約能賣一百二十萬兩左右。”


    皇帝皺眉道:“才這麽點?”


    羅掌櫃道:“近年來......所需現銀太過龐大,往往想買的買不起,買得起的人有自己的買賣又未必願意花這份錢,所以導致有價無市,若賣的再高些也未必不值那個錢,隻是若非碰到合適的買家一兩年內難以出手罷了。”


    皇帝點了點頭又問道:“若是賣出去,朕能分多少?”


    羅掌櫃道:“全部。”


    “朕需要看一看賬簿,了解盈虧之後再回複‘龍神’。”皇帝不動聲色道。


    羅掌櫃道:“是!”


    “‘龍神’還有什麽問題?”皇帝又問道。


    羅掌櫃道:“幫主的問題取決於陛下的回答,幫主說,幾個月前有位道長曾經請他幫的忙他沒有幫上心中愧疚,今後皇上要是缺人手的話‘六龍幫’願意相助,陛下若是沒有合適的人選,酒樓和錢莊敝幫也可以代為經營或是售賣。”


    皇帝笑了笑道:“多謝‘龍神’的好意,酒樓和錢莊是要經營還是變賣後天朕給你答複。”


    羅掌櫃道:“是,草民後天的此時再來覲見陛下。”


    皇帝道:“勞煩羅掌櫃了。”


    “不敢。”羅掌櫃說罷退出大殿,在太監的引領下出了皇宮。


    “‘龍神’,原來朕要不要請你入朝為官掌握兵權才是你真正想問的問題。”皇帝待羅掌櫃走遠才自言自語道。


    在一旁靜靜佇立的許念恩聽了皇帝的話不由得一驚,一臉的難以置信,皇帝笑了笑問道:“不想知道我打算怎麽回複‘龍神’麽?”


    許念恩道:“太祖祖訓,太監不得參政,小的不敢妄言。”


    皇帝哈哈一笑道:“想聽又不敢問,我今天偏偏就不說了。”


    許念恩莞爾一笑,這幾個月來,小皇帝這算是第一次發自內心的輕鬆玩笑,也是這孩子為數不多的真正的笑,對於他來說,這個皇帝不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而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孩子,他自己的孩子,他從心裏喜歡這個孩子,希望這個孩子能夠平安,快樂,他其實並不想他的孩子當皇帝,但他無權去管他更牢牢記著自己的身份——太監,一個可以尊貴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身份,也可以卑賤到人人踐踏人人唾罵的地步。


    太監歸根結底是一個伺候人的活兒,不同的是伺候什麽人,伺候什麽事,本來談不上貴賤,可放在世俗中偏偏有了貴賤,作為太監許念恩的心中是淒涼的,也是自卑的,他總覺得自己比正常人矮著一截,盡管大多數正常人不及他的權勢,但任何一個正常人盡管表麵恭恭敬敬地稱呼他們一句‘公公’乃至‘祖宗’,可背過身都在罵他們閹人,自古以來太監都是被人看不起的,尤其被所謂的讀書人看不起,除了極個別的幹成大事的太監例如有實無名的司馬遷,例如鄭和之外,其他太監多數都會被冠以惡名,人們習慣放大太監的過錯,盡管有的太監秉性善良,勤懇努力,任勞任怨,但沒幾個人真正把他們當人,也沒有幾個史官願意為他們說一句好話,踩人原本就是人的本性,踐踏也不是壞人所擁有的特殊技能,而是幾乎每個人骨子裏都存在的劣根。


    本朝曾經一位最為任性的太監,他權傾朝野做事雷厲風行,覺得某大臣有問題抓了再說,所到之處百官無不跪拜迎接,馬屁連連,對於孝敬他來者不拒,但對於貪官他絕不放過不管是否曾經孝敬過自己,而對頂撞自己甚至彈劾自己的好官尚能忍讓提拔,在邊關打仗又頗為了得,隻因為得罪了滿朝官員,彈劾不斷,皇帝也頗為無奈隻好罷黜啟用,再罷黜再啟用,這位太監算不得好人,也談不上惡人,本該頗有爭議才對,可後世隻挑他的過錯來說,對於曾經的功績少有提及,於是十之八九的人都在罵他。


    許念恩的自卑一直存在心中,隨著年齡的增長,他越來越感覺生活中的冰冷,皇帝是他唯一感到溫暖的人,或許這就是他生命中全部的慰藉,所以皇帝高興他也高興,皇帝愁他也愁,皇帝遇到危險他第一個擋在皇帝身前,這一切皇帝都知道,所以從小到大‘皇帝’對他很好,所以皇帝在不信任任何人的時候還是毫無保留的相信著他,他感到很暖,很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江山易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木昆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木昆侖並收藏江山易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