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臘月裏的寒風吹的人臉麵生疼,天黑後更是帶著透骨的寒意,街上行人捂著耳朵匆匆而行,沒過多久便稀疏了許多,店鋪裏的掌櫃守著火爐瑟瑟發抖,眼見街上沒人也便早早打烊上了門板,躲在屋中烤起火來了。


    酒肆的掌櫃看著無人光顧,鄰裏鄰居又都打了烊便看了一眼街對麵的說書茶攤,也招呼一名五十多歲的老夥計上板打烊。街對麵往日生意不錯的茶棚近些天人也越來越少了,白天起風之後更是少有人來,此時入夜越發一個客人也沒有,說書老者慢吞吞放下棚子的門簾將一條一條的凳子倒放在桌子上,又慢吞吞佝僂著腰端了一口鍋出來,給鍋裏倒上水再撒幾把米蓋上鍋蓋,時間不大鍋裏‘咕嘟咕嘟’地響起了水滾開的聲音。這是一鍋粥,說書老者幾乎每天晚上都會熬上一鍋清湯寡水的稀粥來喝,倒不是他有多愛喝,隻是熬粥最為省事,也最容易清洗,時間長了喝粥成了他的習慣,隔幾天不喝他便覺得別扭。老者慢吞吞拎起一條小板凳在火爐旁放下,又慢吞吞坐在板凳上,抱著膝看著火爐中一閃一閃的火光跳動,人在這一刻顯得無比落寞。


    ‘唰啦’一聲,門簾挑起,一襲白衣閃了進來。老者神色一斂,笑了笑道:“大冷的天,客官好興致啊。”


    白衣人道:“冬天夜長,左右無聊,來你這打發打發時間。”


    老者道:“今兒客人少,沒書可說,客官還是請回吧。”


    白衣人道:“你那點破故事早聽膩了,沒書聽正好可以蹭頓飯,哎,老家夥,聽你鍋裏有響動,做什麽好吃的了,快熟了沒有?”


    老者道:“客官要是不著急就等等吧。”


    白衣人舔了舔嘴唇道:“有吃的就好,等一等就等一等吧,你是不知道,今天可是餓壞我了,平白無故挨了一掌,把中午吃的飯全吐了,還饒了二斤血,這會兒看你都是腳朝下......”


    老者道:“客官有‘天虎道長’保護怎麽還會挨打?”


    白衣人一臉鄙視道:“他?一個隻知道吃喝嫖......賭的糟老頭子能打得過誰?我都快死了,他紮兩針就沒影了,八成又到哪個賭坊賭博去了。”


    老者笑道:“我們這一把年紀還能活得了幾天,有個癖好打發打發時間沒什麽不好,省得閑著胡思亂想。”


    白衣人道:“我就是怕你胡思亂想,這不,大老遠,不辭勞苦,冒著傷痛來陪你,這一點比你那孫子,徒弟強吧?”


    “比老漢的兒子強,徒弟,孫兒倒也算孝順。”老者落寞一笑道,他說罷站起身子,佝僂著腰回到小屋,片刻後拿出一把大勺,兩隻碗來,老漢慢慢端開了鍋,將一張鐵片蓋在火爐上,然後揭開鍋蓋用勺子舀了一碗遞給白衣人,自己又舀了一碗,他也不用勺子筷子端起碗來慢吞吞喝了起來,白衣人雙手端碗也一口一口喝起來,一時間,茶棚裏響起一陣吸溜之聲。


    一碗喝完,老者放下了碗,又給白衣人添了半碗稀粥,鍋中已然無物,兩人均未吃飽,隻簡單墊了一下空腹。老者將碗放入鍋裏,也不急著清洗,又慢吞吞坐下,白衣人打了個哈欠也未曾說話。


    “我要走了!”良久,白衣人開口道。


    “嗯。”老者隻‘嗯’了一聲,並不接茬,白衣人不再說話,過了半天老者似乎才想起來,問道:“什麽時候走?”


    “明天。”白衣人道。


    “好!”老者又說了一個字,不再言語。


    “我身子不方便,小楊那我就不去了,替我向他告個別。”白衣人道。


    “好。”老者又說了一個字,然後兩人又是一陣沉寂,過了好一會兒,白衣人起身告辭,老者叫住了他,回小屋從櫃子裏拿出一個布包放到白衣人手中,白衣人拿著有些油光發亮的布包,聞著裏邊散發出的陣陣點心香味兒笑了笑,接過後掀開簾子去了。


    次日,無風,京城的天氣幹冷幹冷,天色未明,一輛馬車孤零零在街道上行走,一位穿著肥大棉襖的車把式輕輕拍打著馬兒的脖子那馬兒口鼻中呼出兩股濃重的白霧,神態十分親昵的蹭了蹭車把式,十分乖巧的拉著車上的人不緊不慢地走著。


    馬蹄噠噠,車輪轆轤,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灑向大地的時候馬車已出了城門一路向南駛去。經曆過影闇之戰,城牆破損不少,城門東側的一段厚實的牆上一道長長的裂縫蔓延了開來,城外的官道被剖開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方麵臨時搭了兩塊木板,供來往的行人通過。來到溝壑近前,馬兒頭一揚,嘶鳴一聲止住了腳步不敢前行,車把式跳下馬車在馬兒腦袋上撫摸安撫了幾下,這才拉起韁繩率先踏上木板,馬兒在車把式的拉扯之下戰戰兢兢踏在木板之上,車把式又拽了一把,馬兒極不情願的邁開了步子。


    足下是深不見底的溝壑,走在晃晃悠悠的木板上馬兒一步三停在車把式的連哄帶拉下費了半天勁終於通過,車把式這才跳上馬車,手中鞭子一揚在馬屁股上輕輕抽打一下,馬兒臀部的肉一抖,邁開步子小跑了起來。城外的林子經過‘雷神’汲取生機再經過一場大戰早已破敗不堪不複往日模樣,戰場雖經打掃樹木終究難複,此刻林中的樹木依然是東倒西歪一片狼藉。車行十數裏,官道兩旁到處倒著一株株合抱粗細的大樹,有的被切成數段,有的更被砸成碎末更顯雜亂,馬車疾馳,突然破空聲大作,一道劍光平切過來,劍光劃破車廂直沒而入,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兩條人影突破廂頂踩著劍光衝天而起,那一劍威力巨大,將車廂平切為二,若是車中人逃的稍慢必然會被腰斬而亡。


    那一劍招式未盡便又急速變招,一道寒光自下向上直刺空中二人中的一名老道‘會陰’,那老道身在半空無可借力,危急間他將手中的黑衣人用力向前一推,他借反震之力向後縱去,堪堪躲開那一劍,劍招再變,隻見劍光陡然一個轉折飛取老道咽喉老道在半空仰頭避過,身子已然落地,老道剛要還手突然悶哼一聲,邁出去的腳突然一軟險些摔倒,劍光已然又至老道避無可避,突然劍光一頓,一枚飛錐自老道和出劍之人麵前斜貫而過阻斷了兩人交手。


    ‘嘭!嘭!嘭!’三聲悶響,卻是半截馬車車廂,車把式和黑衣人相繼跌落在地。


    “什麽人?”出劍之人一聲斷喝,側身向馬車看去,隨著出劍之人的目光馬車底下鑽出一個中年漢子,漢子約莫三十多歲模樣,相貌平平,手中一柄刀卻是透著鋒芒,漢子的步子很快,他握刀的手隻有九根半手指卻依然很穩,老道趁機點了腿上的幾處穴道,又撕下半截袖子綁在膝彎。


    “梁榭?”出劍之人尚未開口,從一株倒下的大樹後邊緩緩爬起一人疑惑道。


    “唐賢?你果然沒讓我失望。”梁榭道,這人竟是唐賢。


    “喂,不要搶本大人的台詞。趙硎,唐賢,我們共事多時,就憑你們這種水平也想偷襲本大人?”黑衣人從地上慢慢爬起來道,先前那出劍之人居然是一直被搜捕的趙硎,那同樣摔倒在地的車把式見黑衣人向兩個‘強盜’迎了上去,嚇得抱著腦袋蹲在路邊大氣不敢出。


    趙硎的臉色微微一變,唐賢道:“酆無常,你算無遺策又能怎樣?天虎中了我的‘蝕髓針’針隨血脈而行,敢動武這針立刻要了他的命,就憑梁榭他能打得過我們哪一個?”


    酆無常歎口氣道:“唉,看來本大人這三成功力不得已也隻好施展施展了。”


    趙硎冷笑道:“當我們第一天認識你?要是你還有三成功力,還用得著梁榭?天虎又怎麽會受傷?”


    酆無常道:“不錯,有長進,不過你忘了莊老三和本大人的關係,莊老三一時半會就到,他一來你們兩個除了束手就擒本大人實在想不出別的結果。”


    趙硎憤然道:“莊老三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要不是他我們也不至於輸了。”


    唐賢淡然道:“酆無常,你認為我們會不查明莊則敬的動向就貿然向你動手?”


    酆無常點了點頭道:“厲害,看來今天這番局麵你們演練過不少次了,想不到‘龍禁衛’這麽多人,你是最有心機的。”


    唐賢淡然一笑道:“過獎。”


    酆無常依舊吊兒郎當地道:“這麽說今天我們是在劫難逃了?”


    唐賢道:“如果你安插的暗手不是梁榭,而是邵鳴謙,老虎這些人我們此刻隻能想法逃命,不過掌握不了這幾人的行蹤我們也不敢貿然出手,或者你的幫手是宗宇翔這種高手,我尚需費一番手腳,可惜你的人緣似乎不太好,隻能請來梁榭幫忙,不怕實話告訴你像他這種層次的,來四個甚至十個也改變不了任何結果。”


    酆無常道:“說的有道理,你門應該不是單單來殺本大人這麽簡單吧?”


    趙硎道:“聽說你會傳燈大法,留下你的內力和‘拓疆手’,‘龍章暗鱗’這些武功的秘籍,我們就放過你師父。”


    酆無常笑著向天虎道人問道:“老家夥,我要是死了,你也沒人養活,不如你現在自殺,一了百了好了。”


    天虎黑著臉,居然沒有罵酆無常,反而點了點頭道:“放心,老子不會靠賣徒弟活著。”


    酆無常又看向唐賢道:“不好意思,老家夥早就活夠了,本大人沒必要為了他給你們任何好處,至於梁榭嘛死了更好,你們要殺要剮隨便,本大人沒有半點意見,這一回恐怕你們又要失算了。”


    梁榭:......。


    趙硎看了一眼唐賢,唐賢道:“五哥放心,拿下他慢慢折磨就是,不信他不說。”


    趙硎道:“好。”說著趙硎就要動手。


    酆無常突然道:“等一下。”


    “你同意了?”趙硎反問道。


    酆無常搖頭道:“不,我隻是有一個很好奇,十分好奇,非常好奇的問題要問唐賢唐大人。”


    唐賢一愕道:“什麽問題?”


    酆無常道:“你說......,你們既然看不起梁榭,為什麽前幾天在他手中栽了那麽大的跟頭呢?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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