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轉拙。許身......勸客駝蹄羹,霜橙壓香橘。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榮枯咫尺異,惆悵......。”


    那作為‘神使’的老者緩緩站起站到了凸台之上,待眾人抱怨聲稍小,台下不那麽嘈雜的時候開口先吟了杜甫的半首長詩,他的聲音不算很高,卻在讓在場的數以萬計的人個個聽得清楚。


    吟罷詩後老者以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態掃視台下眾人一遍繼而長歎一聲說道:“我方才看了看台下,台下有孩子、有女人、有在繈褓中的嬰兒,還有跟老朽差不多年紀甚至比我年紀大的老人,唉,這場災荒讓蒼生受苦了......”他頓了頓又道:“在我們這代人年輕的時候,藍天白雲青山綠水,天上鳥飛地下獸跑河中有水田裏長糧,百姓生活富足世間縱有悲痛更多的是歡愉,不知台下各位老哥兄弟是否還記得那時的日子?”


    他這一說立刻引起台下不少老人的共鳴,場中頓時一片嘩然,有歎氣的,有稱是的,也有痛罵當今世道的,老者讓眾人發泄片刻待人聲稍靜點了點頭又道:“想想當初再看看現在,大家可知人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老者一句話問過台下竊竊私語卻是無人公開答複,老者笑了笑道:“也許大家會說是旱災,當然,今時的確是天下大旱,可大家想一想,本朝開國二百多年可曾有過如此持久如此恐怖的旱災麽?我不知道台下的朋友當中有沒有熟讀史書的,若是有不妨好好回想一下史書中的記錄,是不是打人類有史以來每隔幾十年到二三百年必然有一場驚天動地的大災荒降世,這些災荒攜滅世之威少則死傷百萬,多則滅國滅邦改朝換代,諸位可知這又是為何?”


    老者說話聲音甚高,台下眾人無不聽得清楚,梁榭聽到此處也不由得點了點頭,他雖未看過史書倒也聽說過一些,好像確實是每隔一些年都要有大災荒,至於好好的天為什麽會變成那樣他也全然不知,台下的人群更是騷動,一老者高聲喊道:“是旱魃,旱魃出世天下大旱。”


    台上老者微微一笑道:“有了旱災你們說是有旱魃,這兩年漫天飛蝗,是不是也有蝗魃?若是再有了瘟疫是不是還有瘟魃?老朽問諸位一句,你們可曾見過旱魃?”


    老者一句話問的台下眾人頓時有些難以回答,這時梁榭身邊那年輕男子不屑道:“什麽瘟魃,管瘟疫的叫瘟神。”梁榭一笑也不跟他抬杠。


    台上老者雙眼輕掃一眼台下諸人的表情,見自己的話有了效果,接著道:“天地開辟以來原本這天地間的糧食錢財足夠所有人都過上好日子,可惜有些人峻宇雕牆,珠窗網戶,鼎鐺玉石,履絲曳縞猶不知饜足,有的人卻連粗茶淡飯都吃不上,古往今來,饑死的凍死的不計其數,是這些無恥的人掠奪了他們生存的權利。每當這世上奢靡成風時餓死的人凍死的人就會越來越多,每當越多人遭受苦難的時候那些有權有勢的人就會越來越富有,掠奪使得他們越來越強大越來越不可撼動......”


    老者聲音越來越高,臉上的表情也是越來越悲傷,待到‘撼動’二字出口時老者痛心疾首幾乎是從內心深處嘶吼出來的一般,之後他頓住了,眼含悲憫的看著台下的人群良久無語。


    又過了片刻,老者長長籲了口氣,聲音轉為平淡,飽含著滄桑娓娓說道:“老朽我曾經有一房妻子三個兒子,也算老朽有福,妻子很是賢惠,兒子也很是聰明伶俐,我們一家人雖然不夠富足好在無災無難日子也算過得去,原本老朽以為我這一輩子就要這樣過去,待兒子成人後抱孫子,百年後有人燒紙有人上墳也就夠了,哪曾想就是這麽簡單混日子等死的要求老天都不滿足......唉~~~,那一年冬天,老朽記得正好是臘八節......”


    老者漸漸說起自己的傷心往事,妻子如何死去兒子如何遭到迫害,他語調低沉卻依舊能讓台下的所有人都聽得真真切切,梁榭猜想老者很可能運用‘千裏傳音’之類的功夫,據說這類功夫先以內力將胸腹之間的聲音逼出口外,之後再空中借助周邊的山脈,城牆,房屋激蕩產生回聲,由於聲音的主人對回聲時間間隔控製在叫囂的範圍內,故而回聲與原聲疊加,人聽起來聽不到回聲隻能聽到疊加後更加宏亮的聲音,據說此類功法練至高深處更無須借助任何地形,單以自己的聲音互相碰撞便可產生回聲疊加,這種手法一般會將一個音重複兩次三次甚至更多次說出口,之後再行碰撞使得聲音擴而不散進行疊加,所以他們一般說話不會太快,梁榭不知道這是誰想出來的功法(餿主意),也不知道該怎麽控製聲音語調讓他們碰撞疊加。


    由於這功法極為繁雜難練且又打不了人,防不了身,和‘獅子吼’還不一樣,可以說如果不是功力深厚且閑的發慌的人(就當打牌了)一般沒多少人願意練,故而江湖上懂得此類功法的也為數不多。


    梁榭暗自打量周遭地形,但見周邊山遠城近他仔細分辨聲音傳來的方向後已然確定對方使得正是‘千裏傳音’類的功夫且功力精純自然大是了得,他暗自估評老者的功力,發覺此人功力深厚恐怕不在師父孫銘之下。


    台上的老者將自己悲慘講述一遍,接著道:“妻兒死後,老朽問過一位得道高僧,高僧說我這是祖上造了孽報應到了我的兒子身上,我心中不忿,憑什麽祖上造的孽要老朽的兒子來還?可我凡人一個又有什麽辦法,於是那之後我心灰意冷,整日借酒消愁,遊走於市井之間,過了幾年天下大旱民不聊生,悲慘之家一個接著一個,老朽飽一頓饑十頓很快就撐不住病倒了,這一病就是半個多月,那時我想著就這麽病死也挺好。


    那一天,聽說有個‘神贖教’在施粥放糧,我實在餓的厲害,心想‘就算要死也要做個飽死鬼’,於是拖著重病爬到了施粥的地方,那時候我隻想著能吃一頓飽飯,才不管施粥的是誰,可就是這個小小的選擇改變了我的命運。吃過粥之後我的病竟然神奇的慢慢好了起來,病好之後我在想一個問題,那就是為什麽有這次災荒?


    就算老朽祖上造了孽難道這數百萬上千萬的災民祖上都造了孽麽?”他說到這裏麵帶詢問地看向台下眾人,不待台下眾人回答,他又接著道:“其實我想台下的各位朋友當中也有人這麽想過,隻是大家沒有問出來,我當時帶著這個問題找到了‘神使’加入了‘神贖教’,在這裏我找到了答案,這個世界原本就是不公平的,張三的罪孽可能要李四來償還,李四的罪孽可能要王五來償還,有時候一個人的罪孽可能要一千個人一萬個人甚至千千萬萬的人來償還,而災荒就是那些不知饜足的人的罪孽要諸位來償還的結果,先是旱災,再是蝗災,這種種怪事預示著天罰已然降下,這是對人性貪婪的懲罰,可這不是公平,不是正義,而是上天要滅世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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