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快告訴我,這是什麽?”


    在失而複得的喜悅還未來得及浮現時,災難率先降臨。慕琬感到一陣頭皮發麻,她的天狗再一次陷入了某種糟糕的狀態。而未等默涼解釋,她好像已經猜到是什麽情況了。


    天狗的反應與在雪硯穀時如出一轍。她將它借給池梨他們後,再還回來,就成了這副樣子。現在它的情況絕不比上次好,甚至更糟。天狗的眼睛流淚不止,一層薄薄翳狀物糊在它的眼睛上,它焦躁不安,大概是失去了一定程度的視覺。前半身的毛發也在飛快地脫落,它每掙紮一下,就有更多的毛發被抖下來,在空中無序地飛舞。


    那熟悉的疹子出現了,讓他們感到一陣惡寒,更涼的是慕琬的心。


    “那個妖怪怎麽會有這種……這種東西?”默涼反複打量,“這不是歿影閣才……”


    山海在責備慕琬。


    “你為什麽招呼不打就出來了?”


    “呃,我……”


    “我不想說因為你太弱才更不該毫無警覺,你一直很厲害,隻是妄自菲薄。你還未找回自信,也不確定封魔刃的用法,就貿然跑出來。若不是席煜告訴我們,隻怕你今天是有去無回了!”


    “因為,這,我——好吧,我知道了。”


    慕琬歎了口氣,將一堆話咽了回去。因為她自己也清楚,山海一點沒說錯,理虧的的確是自己。她憂慮地望著天狗,手輕輕地、輕輕地撫過它的頭,試圖讓它鎮定下來。但它絲毫不領情,一甩頭將她的手打開,繼續發出可怕又可憐的嘶鳴。


    默涼用一張符貼在它的頭上,它很快縮成一團,變成了寵物大的狗,與山海那時做的一樣。他抱起小狗,將它遞到慕琬懷裏。慕琬沒有太多時間將注意力集中在這兒。施無棄和柒姑娘也過來了,他們來時,葉月君正從高處一躍而下。


    “瀧邈、瀧邈可能出事了……”慕琬皺緊眉,“我跟這他信物的指引過來,但我並沒有找到他。我不知原本他想帶我去哪兒,但現在距離目的,八成很遠吧……”


    “我知道。”山海皺著眉,“阿鸞都告訴我們了。”


    “啊……你們都知道了。”


    “知道了。”


    偷聽別人對話的黛鸞可一點也不心虛。她抱著雙臂審視慕琬,像在訓斥孩子的大人。這令慕琬不禁有些心虛——原來她夜裏沒睡著。不過還好她被吵醒了,否則還不知此事該如何收場。慕琬哀聲連連,愁眉苦臉地與他們思考對策。


    “我們在附近沒有看到瀧邈。”葉月君道,“他可能在更遠的地方,但不會特別遠……畢竟要讓你徒步過去,應當不難找。我再讓朋友們幫你看看,現在先休息一下吧。”


    幾個人還沒能放鬆下來,慕琬懷裏的小天狗又開始掙紮。它的反應與之前不同,更激烈的同時更加痛苦。它居然狠狠咬了慕琬的手臂。肘部一陣刺痛,像是被大鳥的喙叼住並狠狠地擰了一把,不比錐子紮來的輕。她本能地放開手,天狗在地上打起滾來。符咒雖然沒有被蹭掉,自己卻忽然燒了起來。


    “閃開!”


    山海話音剛落,天狗的身上忽然冒出弄弄的煙霧,並迅速膨脹起來。


    施無棄一把扯住反應慢了半拍的席煜向後拉去。他們不斷地後退,而它還在生長,甚至比原來還要大一些。從它的喉嚨滾出他們從未聽過的吼聲,似馬的嘶鳴,又似牛的低吟。


    翳下的眼睛發著紅光,怒氣衝衝地瞪視著他們的方向。


    慕琬喉頭微微一動,些許酸澀湧了上來。


    “我其實……果然不是一個好主人吧?”


    “別這麽說啊!”席煜看她如此消沉,突然有些著急,“剛剛它不還很聽你的話嗎?肯定是那些藥粉的問——”


    她話還沒說完,天狗突然向這邊衝了過來。它踏碎千瘡百孔的石頭,踩滅了星星點點的火,一路揚起狂亂的泥沙,頗有六親不認的架勢。施無棄握緊了合攏的扇子,一揮手,前方劃出一道弧形的風刃,將天狗逼退了一步。


    但顯然它不會就此放棄,這麽死撐下去也不是辦法。葉月君向前射了幾箭,地麵上插著幾支帶著符咒的箭結成了一個防護的陣型。天狗便躍向空中,而雁群逐漸下落,葉月君踏著高低不一的鴻雁一步步向上走。雁們繼續向上飛行,載著她,聽從指揮排開陣型。


    這一幕比起方才的確似曾相識,隻不過,方才還是盟友的妖怪轉眼就成了敵人。


    希望隻是暫時的。


    她不斷地向天狗射擊。每一根箭都穿透了一張符,這種符一定能抑製住它的失控,哪怕隻命中一根。隻是向來百發百中的葉月君在這擾亂的氣流中也有些難以應對,每一根射出去的箭也都被天狗一巴掌打下去,或是用嘴咬斷了。


    巨大的天狗礫從天而降,擊中了不少鴻雁。它們哀鳴著落下去,葉月君心急如焚。雪與冰的大塊結晶砸滅了地上的餘火,卻讓地麵變得千瘡百孔。地麵的人無計可施,抱頭鼠竄的樣子十分狼狽。


    也許將它當做一個純粹的妖怪來對付,山海他們還有些辦法。隻不過不能放開手腳,還要擔保它的安全,實在讓人難辦。何況現在,他們實在是太被動了。


    葉月君不甘心,死死盯著它,每當箭囊裏的箭少一發時,下一發箭放得就更慢。她努力想做到萬無一失,但很難。此時,一塊巨大的雪塊落下來,直直瞄著黛鸞。她欲圖躲閃的同時反手一刀,雪塊被斬成了兩截。其中一塊半人寬的部分砸在慕琬身上,她立刻撲倒在地。黛鸞試著把她拉出來,但她被埋得很嚴。而且稍微用力一些,慕琬就痛的齜牙咧嘴。


    “你有沒有被傷到骨頭?”黛鸞問,“我不敢把你拖出來,我怕……”


    “別管了,你們先躲開這一帶。必須分散——才行——呼……”


    說話的時候,慕琬自己試著用暴露在外的上半身爬出來。這東西砸在人身上不算太痛,卻極冷,她下半截都被凍住了,在炎熱的夏天竟然毫無知覺。


    默涼回過頭,看到這一切,又昂起頭凝視混亂的天空。


    也許他知道該怎麽做。


    葉月君要放棄這個戰略了。她集結了剩餘的雁群,準備迫降在安全的地方。一會還需要去救助地麵上受困的同伴,若是任由天狗將這裏弄得更亂,他們就一絲生還的機會也不複存在了。不論是她的朋友的人類、妖怪,還是動物,她一個都不


    願放棄。


    就在轉過頭的一瞬,身後閃過一道凜冽的白光。


    雁群受驚了,她身下的坐騎也驚恐地翻騰著,險些將她丟了下去。她努力穩著身子,一手輕輕撫摸著鴻雁的後頸與翅膀銜接的地方,口中吹著哨,安撫其他同伴。


    她注意到,那道持續性的白光穿透了天狗的身體。它掙紮,怒吼,翻滾,想要擺脫它的控製。但這劍光像是有粘性一樣,雖然沒有刺傷它的身體,卻像真的穿過它似的令它掙紮不開。葉月君從中感到一種強烈的、受控的妖力,不僅僅屬於默涼。


    在施無棄的眼中,他看到一個巨型可怖的輪廓,像是成妖成魔的劍之靈,死死地扼住了天狗的喉嚨。一滴冷汗不禁滑過他的額側,更可怕的是,除了他,似乎沒人注意到這個半透明的東西。他並未聲張。


    慕琬還被困在天狗礫下。默涼就在她麵前不遠的地方,她沒法阻止。她就這樣驚異地凝視著那個小男孩,注視著他發揮出不屬於自己的力量。


    不屬於他嗎?


    可那劍分明還為他所用。


    也許他的情況已經很糟糕了,但還沒有做完瀧邈在夢裏說的那般地步。她隱約能看到,那些白光雖然經過了鬼歎,卻是從默涼的心口傳出去的。若做一個不恰當的比喻,鬼歎像一根線,將他與天狗串在了一起。


    如果真像瀧邈說的,默涼已受到鬼歎控製,這是一個令他們全滅的絕好機會,他不用這麽費力地救大家。如此一來,大概是他的情報有誤……目前是這樣的。可令人匪夷所思的,便是瀧邈口中的“某人”,那某人到底是誰,又會是誰新的騙局嗎?


    想不明白。


    一定要找機會與山海他們說個明白。也不知道瀧邈現在在哪兒,安不安全。但眼下最要緊的是默涼的情況。這一道劍光接天連地,持續了一段時間才逐漸消逝。那天狗像是被抽幹了力氣,突然從天而降。在下墜的過程中,它的妖力逐漸流失,變得越來越小。施無棄一個箭步衝上前,但還是太遠,於是指揮著最近的柒姑娘飛撲過去,將它接在了懷裏。


    山海和阿鸞連忙搬動這塊巨大的雪岩,她掙紮著從裏麵爬出,但一時還站不起來。默涼也失去了力氣,軟軟地癱下去。席煜連忙跑上前扶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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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沒事嗎?”


    群雁隨葉月君一並落下。原本黑壓壓的氣勢變得稀疏了,附近有許多受傷的雁。


    “我感覺不太妙。”山海麵色憂鬱,“事情恐怕沒有我們想的那麽簡單。”


    “巧了,我也這麽想。”


    施無棄從柒姑娘手上接過天狗,山海貼了一張新的符咒。隨後,阿鸞抱著狗,而他和柒姑娘攙起了慕琬。


    她有些後悔——隻有一些。當時沒有從皋月君那裏得知如何化解此藥,是她太要麵子。


    “興許,是調虎離山之計。”慕琬踉蹌地站直了身子,“瀧邈可能有危險。”


    像是受到了什麽啟發,山海渾身一顫。這反應讓其他人有些擔憂,便問他是不是想到了什麽。他一拍手背,焦急得話都不會說了。


    “壞了,怕、怕是調虎離山……可……”


    香爐在誰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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