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怎麽做到的?隻是那樣輕輕一筆罷了,筆尖從眼前掠過,且隔了數尺。有什麽暗器順著筆鋒竄過去嗎?太快了,誰都沒有注意到。也是從這一刻開始,聲音戛然而止。


    許多人忽然倒下去,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還有一部分,有些迷茫地左顧右盼,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們隻覺得頭痛,身體也痛,不知哪兒還有舒服的地方。有人受傷太重,哀嚎起來,更多人才發現自己也一身鮮血。看到紅色遍布自身的一刻,嗚鳴此起彼伏。


    “我們不是在給國師大人造神像麽……”有人迷茫。


    “我的手——我的手斷了!唉喲!”有人叫嚷。


    “這都是怎麽回事兒啊?”有人困惑。


    他們都醒來了……除了那些再也醒不來的人。他們太累了,全憑香神預先給他們的麻藥吊著一口氣。柳聲寒破壞了歌神的塤,他們便不再被控製了。


    “抓住他們!”乾闥婆忽然站起來高喊,“抓住那些異鄉人,生死不論,重重有賞!”


    雖然身子既疲憊,又疼痛,可在聽到神明的“神旨”後,不少人都紛紛將目光投向這些陌生的麵孔。即使前一刻,他們本就深陷於這群人的刀光劍影之中,無法自拔。就算是清醒過來,這群人也依然不能看清事態的全貌,了解事情的真相。


    白涯罵了一聲髒話,抱怨著麻煩。他瞪向這些人,有先前受傷的血跡從額上掠過眼間。在如此凶神惡煞的表情前,那些人有些不敢輕舉妄動了。何況目標之中還有一員大將,他率領的修羅大軍將這些人層層包裹。弄清自己的處境後,他們終於對“神”的命令產生質疑。這是在開什麽玩笑?怎麽看都沒有勝算吧。


    “各位好漢,聽我說——”祈煥站出來,伸出雙手向下輕按示意,“這都是一場誤會。你們的妻兒來看你們了,就在外麵!不信你們看——”


    他指向門口,果然有不少女人和孩子探頭探腦。幾個人類的士兵攔著他們,免得他們無序地衝進來。這些人很快動搖了,他們無一不望著那邊,腳步緩緩朝著門口接近了。祈煥對君亂酒使了眼色,老將軍點點頭,讓那些圍著他們的修羅讓開了一條路。一些人有點害怕,但更多人鼓起勇氣走了過去。最後,幾乎所有人都朝著那邊去了。


    兩位妖神氣得發瘋。任憑乾闥婆如何叫喊,也沒有人搭理他。柳聲寒道:


    “這裏是歌沉國,信徒再怎麽多,也不如你的領土那裏忠誠。何況,你還沒有足夠的時間將你的藥推廣到這片土地的每個角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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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竟敢……”


    她低著頭,手中攥緊了那些塤的碎片,紮爛了她細嫩的手。最終,這些碎片浸泡在一片紅色中,直到她開始微微顫抖,碎片在血水中摩擦,發出輕微的聲響。


    忽然,緊那羅閃現在柳聲寒麵前。她動作太快,連香神也沒能反應過來。緊那羅的手中多了一把短劍——他們誰都不曾注意過。但這短劍令人眼熟,好像就是當時那張壁畫上,歌神其中一個手上握著的東西。她拔劍而出,出鞘的那一刻自下而上,精準地刺中她的心髒。


    誰也


    沒有想到。


    血從刀上流了下來,柳聲寒的臉瞬間變得慘白。雖然他們很快就想起來,六道無常不會這麽輕易死亡,但那一刻一定很痛。她的血順著刀流到緊那羅的手上,兩人的血相互交融,一同滴到地上。


    緊那羅咬牙切齒,一隻手攥緊的劍柄,另一隻手托在下端,狠狠抵著它。


    “這把劍……也是從天界帶來的。即使對六道無常的靈魂也能造成無法逆轉的傷害。”她的語氣惡毒無比,手上同時將刀用力一轉,“你就給我的寶貝陪葬去吧——”


    說罷,她猛然抽刀,大量的血從傷口噴薄而出。柳聲寒向後倒去。就在白涯他們即將衝上來的時候,他們都聽見柳聲寒的聲音從別處傳來。


    不知何時,她竟出現在了乾闥婆身後,一手拿起了被他們暫且忽略的香爐。


    香神一愣,在他反應過來前,柳聲寒淡淡地說:


    “那是畫的。你們不會以為,善於玩弄幻術的隻有你們?”


    緊那羅的身影再度閃現,就仿佛兩邊的距離對她而言隻有一步之遙。她將短劍自下而上地劃過,隻聽見“刺啦”一聲,柳聲寒的模樣斷成了兩截。但這人影輕飄飄的,像一張被輕易割斷的宣紙,很快飄落、消散,完全不見。


    “那也是畫的。”


    她的語調仍是那樣輕描淡寫,人卻已經出現在白涯他們身邊了。她將拿到手的香爐交給一旁的君亂酒,對他說道:“請將軍幫我保管好它,莫讓他們再搶了回去。”


    “啊……好,好的。”


    祈煥瞪大了眼睛:“你、你是怎麽做到的?眾目睽睽下——那麽多雙眼睛。”


    不過,還未等柳聲寒回應,白涯就發出了略顯惋惜的感慨:“若是能將塤一並奪下,倒是能省更多力氣了。”


    於是傲顏和祈煥都看向白涯盯著的地方。他一直看著緊那羅,大家才發現,那一整顆纏絲瑪瑙鏤刻而成的塤,仍完好無損地在她的手裏,而另一隻手中攥著劍。她的手上,也沒有一滴血。


    “唉……你要求可真多。”柳聲寒歎了口氣,“你以為我不想麽?若不是她一直死死將那寶貝捏在手裏,我當然能將法器全部拿下了。”


    歌神麵色煞白,興許是氣的。


    “竟敢戲弄我……我饒不了你們!”


    她一反常態,先前的賢淑從容蕩然無存。她將短劍扣回劍鞘,又朝著柳聲寒迎麵衝來,快得超乎想象。一旁的白涯瞬間揮刀攔在柳聲寒麵前,擋下她的第一擊。君傲顏將她拉到一邊,而君亂酒正重新召集隊伍。此時,乾闥婆忽然灑出無數張白色的紙人,那些紙人落地就變成了那些士兵的樣子,包括修羅在內。很快,兩方再度打成一團。從那些紙人的戰鬥力上說,這家夥的傷勢似乎恢複得不錯了。


    祈煥一愣,從懷中取出僅剩的一疊紙人。他粗略翻過去,隻有寥寥七八張而已。拿它們去當障眼法?恐怕那兩個妖神不會再相信了,這可怎麽辦?新的辦法還沒能想出來,這幾張紙人忽然從祈煥的手裏一張張飛走,落地全部變成了陌生人的模樣。


    他立刻抬起頭


    ,視線穿過人群,從縫隙間與乾闥婆對視。從後者的眼中,迸發出無盡的憤怒,與些許嘲弄。或許憤怒是對柳聲寒的陰謀,嘲弄是對祈煥的掉以輕心,也可能是對他們所有人。他皺起眉,同時抬手以袖劍抵擋敵人突然的襲擊。


    而白涯這邊,仍與緊那羅針鋒相對。


    她比他想象的能打,而且動作更快。沒有了香神幻術的幫助他也絲毫不覺得輕鬆。他本以為這兩個人,無非是玩弄權謀折騰幻覺的無能之輩,怎會精通武學?看來他低估了這家夥的實力。她的力量也很大,每一次徒手的攻擊都能讓他回想起與君傲顏對峙,甚至和修羅王交鋒的時候。但他也很清楚,其實緊那羅還遠遠比不上他們,隻是他自己太累了。直到現在,白涯已經消耗了太多的體力。若不是昨天聽了柳聲寒的勸,不吃飯不休息就與他們掐起來,恐怕還沒等傲顏恢複意識自己就躺地上了。


    “我去幫他!”傲顏提刀就要過去,忽然被君亂酒攔住。


    “別攔著我!”


    “太危險了!”


    緊那羅又將塤藏起來了,他無法找到也無法攻擊。他們重新拉開距離,調整狀態。緊那羅將短劍橫在麵前,重新將一隻手放在劍柄上。短劍橫在麵前,她緩緩地將劍抽出來——它卻變了,變得很長,而且鍍上了一層霞光似的暖金色。等她將劍完全抽出來時,白涯發現它比短短的劍鞘長出太多,超過了後者的三倍。


    緊那羅持劍閃現在他的麵前,劍法快而鋒利。而且他知道,隻要被這玩意傷到一下,自己的靈魂也會受到損害。在其他場合的交戰中,有時可以做一些能夠接受的犧牲與妥協,以輕傷換一條命回來,但這次不行,最好碰也不要碰到。緊那羅小巧靈活的少女身姿在眼前上竄下跳,實在難以招架。若以退為進,也隻會被得寸進尺。


    緊那羅翻身踩在牆壁上,雙腿一蹬便彈向了他。白涯將雙刀交錯,死死卡著那把可怕的長劍。劍身泛著亮銅色的暖光,隻差毫厘就要碰到他的眉心上。


    “呃!”


    她的右手臂忽然被砍斷了,從側麵。


    那是傲顏的斬馬 刀。白涯扭過頭,看到的卻是君亂酒堅毅的臉。


    “將軍?”


    “當心!”


    緊那羅立刻用左手掌握長劍,欲圖趁他鬆懈時一擊斃命。劍尖已經刺進了白涯的眉心,一點血滲透出來。白涯略微彎腰,降低重心,同時將兩把刀用力向前一甩,黑白兩色的刀氣立刻將她狠狠推了出去。在她被推開的軌跡上,甩出了一條紅色的弧狀血線。


    “阿姊——”


    乾闥婆立刻衝上去接住那小小的身子。她落到他的雙臂上,一隻手臂斷了,傷口還源源不斷地淌著血。恐怕是剛才的角度不利,否則君亂酒一定能將她的雙臂全部劈斷。她的身前有一道十字形的開口,除了衣服,連皮肉也盡數綻開,露出紅筋白骨。


    她大口地喘著氣。


    “阿姊,阿姊!”


    “呼……呼呃,咳——可惡,好、好疼……”


    手邊長劍的光也慢慢變得暗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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