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秉中這宅子裏頗為冷清。


    雖然大紅的燈籠也已經掛起,各處的清掃也已經完畢,但人確實少了一點。


    秦成業沒有回來令秦秉中有些傷懷,不過在看過了秦成業寫給他的那份信之後也露出了幾分欣慰,這孫子可算是懂事了,雖然並沒有按照他所計劃的路線去走,但是信裏說他在西山所做的事是偉大的事,是能夠讓他發自內心高興的事。如此這般,秦秉中倒是看開了。


    “這過完年你還去臨江書院嗎?我覺得沒有必要再去了,就留在上京吧,我以後呆在上京的時間也會更長。”


    秦秉中想了想,孫子既然已經去了西山,這府上就剩下一個秦若雪也確實不大像樣,於是點了點頭,“如此也好,我就呆在上京,為那些聖學作一份紓著罷了。”


    “對於武朝的大儒文行舟此人,老哥你了解多少?”


    秦秉中微微一怔,“文行舟?此人和我年歲相仿,一生來過虞朝三次,第一次是泰和……大約是泰和二十年,那時候我等都還年輕,和你這般大小。他代表武朝來虞朝參加蘭庭集上元節文會,在那文會上作了一首《青玉案、上元》的詞,一舉奪得了那年上元節詩詞魁首,並留名在千碑石上元節詩文甲字第一列。”


    “第二次差不多是泰和四十年了,這時他已經揚名天下,被譽為武朝文壇第一人。這次他來虞朝為的是學子交流,他帶了五十武朝學子前來,就住在了稷下學宮,他也講學,也聽我們的教習講學,這次呆的時間比較久,大概有半年左右吧,我和他還有當今的國子監祭酒上官文修,算得上是比較熟悉了,也經常在一起飲酒交流。我是很佩服他的,他對於聖學研究頗深,自從他二十歲左右就在武朝傳播推廣聖學,並說服了當時的武帝立聖學為國學。那次他所帶來的五十弟子都是極有才學之人,他們在學宮再學聖學半年,然後隨著他返回了武朝。”


    “自那以後,聖學在武朝傳播的更快,武朝的文事也愈發鼎盛起來。”


    “這最後一次……是宣曆元年,我朝新皇登基,文行舟帶使團前來祝賀,我與他又有過一次長談,這一次並不愉快,因為我們對於聖學的理解有了偏差,準確的說,是他認為這聖學並不完美。”


    “總之,文行舟此人肯定是有大才學的,至最後一次相見之後,我也曾時常反思,這聖學傳承至今上千年,其實曆朝曆代都有大智者在將它進一步完善。而今聖學推崇的是仁義禮智信治天下,文行舟的觀點是,這仁義禮智信……得教化者當然明理,可對於那些未曾得教化者,卻並不能約束他們。所以這天下才有各種罪犯,如盜竊者,弑父者,叛君者等等。他提出在仁義禮智信之外,還應該有法,他對此法的解釋是法度、法規,用度以衡量人們做事的準繩,以規來定人們做事的分寸。然後定以罪責,加以宣揚,如此人們才知道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能去做。”


    秦秉中一口氣說了很多,傅小官對文行舟的了解通過這一席話有了初步的概念。


    這人……當真了不起!


    他已經超越了這個時代的聖學,開創了一個嶄新的局麵,如果他的這一學術能夠在武朝得到推廣,那麽武朝就是這個曆史上從人治轉為法製的第一個國家。


    對於文行舟個人來講,他已經站在了一個新的高度,對於武朝這個國家來講,它必然走在別的國家的前列!


    “你問文行舟所為何事?”


    “是這樣,明年寒食節武朝文會我要去一趟,聽聞文行舟是武朝大儒,想必會遇見,所以了解一下這個人。”


    “哦……”秦秉中微微頷首,沉默片刻說道:“你若是見了他,替我帶一句話給他。”


    “秦老哥您講。”


    “就說……經過這些年的思索,我認為他是對的,如果他已有著書,請他帶一本給我看看。”


    ……


    一番長談至酉時,天色已晚,傅小官和董書蘭告別了秦秉中,返回了董府。


    路上董書蘭問起了秦秉中的那番話,“秦老既然認為那文行舟是對的……這豈不是對虞朝的聖學體係產生了極大的衝擊?”


    “曆史總是往前的,當曆史發展到一定程度,這聖學就需要跟著進步。事實上我也認為文行舟的觀點是對的,隻是……依然不完善。”


    董書蘭就覺得奇怪了,這麽新奇的觀點你僅僅一聽就覺得不完善?


    “那你倒是說說如何才是完善的?”


    傅小官笑了起來,“我若說君權神授本就不對,你會不會去告發我呀?”


    董書蘭瞪了他一眼,“淨瞎說,你這思想很危險,可萬萬不要說出去。”


    “哎……我知道啊,所以呢,這種著書立說之事,我是沒那膽子的。”


    回到董府董康平已經在家,見傅小官和董書蘭回來便招了招手,兩人走了過去,在董康平的下首坐下。


    “那件事陛下的意思就你們倆去完成,所有的銀錢不經由戶部,而是通過書蘭向你家裏付出去。但是不能一次性向書蘭的戶頭上注入過多的錢,所以你傅家前期得墊付,這事兒你得有個底。”


    傅小官頓時就不樂意了,哪有這樣做生意的?


    董書蘭不明所以,看向了父親,董尚書簡略的將事情給董書蘭講了一番,董書蘭也不樂意了,這是國家的事,憑什麽讓傅家來墊付?


    那可是一大筆銀子,且不說傅家拿不拿得出來,萬一這中間出個啥岔子,傅家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董康平看著傅小官也很無辜啊,“這是你給陛下的建議,你想想,若是大筆資金流向了書蘭的戶頭,這有心人一查就知道是怎麽回事。現在陛下的意思是通過挺美,將這些錢分批的轉入書蘭的戶頭,這就沒有人會去注意了不是?”


    而董康平沒有說出來的是——國庫的庫銀在安排完了明年必須花銷的那部分之外,已經不足以支付這一筆錢了!


    這特麽的,果然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看著傅小官吃癟的模樣董康平笑了起來,又道:“你走之後,陛下召集了六大門閥在朝中的大臣,很是將他們罵了一頓,然後賞了一根胡蘿卜,定於明年二月二將那些入罪的官員統統問斬,並言明開朝之後就召回欽差。”


    如此看來,陛下采納了他的意見,這就是示敵以弱了。


    “另外就是大皇子來了禦書房。”


    傅小官眉頭一蹙,問道:“大皇子?他所為何事?”


    董康平點了點頭,“大皇子虞問天,其母親薛冰藍便是當朝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在誕下大皇子時因為難產而死……大皇子自小就沒有娘親。目前朝堂上支持陛下立大皇子為太子的呼聲很高,一來是薛家暗地裏的鼎力支持,二來也和他這身世有關。”


    “等等,不是,這薛冰藍也是薛家的人?”


    “是啊,薛家兩個女人嫁給了陛下,另外一個就是四皇子的母親安貴妃薛冰清。”


    傅小官似有所悟的點了點頭,這薛家……倒是出人才啊。


    “大皇子重武,幼年時候因為體弱,當時還未曾登基的陛下就給他請了名師教習武藝,據說現在身手極佳。他來禦書房倒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求陛下能夠同意他在二月二南山皇家園林舉行一場狩獵——他的意思是這天下承平已久,文雖能治國,但武才能安邦,所以這場狩獵他希望能夠邀約一些文人才子參加,至少讓他們看看勇士是如何搏殺野獸的,讓他們見見血,如此方能知曉戰爭的殘酷,才能明白武者存在的意義。”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傅小官心裏是認可的,虞朝如今文風太盛導致文人地位崇高,武人在廟堂之上難以和文人抗衡,若是無戰事倒是相安無事,可若是真爆發了戰爭,由文人來主導這戰爭可就是極大的麻煩。


    對此他並未放在心上,董康平又和傅小官說了一些廟堂之上的事,這讓傅小官受益頗多。


    沒多久董修德興衝衝的回來了,走入大堂歡喜的說道:“今兒個挺美的銷售破了紀錄,就連那剛剛上市的香皂也快賣完了……妹夫啊,這香水和香皂如今可是個稀罕物,你可得多弄點才行。”


    這一聲妹夫叫的傅小官心裏一樂,因為董尚書的手一哆嗦拿在手裏的茶杯差點掉了下來。


    “那香皂作價幾何?”


    “妹妹定的價格,六兩銀子一塊。”


    “……”傅小官看向董書蘭,董書蘭抿嘴兒一笑,“你不是說過的麽?當市場需求大於供給的時候,產品的成本不影響售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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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這香皂的成本不過區區五文錢,董書蘭居然敢賣六兩銀子!


    不過傅小官對此是表示讚同,“你做的很對,後麵這香皂會源源不斷的送來。”


    隨後那老嬤嬤走來說晚飯已經備好,可去飯堂用飯了。


    桌上果然有熱騰騰的紅燒獅子頭,傅小官很歡喜,這表示自己終於得到了丈母娘的認可。


    董袁氏心裏也很歡喜,老爺說傅小官將那問題解決了,還幫了自己一個大忙——這小子不錯,看來以前倒是錯怪他了。


    董修德也喜歡吃這紅燒獅子頭啊,他咽了一口唾沫,筷子剛剛伸過去,就聽得“啪”的一聲脆響。


    董袁氏瞪了他一眼:“你急個啥?這是我給小官做的!”


    董修德一臉哀怨,這特麽的,究竟誰才是你的親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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