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睜著眼到中午,城中漸漸出現端倪。


    士卒們上吐下瀉,症狀都不是很強烈,就像吃壞肚子一樣,而且雍涼軍也不是全駐紮在城內。


    但關於瘟疫的流言像夏風一樣在城中飄散。


    漢末至魏,連續爆發了幾場大瘟疫。


    以至於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


    此時城內不時傳來急碎的馬蹄聲。


    士卒們罵罵咧咧,臭氣熏天的。


    楊崢心中滿是負罪感,不過這也是沒辦法。


    天氣越來越熱,再這麽封下去,城內的傷兵肯定是全完了,而真正的瘟疫也會爆發。


    陰謀如同雙刃劍,要看持劍人所行為何。


    黃昏時分,出現症狀的人才多了一些,有人開始嘔吐。


    雖然一共隻有上百人,但配合瘟疫的傳言,人心終於浮動起來。


    楊崢趕緊向頂頭上司都尉荀範稟報,沒想到荀範不以為然,還勸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楊崢沒辦法,隻能直接向夏侯玄匯報。


    夏侯玄眉頭一皺,“前些時日便有大夫稟報此事,沒想到數日之間竟然如此嚴重。”


    “數萬人集於小城之中,傷病不得救治,死屍不及時掩埋,天氣炎熱,疫病在所難免,唯有都督能免去此災。”楊崢恭聲的拍著馬屁。


    夏侯玄不是曹爽,對馬屁有一定的抵抗力,臉上沒有絲毫波瀾,“事關將士們生死,當早做準備,我這就去與郭將軍商議此事。”


    楊崢心中一歎,你才是雍涼都督。


    辭別夏侯玄,楊崢就回去靜靜等待消息了。


    傍晚時分,城內忽然喧嘩起來,有士卒齊聲高喝:“諸軍不得妄動,各歸本營,違令者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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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便是兵甲鏗鏘聲,殺氣騰騰的向中軍營地而來。


    楊崢一愣,事情似乎有些不對。


    “砰”的一聲,大門被一腳踹開。


    一眾雍涼軍魚貫而出,火把齊明,環首刀已然出鞘。


    楊崢不禁駭然,郭淮這麽快就查到自己了?


    曆史上,諸葛武侯多次北伐,郭淮越挫越勇,到最後一次時,武侯屯兵五丈原,連同司馬懿在內,諸將皆喜,以為關中腹心之地無憂。


    唯有郭淮識破武侯聲東擊西之策,力諫司馬懿先行占領北原,防守陽遂。


    司馬懿用其謀,先一步布防北原與陽遂,致使武侯在五丈原勞而無功,最終隕落。


    跟這樣的人玩陰的,楊崢壓力可想而知。


    雍涼軍一字排開,從中走出一人,冷眼掃視眾人,“奉郭將軍之令,捉拿細作!”


    一揮手,眾軍便在營地裏四處翻找。


    瓦罐亂甩,草席亂飛,所有衣物、盔甲都被翻看了一遍。


    連粟麥都被潑在地上翻找。


    見不是衝自己來的,而且也沒有郭淮本人,楊崢才稍稍安心。


    中軍人人敢怒不敢言,都尉荀範唯唯諾諾,居然躲到軍士背後。


    此人潁川荀氏出身,平時也算文武雙全,卻跟大部分高門子弟一樣,缺少膽氣。


    雍涼軍仔細翻找了一陣,也沒見什麽違禁之物。


    “都尉何在?”


    眾人的目光望向荀範,荀範不得不走出來,衝雍涼軍將拱手,“張校尉,何事如此興師動眾?”


    張校尉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嘴角掛著一抹寒意,“有人看見你們中軍在城中水井投毒!”


    楊崢頓時頭皮發麻。


    這麽快就察覺了?


    自己明明很小心了,前前後後並沒有遺漏,什麽事都是自己和令狐盛親力親為,唯一的漏洞就是程十三,今日也被自己藏在暗窖中。


    情不自禁的掃視令狐盛,卻見令狐盛也是一臉的驚訝和茫然。


    不對,昨夜自己與令狐盛都是黑衣,黑燈瞎火的,就算被看到,也隻會懷疑是細作混入城中。


    怎麽就會懷疑到自己頭上?


    荀範臉皮跳了幾下,“這如何可能?我們的人也上吐下瀉。”


    張校尉提著環首刀,動作極其無禮的推開荀範,一一巡視眾人。


    鼻子像狗一樣抽動著,每經過兩三人,便駐足細細打量,“拿下!”


    兩個雍涼軍上來便一左一右架走。


    “拿某作甚?”被提走的人掙紮,旋即換來一頓拳打腳踢。


    眾人再次望向荀範。


    然而荀範臉色通紅,後退一步,幹脆閉目養神,眼不見心不煩。


    楊崢一陣失望,暗想難怪中軍一直被雍涼軍踩在腳下,也難怪龐會想轉換門庭,自己若有條件,也跳槽了。


    從曹爽諸兄弟到曹瑕,再到這個荀範,搞錢爭權有一套,撐場麵一個都沒有。


    以荀範的家世背景,站出來說兩句硬話,難道這個張校尉真敢動刀子嗎?


    郭淮雖然假節,但夏侯玄也假節,還是雍涼都督。


    至少名義上是。


    難不成郭淮真敢翻臉不成?


    楊崢不禁想到一句流傳甚久的童謠:舉秀才,不知書,舉孝廉,父別居,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


    張校尉頗為不屑的冷笑一聲,繼續抓人。


    很快就走到楊崢麵前。


    眼中閃動著兩團幽火,仿佛隨時要將人燒成灰燼。


    真有什麽證據就不會這麽大張旗鼓耀武揚威。


    這不是打草驚蛇嗎?


    而且有很大可能,雍涼軍隻是習慣性的找茬,習慣性的什麽髒水都往中軍身上潑。


    楊崢心中鎮定下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這年頭光會砍人,沒點心理素質,肯定是不行的,遲早也是別人砧板上的魚肉。


    楊崢心中不禁一歎,若是穿越回唐末多好,武人雄起,牙兵當道,看上司不順眼,哢嚓一刀抬走,下一位……


    哪用受這鳥氣?


    別人在被注視的時候躲躲閃閃,楊崢卻冷冷盯著他。


    差點就學後世東北大哥脫口而出:你瞅啥?


    兩道目光如同劍鋒一樣抵在一起。


    楊崢從容淡定,毫不退讓,認定他們就是在虛張聲勢。


    前世他就知道一個道理,虛張聲勢者一定欺軟怕硬。


    這是人性,古今一樣。


    四五個呼吸之後,張校尉眼神鬆動,終於挪開了目光,轉到下一個。


    楊崢心中一鬆,更加篤定雍涼軍並不知道多少實情,隻是誆詐而已。


    郭淮最多查出水源有問題。


    不過這種效率已經很驚人了。


    正當楊崢暗自高興的時候,來到令狐盛麵前的張校尉道:“拿下!”


    自己是躲過去了,但令狐盛卻沒有。


    兩個軍士上前便來拿人。


    被雍涼軍帶走能有好果子吃?一番嚴刑拷問,說不定就弄出什麽事來。


    楊崢相信令狐盛不會出賣自己。


    但更相信郭淮的手段。


    自己這段時日動作可是不少啊,又是私購軍糧,又是私納傷兵,隨便一件翻出來,弄不好就犯了軍法。


    什麽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令狐盛著急的看著楊崢。


    生死兄弟,拿住他就是拿住了自己。


    楊崢熱血翻湧,終於忍不住脫口吼道:“住手!”


    聲音很大,壓過了場中的嘈雜。


    張校尉森然的目光轉來,雍涼軍的目光看過來,中軍的目光也看過來,帶著某種期冀。


    楊崢深吸一口氣,事到如今隻能硬著頭皮上了,“你們憑何拿人?可有夏侯都督手令?”


    張校尉提著刀子,一步一步走來,“你沒聽清楚嗎?奉郭將軍之令!”


    “某隻知雍涼都督姓夏侯,武衛營隻聽大將軍之令!”楊崢手按刀柄,故意大聲說給周圍人聽。


    都是提著腦袋玩刀子的,誰怕誰?


    楊崢動了,張特也跟著動了。


    這讓楊崢心中頗感安慰,慶幸自己沒看錯人。


    “雍涼軍欺人太甚!若真犯了軍法,可軍法從事,何必軟刀子消遣我等!”張特大聲疾呼。


    此言立即引來一眾武衛營的響應。


    上麵的將校怯懦如雞,但底層將士從未失去武勇與血性!


    “都是站著撒尿的,何必認慫!”人群中有人跟著起哄。


    眾人推推搡搡,也不知怎的,荀範就被推了出來。


    荀範一個趔趄,差點沒撲到張校尉身上。


    “你想造反嗎?”張校尉仿佛找到了突破口。


    荀範連忙搖手,身後不知誰又吼了一聲:“你們不給活路,我等隻要個公道!”


    眾人一起擁上,把荀範推到最前。


    這一次楊崢看清楚了,是周煜在背後推的,也是他在挑動,沒想到平日看似沉默寡言的他,關鍵時刻這麽雞賊。


    武衛營壓抑已久的怒氣終於要爆發了。


    有人幹脆拔出刀來,惡狠狠的瞪著雍涼軍。


    事情到了這一步,也退不得。


    以後會發生什麽,楊崢管不了,但眼下絕不能讓雍涼軍把令狐盛帶走。


    群情洶洶,雍涼軍亦不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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