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崢一路從關中南下成都,在成都小住了半年,遊覽了大大小小的名山,拜謁了武侯廟、關羽廟,又進入荊襄,最後順江而下,入建業。


    原本還打算去廣州、交州逛逛。


    但這時代的嶺南是要命的地方,感染瘴疫就不好玩了,加上王濬盛情相邀,幹脆在建業住了一年。


    如果說這輩子最舒心的日子,還是在建業,江南的吳農軟語,溫軟纏綿,讓人流連忘返,消去了楊崢大半生的金戈之氣。


    江東人物絡繹不絕,前來拜見。


    每隔半個月,建業城中便會有一次盛會,談論天下逸事海外奇聞。


    席間諸人詩興大發,作了不少名作。


    都被抄錄下來,以作後人瞻仰。


    楊崢當年苦心孤詣的打壓士族豪強,但幾年時間,江東新一代的豪強又在重新崛起中。


    好的一麵是,他們深受大秦風氣的影響,讀書習武,子弟或科舉或從軍,為國家出力。


    不過,所有士族豪強的通病也在他們身上重現。


    對土地、人口有著異常扭曲的執念。


    如此悠哉悠哉的住了一年,又乘坐大船進入淮南,在青徐逛了一圈,回到許昌住了數月,然後北上鄴城,去見老兄弟張特一麵。


    此時的張特已經須發花白,臉上皺紋一圈又一圈,但氣度不減當年。


    “陛下!”張特一如從前般拜倒在自己麵前。


    楊崢趕忙扶起,“今日你不是將軍,我也不是皇帝,隻是舊友相逢而已。”


    張特一臉感動,將他的兒子、孫子、女婿七人喊來拜見。


    看著他兒孫滿堂,楊崢自然心喜。


    張特卻一臉頹然,“嗨,如今日子好過了,子孫後代竟然沒有一個成器的,文不成無不就,終日縱馬遛鳥,都廢了……”


    這種現象不是他一人。


    劉珩的幾十個兒子,隻有一人中了科舉,兩人從軍有小成,其他的都是碌碌之輩,躺在劉珩的功勞簿上吃老本。


    不過幾十個兒子雖然沒一人繼承他的勇武,卻有很多人繼承了他的繁殖能力……


    加上大秦鼓勵生育,劉家這十幾年人口大膨脹。


    家中的田按照推恩令一分再分,與尋常百姓相差無幾了。


    就連文鴦這種猛人,也隻有一個文濟稍稍成點器,但也是棄武從文。


    “這是好事,我們這一輩打打殺殺,不就是為了下一代過好些?再說你家的子孫太成器了,尋常百姓家的孩子不久沒路走了嗎?”楊崢笑道。


    連張特的兒子都沒有從後門,進入軍中,說明大秦的審核製度還是嚴格的。


    至少現在還算嚴格。


    張特若有所思,然後一拱手,“陛下所言甚是。”


    多喝幾杯之後,張特一聲長歎,“臣已經上表,請求致仕了,這麽多年打打殺殺,臣也累了。”


    楊崢的主動退位,給天下做了一個正向的示範。


    扭轉了魏晉以來不死不休的政治格局,大家都能體麵的功成身退。


    “退了也好,這天下本來就屬於年輕人的,到時候你回大興,與我一起打打獵釣釣魚,不亦說乎?”


    “謝陛下!”張特一臉榮光,能得到這種待遇的,恐怕也隻有他一人了。


    在鄴城住了兩三月,楊崢再度啟程,經漠南,進入河南地。


    這麽多年的植樹造林,河南地早已是一片綠色。


    野牛野羊野馬成群結隊,野狼追著野兔到處跑,無定河畔,密密麻麻的白鷺肅立在水草中,偶爾飛快的一嘴下去,叼起一條白魚仰天吞下……


    天空藍的仿佛一塊寶石。


    風也特別和煦,吹來的時候,草葉簌簌作響。


    每天都可見百餘騎兵在一片綠色的海洋中策馬而過,例行巡視這塊肥沃的土地。


    其實在戰國時代,黃土高原並不是滿目黃土,森林覆蓋率就高達百分之五十三,所以才會有關中的天府之國。


    到了西漢,一度成為匈奴人的後花園。


    看著莽莽蒼蒼的綠色海洋,楊崢忽然感覺自己找到了歸宿。


    這是遊曆天下數年都不曾有過的感覺。


    大興雖好,但太過嘈雜,是非也多,遠沒有此地無拘無束。


    “就在這裏吧。”楊崢無比平靜道。


    周圍的扈從似乎沒聽懂。


    “結營,朕今後就住在此地。”


    守護好黃土高原,實際上就是守住了大秦、乃至華夏的基本盤。


    隻要此地氣候、環境不惡劣,那麽關中就永遠是天府之國。


    楊旭聽聞楊崢回到無定河畔,親自前來接駕,“兒臣還有很多事要請教……父皇怎可棄兒臣?”


    楊崢哈哈大笑,住在這裏,人的心胸也為之寬廣,“行了,這天下你治理的不錯,我沒看錯人,就讓我這把老骨頭為華夏再站最後一班崗。”


    楊旭無可奈何,隻得下令營建行宮。


    一向高傲的嵇康風塵仆仆的趕來親自督辦,準備連陵寢給一起建了。


    前幾年楊崢還拒絕建造陵寢,所以沒什麽準備,但這些年想開了,陵寢還是要建的,畢竟要給子孫後代一個拜祭的地方。


    也不用什麽珍貴的陪葬品,多是兵器,石碑,各種竹簡,黃金白銀一概不得下葬,免得將來被摸金校尉們惦記。


    “陛下之功業,遠超兩漢,大秦國祚至少八百年!”嵇康張嘴就來。


    曆史上的確有八百年的王朝。


    周朝就是如此,但那種半死不活的衰樣,不要也罷。


    行郡縣製之後,根本不可能五百年以上的王朝。


    嵇康搞搞藝術還行,談論這些就是門外漢了,不過能得到這位大名士的肯定,楊崢還是頗為欣慰的。


    “英雄造盛世,盛世生庸吏,庸吏生亂世,亂世出英雄。如此循環往複而已!”楊崢把後世的一句話拿了出來。


    當然,一個王朝滅亡的原因是多重的,庸吏隻是表麵現象,有很多深層次的東西。


    很多東西以這個時代的生產力根本無解。


    這是曆史的輪回,也是人心的輪回。


    嵇康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良久之後長歎一聲,“陛下洞悉古今,臣不及也!”


    楊崢笑道:“至少我們現在可以經曆一個盛世,讓華夏能獲得喘息之機,王朝可能會衰亡,但我們華夏文明卻不會!”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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