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定軍山之戰,夏侯淵帶著四百親兵補修鹿角,被黃忠突襲而死。


    而魏武常戒之曰:為將當有怯弱時,不可但恃勇也。


    夏侯家的傳統就是恃勇輕忽。


    羌人的確沒有什麽戰力,但數萬人畜狼奔豕突,驚慌失措下爆發的逃生意誌,也絕不可輕視。


    劉珩帶著十幾名甲士在前,楊崢領著六百賨兵在後,向亂陣中殺去。


    羌人中也並非全都逃散,一些剽悍之人兀自挺刀血戰。


    被劉珩刺翻在地。


    有些人天生為戰爭而生,劉珩左右手各持一杆斷矛,力大無窮,橫掃豎劈,罡風四起,血肉飛濺。


    仿佛一頭永不知疲倦的猛虎,越戰越勇。


    四周羌人紛紛繞著他跑。


    三丈之內,再無羌人敢靠近。


    沒有人殺,劉珩大吼連連,抬手擲出一支斷矛,兩名羌人被貫穿後背,釘在地上。


    一時間,無論是敵人還是袍澤,都怔怔的看著他。


    “賊子休狂!”羌人也性格剛猛,雖不擅群戰,但從不怯於私鬥。


    一員魁梧羌將帶著幾十羌甲殺出。


    劉珩正愁沒人跟他廝殺,見狀,臉上血脈噴張,整張臉也隨之扭曲,不知是笑,還是在怒。


    “賊人多勢眾,劉珩恐有失。”尹春在身邊低語道。


    楊崢望了一眼劉珩的氣勢,感覺他正在興頭上。


    以前隻在訓練的時候見過他的神力,如今在戰場上,楊崢也很想看看他究竟有多勇猛,“無妨,讓他去。”


    來到這西北,勇猛之士比比皆是,絕大多數人都在為一日兩餐發愁,餓得連放屁的勁兒都沒有。


    自然無法上陣殺敵。


    而絕大多數底層勇者,缺少的是機會。


    當初劉珩在孩子群中,也並沒有多麽顯眼,吃了兩年飽飯之後,天生大力才逐漸顯露出來。


    那員羌將應該是羌人中比較有身份之人,鐵甲配環首刀,頭戴銅盔,銅盔上插著一根長長的稚羽,華麗中透著一股生猛。


    身旁的幾十名甲士,也大多有甲胄在身。


    這在連穿衣服都成問題的羌人中,算是非同尋常之輩。


    有價值的敵人不可放過。


    羌人本性其實比較淳樸,一直被羌酋們蠱惑,赤著腳板,光著屁、股,起來作亂。


    楊崢麾下的羌人,在除掉羌酋之後,隻要讓他們吃飽飯,特別順從,視楊崢為再生父母。


    畢恭畢敬,任勞任怨。


    戰場上,劉珩倒提斷矛,撲向那羌將。


    勢如瘋虎,周圍甲士也被他的瘋勁兒感染,怒吼著衝向幾倍的敵人。


    羌人亦不退讓,如狼群一般撲上。


    兩股人馬狠狠撞在一起。


    羌人不可謂不勇猛,裝備也不比魏軍差。


    然而,兵力雖多,已經實在單打獨鬥,動輒幾人、十幾人互相牽製住了手腳,顯得有些笨拙。


    而楊崢的十幾名親兵甲士,全都配合無間,每人間隔一丈,刀鋒席卷,羌人倒下十幾人。


    親兵甲士隻倒下兩人,另外兩人被羌人的蠻力斬斷了手臂。


    踉踉蹌蹌的退下戰場。


    劉珩胸前中了一刀,血流如注,一隻手握著斷矛,矛上穿著兩名羌人。


    另一隻手夾著那名羌將。


    羌將死命掙紮。


    “死!”劉珩怒吼一聲,右手發力,臂上衣袖寸寸崩裂。


    羌將全身一軟,無力的垂下頭顱。


    戰場忽然出現一瞬間的安靜。


    “快來受死!”劉珩撿起地上一把環首刀,割下羌將人頭,將其頭發係在腰間。


    胸前的傷口更激發了他的凶性。


    目光所及之處,羌人紛紛退散。


    劉珩挺刀欲追殺之。


    被楊崢喝止:“劉珩歸陣。”


    楊崢治軍、治民,全都依照軍法,令行禁止,違令者斬,軍令早已深入他們的骨髓。


    劉珩全身一震,依依不舍的回歸賨陣。


    楊崢看了一眼他的傷口,“還能戰否?”


    劉珩一拍傷口,血水四濺,“能戰!”


    楊崢哈哈一笑,親自為他包紮傷口。


    經此一戰,羌人再不敢阻攔楊崢這隊人馬。


    因此能快速穿過戰場。


    尋到夏侯霸落馬處。


    但此地屍體一層一層的,重傷未死之人尚在掙紮。


    哀嚎聲無比淒慘。


    到哪去找夏侯霸?


    楊崢心沉入穀底。


    想起昔日受過夏侯霸的種種恩惠,既為他惋惜,又怨他魯莽。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楊崢沒放棄最後的一絲希望,讓賨兵搜尋屍體。


    上百名魏軍屍首被翻出。


    楊崢一一查看,有些屍體被踐踏的麵目全非,根本分不清彼此。


    沒找到夏侯霸屍體,卻找到了他的兜鍪。


    這種玩意兒隻有高級將領才有,尋常士卒連個皮盔都難。


    望著沾滿血汙和碎肉的兜鍪,楊崢不覺悲從中來。


    “夏侯將軍,你死的好慘啊。”尹春比楊崢還投入。


    楊崢怪異的望了他一眼。


    “哼——”背後卻傳來熟悉的咳嗽聲。


    楊崢轉頭,卻見夏侯霸被人攙扶著。


    發髻散亂,幾縷灰發在風中飄淩,臉上兩個碩大的血腳丫子印,也不知是誰踩上去的。


    盔甲上也全是血汙。


    左腿不知被馬蹄還是牛蹄踩了一腳,血肉模糊。


    樣子頗為狼狽。


    “夏、夏侯將軍?”尹春從地上一躍而起,仿佛見鬼了一般。


    楊崢也呆若木雞,本來已經在心中為他默哀了,誰曾想,夏侯霸又從地縫裏鑽了出來。


    不過他活著,楊崢也就鬆了一口氣。


    夏侯霸笑道:“某還不至於死在這些宵小之手。”


    臉上的腳印和笑容一起顫動,讓人忍俊不禁。


    連一旁郭遁的眼神都有些怪異,不過終究是忍住了,衝楊崢拱了拱手,“多謝楊都尉馳援西平。”


    郭遁是中郎將,品級在楊崢的部都尉之上,又是西平郭氏出身,這一拱手,算是給足了楊崢麵子。


    而麵子是互相給的。


    尊重別人的人,才能得到別人的尊重。


    楊崢亦拱手施禮,“此乃在下的本分。”


    郭遁一臉慚色,“若非族兄逃遁,西平郡不至於糜爛至此。”


    西平太守郭建是當朝外戚。


    在明帝時,郭家就榮寵一時。


    明帝曾為郭氏,賜死曾經寵愛的毛皇後。


    郭遁敢議論本家,楊崢可不敢接話,心中卻覺得西平郡的糜爛,罪責並非全在郭建身上。


    當初郭建屢次向郭淮、夏侯霸、夏侯玄求援,全都無動於衷。


    若不是冶無戴轉攻武威,西平的糜爛還將繼續下去。


    夏侯霸打個圓場,“西平羌胡指日可平,你無需憂慮。”


    郭遁卻搖搖頭,“羌人為糧秣財貨而來,但胡人所圖甚大,冶無戴居西海,素有窺望河西之意,手上兩萬本部胡兵,暴虐蠻勇,非一時可平定。”


    “西海胡人有如此實力?”楊崢詫異道。


    之前受冶素疆影響,認為西海胡不過如此。


    郭遁西平本地人,與西海是鄰居,自然比別人了解的多一些。


    “入城再說。”夏侯霸有些受不了疼痛。


    這場亂戰至此,已經大獲全勝。


    當場俘虜四千羌人,獲牛羊兩千頭,糧食一千石,其他的就剩下破衣爛衫、木頭石頭……


    兩三萬的羌人,隻有這麽點家當,實在有些寒磣,


    楊崢連追擊的興趣都沒有。


    已方傷亡,除了夏侯霸的人馬損失三百多人,其他傷亡加起來,一共五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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