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不可能永遠捏軟柿子。


    總要碰到一些硬茬惡戰。


    能打惡仗,完成一次本質上的蛻變,才算一支真正的強軍。


    胡人戰力相對羌人要強一些,特別是騎兵,來去如風,輕捷剽悍。


    若是沒有獲得西都城的裝備,楊崢無論如何都不會硬碰,但現在士卒們殺氣正盛,裝備精良,士氣高昂,此時不打更待何時?


    此番殺入西海,除了解除夏侯霸的困局,也是為了練兵。


    刀盾手在前,長矛手在後,一千輕騎在外圍遊動。


    藍天白雲,茵茵翠草,周圍皚皚雪峰環繞。


    自南麵高原滾滾而下的風,吹過浩瀚的西海,拂過每一個年輕士卒雄健的肩背。


    天地如此雄闊,男兒怎可不奮起?


    隆隆的腳步聲與鏗鏘盔甲聲連成一片。


    大地上仿佛一團黑雲在向前浮動。


    距離敵營三十裏,兩隊輕騎一左一右殺出。


    仿佛兩隻拳頭,迎麵擊來。


    楊崢順風列陣在南,敵騎逆風衝馳在北。


    機動騎兵永遠是戰場上的王者。


    普通人直麵一頭狂奔而來的野獸尚且膽寒,更何況是揮舞著武器的騎兵?


    陣列之中,擔任伍長、什長、都伯的老卒竭力安撫著士卒的情緒。


    五百步、四百步、兩百步、一百五十步……


    前排的敵騎彎弓搭箭。


    但步陣中早已端起了弩機。


    “放!”


    一百步時,都伯們大吼一聲。


    弓弦顫動之聲,猶如無數蜂群整齊的扇動雙翼,“嗡、嗡”之聲隨風撲向北麵。


    同一時間,胡騎的馳射也來了。


    但這時代胡騎還沒有馬鐙,需要雙腳夾緊馬腹,弓箭的穩定性可想而知,又是逆風,幾百支羽箭歪歪扭扭,飛到一半,就無力的紮進青草之中。


    接著,慘叫之聲響起。


    弩箭射穿了他們的單薄的皮甲,撕開他們的血肉,將他們釘在草地之上。


    籲籲籲……


    一頭頭戰馬在奔馳中忽然倒下,絆倒後麵幾騎。


    “矛!”


    “刀盾!”


    步陣中又響起了老卒們的吼聲。


    士卒們丟掉弩機,舉起長矛和刀盾。


    動作熟練的如同身體本能。


    戰爭還未真正開始,但楊崢已經知道勝利屬於自己。


    騎兵的確是戰場的寵兒,但不是萬能的。


    在裝備精良的步陣麵前,騎兵不過如此。


    曆史上宋武劉裕卻月陣,以兩千餘精銳步卒大破北魏三萬鐵騎。


    決定戰爭的是人。


    是士卒的意誌,是將帥的決斷。


    一波箭雨,胡騎倒下兩百多騎。


    但此刻他們已經衝入五十步內,自持兵多,欲以眾擊寡。


    俄而,雙方的兵刃撞在一起,血肉也撞在一起。


    一蓬蓬血花飛濺。


    戰馬發出淒厲的慘叫聲,或被長矛貫穿胸腹,或被刀盾開膛破肚。


    這時代每個活下來並且壯大的族群,都有獨到之處。


    胡人凶猛,悍不畏死。


    一騎接一騎的撞到長矛和大盾之上。


    楊崢的部下也開始出現傷亡。


    但這是戰爭必須的過程。


    見慣了死亡,也讓他的心變得無比堅硬。


    這是一場堤壩和潮水的鬥爭。


    要麽堤壩被撕毀,要麽潮水被擋下。


    第一列的羌卒長矛手和賨兵刀盾手傷亡慘重,有人被戰馬撞碎胸骨,有人被胡人的鐵叉刺穿脖頸。


    胡人挑起屍體,咧嘴大笑,但旋即被左右的幾根長矛挑在空中。


    第二列長矛手、刀盾手在伍長、什長的督促下,奮力向前。


    慘烈的廝殺讓空氣中彌漫起濃烈的血腥氣。


    “將軍,騎兵可否出動?”尹春幾次派人來請戰。


    “不可!”楊崢斷然拒絕。


    步陣若是擋不住,騎兵衝上去也無濟於事。


    戰鬥雖然慘烈,但己方步卒身披鐵甲,占據南麵高地勢,又是順風,有絕對的優勢。


    騎兵是用來最後一擊的。


    楊崢不僅要打贏這一戰,還要斬草除根!


    不過騎兵不能上,親兵卻到了該上的時候。


    “劉珩!”


    “屬下在!”劉珩兩眼冒著紅光,仿佛一頭饑餓許久的凶獸。


    周圍兩百餘親兵眼底也升起一層淡淡的血紅。


    “領一百五十親衛出戰!”


    “遵令!”劉珩大吼一聲,左手持刀,右手持矛,身披兩層鐵甲,仿佛一頭人形鐵獸,大踏步走向前陣。


    步陣自動為他們讓開一條通道。


    親兵都是從諸族挑選出來的勇猛之士。


    漢羌賨氐胡皆有。


    平日吃最多的肉,領最多的賞賜。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


    而現在,到了他們用命之時。


    仿佛一杆長矛從陣列中刺出。


    劉珩一人當先,反衝入敵騎之中,長矛橫掃,打翻兩騎,但長矛也承受不住巨力而斷裂。


    一胡將見他手無長兵,馬蹄奔突,舉著鐵叉向他刺來。


    劉珩不退反進,雙手持刀跨前一步,一刀斜斬而下,刀光帶起血光。


    胡將刺擊的動作戛然而止,仿佛被定身了一般。


    戰馬驚嘶不已,錯身而過,繼續向前奔了十幾步,撞在賨兵的大盾上。


    而馬上的胡將,左肩帶著頭顱從身體上滑下。


    戰馬發瘋了一般的嘶鳴,仿佛經受了巨大的恐懼。


    又有兩名胡騎抖擻起血勇,一左一右持矛衝向劉珩。


    劉珩撿起地上的斷矛,飛擲而出,正中一騎馬頸,栽倒在地,胡騎被甩到劉珩腳下,一腳踩下,胡人頭顱白的紅的流了一地。


    另一騎飛奔進前,劉珩姿勢不變,一刀斬下。


    戰馬連同騎兵斜分四截。


    但劉珩也被戰馬的慣性撞飛。


    戰場出現詭異的安靜,絕大部分人的目光聚集在倒下的劉珩身上。


    安靜隻持續了三四個呼吸的時間,劉珩再度從地上爬起,吐了一口血水,舉起斷裂的環首刀,臉上的表情再度扭曲,露出滿口沾血的牙齒,發出野獸般的怒吼:“咄——”


    仿佛有一股無形的風在他身邊旋轉。


    胡人的戰馬紛紛人立而起,不受控製的後退。


    胡騎們臉現驚恐之色。


    再無之前衝鋒的悍不畏死。


    己方步陣則發出巨大的歡呼聲。


    幹淨利落的斬殺,刺激了每一個士卒的鬥誌。


    冷兵器戰場屬於勇猛者。


    那一百五十餘名親兵趁勢殺出,長矛攢刺,刀鋒翻卷,弩箭激飛,胡騎紛紛落馬。


    楊崢仰天大笑,“此子當為萬人敵!”


    漢末黃巾之亂至今,天下紛爭持續了六十多年。


    這片土地誕生了多少猛將?


    能留下名字的很多,沒留下名字的更多。


    哪一支漢家行伍中沒有一二猛將?


    “敵膽氣已喪,騎兵出擊,片甲不留!”胡騎的膽氣已被擊潰,楊崢果斷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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