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別人,楊崢就當他吹牛了,不過杜預就另當別論了。


    他這麽賣力表現,其實也為了今後杜家能有一席之地。


    京兆杜氏已經陸陸續續遷來西都,連賦閑的杜恕也被秘密請回。


    不過杜預沒提,楊崢就當不知道了。


    以杜恕的性格、以及地位,不可能拜在自己麾下。


    “屬下還有一不情之請。”杜預拱手道。


    “元凱但說無妨。”


    “此番破羌之戰,擊潰敵五六萬之眾,俘虜一萬三千餘眾,若是放歸,必能宣揚主公之仁義於雍涼,下一次鄧艾來犯,必生懼我之心。”


    原以為會是出征的事,沒想到是關於俘虜。


    仁義!


    楊崢抬頭看看春天的天空,萬裏明淨,浮雲朵朵。


    現在有資格講仁義嗎?


    按說自己對西平漢民夠仁義的了,輕徭薄賦,平日裏參軍最不積極的就是他們,鄧艾軍一來,人心立即浮動起來,一些大戶跟朝廷眉來眼去的。


    楊崢搖搖頭,“元凱宅心仁厚,然西平正缺人丁,不可務虛名而處實禍。”


    鄧艾的水平楊崢還是相信的,放了這些俘虜,過不了兩年,在鄧艾的鞭策下,又會提著刀來砍自己。


    而且絕不會手軟。


    “這些人的家卷都在東麵,未必會心悅誠服。”杜預還不放棄。


    楊崢心中好笑,做奴隸還要他們心悅誠服幹什麽?


    “我會單獨在大允穀開一塊屯田安置他們,為他們找些羌人女子為妻,也可以為他們聯絡家人,若是願意舉家遷往西平,則轉為待歸,護羌府補給土地。”


    西平的土地還是很多的。


    一些適合大規模耕種的地方,被設置為屯田。


    大量的小河穀、山穀等地,則處於無人管理狀態。


    地廣人稀,土地多的是。


    後世大唐經營河湟,成了能與蜀中並立的產糧之地。


    而河湟的畜牧業則是蜀中無法比擬的。


    若能吸引雍涼百姓前來,倒也是一樁好事。


    想及此處,楊崢靈光一閃,“元凱,以土地吸引雍涼百姓入西平如何?”


    杜預也眼神一亮,“大善,昔日大秦以田地吸引關東百姓,西平可以一試,不過賦稅也要降低一些,才會對雍涼百姓有吸引力。”


    雍涼也是地廣人稀,但這些年賦稅逐漸增加。


    司馬父子聯合士族而取天下,所以必須代表士族的利益。


    這也是兩晉的病根所在。


    從曹丕時代起,越來越多的士族崛起、壯大,掠奪土地人口,朝廷能收上來的賦稅越來越少,隻能增加對庶民的掠奪。


    苛政猛如虎。


    兩漢田稅十五稅一,甚至三十稅一,大部分時候維持在十稅一左右,當然這是兩漢還算清明的時候。


    到了曹魏,則成了官六民四,民間有牛自耕則五五之分,每戶還要出絹二匹、綿二斤的戶口稅,這還是魏武時代“輕徭薄賦”時期。


    除此之外,還有相當繁重的徭役、兵役、雜稅等等。


    一場大戰,民間為之一空。


    曹爽伐蜀大戰,就把雍涼的底子耗空了。


    羌氐百姓怨聲載道。


    一個普通農民,風調雨順耕種一年,落到自己嘴裏的隻有兩成左右,隻夠全家喝稀勉強餓不死。


    所以很多人寧願投奔士族豪強為奴為婢,躲避繁重的賦稅和徭役。


    到了晉代,天賦更是高達十稅八。


    百姓基本就是連奴隸都不如了。


    所以西晉立國之時,關中羌氐鮮卑的叛亂此起彼伏。


    楊崢越想越覺得這個計劃有實施的可能性。


    百姓都會用腳投票的。


    司馬父子掌權之後,三國會越來越稀爛。


    楊崢感覺自己抓住了一絲時代脈搏。


    西平最大的優勢是什麽?


    沒有那麽多敲骨吸髓的士族、權貴、官僚。


    上層建築樸實無華,跟隨楊崢殺出來的人,還未腐朽,全都是朝氣蓬勃的年輕人。


    而洛陽朝堂暮氣沉沉、死氣沉沉!


    他們固然不乏一些才智卓絕之人,但都隻是這時代的表湖匠,無法改變房子裏的死氣與暮氣。


    “此事我立即與魯公商議一番!”楊崢道。


    “同去。”杜預也來了興致。


    做不做的成以後再論,但完全可以嚐試一番。


    楊崢記得偉人屠龍術中說過一句話:戰爭的偉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於民眾之中。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誰解決了時代的問題,誰就能主宰這個時代!


    這才是最大的仁義。


    兩人火急火燎的上馬,親兵們也翻身上馬,表情中帶著些莫名其妙。


    不過他們都習慣了楊崢的這種風格。


    “傳我軍令給張特,金城我托付給他!”楊崢勒轉馬頭。


    “唯!”三名騎兵向北而去。


    楊崢與杜預帶著百餘親兵風風火火趕回西都。


    恨不得生出兩對翅膀。


    魯芝早已得到傳令兵的消息,帶著一群人出城迎接。


    楊崢赫然看到昔日對自己不屑一顧的杜寬,恭敬的向自己行禮。


    楊濟也在其中,身後站著幾個豐神俊朗的年輕人。


    楊崢下馬,魯芝微笑道:“將軍擊破鄧艾,神威震於西垂。”


    “若無伯父坐鎮後方,我安能與鄧艾周旋?伯父當居首功。”花花轎子人抬人,魯芝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抬高楊崢,楊崢自然要抬魯芝一把。


    饒是魯芝一向澹泊,臉上也湧起笑意,“此為杜寬杜郎中。”


    楊崢拱手,“晚輩拜見叔父。”


    好歹是杜預的叔父,該給的麵子還是要給。


    杜寬大概是想起幾年前在杜家塢堡慢待楊崢之事,老臉微紅,“將軍折煞老朽。”


    司馬父子掌權,杜家基本就被掃地出門了。


    杜寬臉上也無昔日的傲氣。


    “此為弘農楊家之才俊,楊囂、楊駿、楊珧!”魯芝笑容不變。


    楊駿、楊珧、楊濟,這不是四十年後的權臣三楊嗎?


    而楊囂,正是大名鼎鼎楊修的後代。


    居然全被楊家送來了。


    看來破羌之戰,也帶給士族一些衝擊力。


    自古雪中送炭的少,錦上添花的多。


    “拜見將軍!”三人半跪在楊崢麵前。


    “請起。”楊崢一一扶起三人。


    “城中已備好酒宴,為將軍接風洗塵。”魯芝笑道。


    該有的應酬自然少不了。


    眾人入城,城中羌漢胡人百姓站在兩旁觀望。


    見到楊崢,立即響起一片歡呼之聲。


    破羌之戰不僅對外意義重大,對內意義更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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