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昭大軍在壽春停留了一個月,到了四月,才率中軍返洛。


    數萬精銳簇擁著皇帝與太後鑾駕,但皇帝曹髦卻沒有絲毫安全感。


    到處都在談論司馬昭的赫赫軍功。


    也有一些別有用心的話非常巧妙的傳入曹髦耳中:“大將軍功蓋寰宇,若不厚加賞賜,則無以定天下人心。”


    到了洛陽,果然君臣不斷進諫,“大將軍父子三人為大魏鞠躬盡瘁,國家方有今日之盛,望陛下再封大將軍為晉公、加九錫、置晉國。”


    曹髦非常配合的準奏。


    其實準不準奏都不重要,傳國玉璽在太後郭氏手中。


    朝堂上無一人反對,有人甚至委婉的提出當封司馬昭為晉王。


    回到宮內,曹髦直接去找郭太後商議。


    “兒臣欲封大將軍為晉王,不知母後意下如何?”曹髦執禮甚恭。


    高平陵之前的朝堂局勢,原本是郭太後坐鎮朝堂,宗族勳臣曹爽與世家功臣司馬懿相互製衡,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麵。


    可惜曹爽率先打破平衡,囚禁郭太後於永寧宮,大權獨攬。


    但實際上打破了這個權力平衡的格局。


    導致郭太後暗中倒向司馬懿。


    司馬父子掌權後,都積極拉攏郭氏,與其聯姻。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郭太後畢竟是曹家的太後,當年與明帝夫妻情深,明帝獨寵之,曾因她賜死毛皇後。


    助司馬懿,是因為曹爽先將矛頭對向她。


    現在,司馬氏一家獨大,曹魏的江山若是不保,郭太後的這個太後也當到頭。


    曹髦天資聰穎,苦思冥想多日,為自己尋到了一個盟友。


    “皇帝覺得如何?”郭太後五十出頭,常年居於深宮,保養得體,氣度雍容,舉止優雅,歲月並未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


    “大將軍功勞卓著,理應封王。”曹髦認真道。


    郭太後秀眉一挑,揮手讓身邊伺候的婢女退下,“皇帝難道就不擔心這大魏的江山落於他人之手?”


    曹髦笑道:“母後覺得大魏江山還在曹氏手中不成?”


    一句話就讓郭太後愣住了。


    其實當年司馬懿在高平陵之變前,天下人無不以為他是再世尹霍,一直以來,司馬懿的確也是這樣的人設。


    郭太後希望司馬懿推翻曹爽,輔左曹魏,而不是取代曹魏。


    “隻平了一個諸葛誕,就封晉王,他日掃平西賊,再封什麽?”郭太後望向曹髦的眼神中帶著長輩的憐憫。


    當年正是她力排眾議,否決了司馬師立彭城王曹據的決議,改立高貴鄉公曹髦。


    能跟司馬師爭一時長短,可見郭太後手段絕不簡單。


    “你大可安心,不必再來試探,隻要哀家在,這大魏的江山必定是姓曹。”郭太後澹澹道。


    不過這句話落入曹髦耳中,意思就有些變了。


    若她不在了,大魏豈非不姓曹了?


    “多謝母後,兒臣繼位多年,欲借玉璽一用,請母後恩準。”


    “哦?你要玉璽何用?”郭太後有些疑惑,不過旋即也就無所謂,即便皇帝有什麽詔令,加蓋了玉璽,也是要經過尚書台的,莫非……


    郭太後眼中幽光一閃,“罷了,這玉璽本就是你的,哀家代掌而已。”


    進位晉公之事鬧得最凶時,郭太後站了出來,各種聲音頓時小了幾分。


    即便司馬昭麵對郭太後也有幾分心虛。


    此時皇帝的詔令也下來了,以並州之太原、上黨、西河、樂平、新興、雁門,司州之河東平陽八郡,地方七百裏設晉國,封司馬昭為晉公,加九錫,進位相國。


    這是真正的裂土封疆,一如當年曹操置魏國。


    司馬昭一連推辭了九次,每次辭表中都有楊崢的名字,“今東賊雖克,然西賊猖獗,以致雍涼淪喪,臣未敢有非分之想,他日掃平楊崢之時,便是臣解甲歸田之日……”


    曹髦順勢而為,封楊崢為領軍將軍、姑臧侯,征辟入朝,與大將軍一並匡扶社稷。


    詔令還讓人親自送到司馬昭麵前,詢問意見。


    司馬昭反複查看詔令,疑惑不已,“莫非皇帝欲令楊兒行董卓之事?”


    這招是司馬氏的祖傳手藝了。


    當年司馬懿滅王淩時,升其為太尉。


    對付夏侯玄時,升為大鴻臚。


    不過後來就不怎麽管用了,司馬昭滅諸葛誕前,升其為司空,入朝任職。


    現在看到皇帝也會他們家手藝,司馬昭不禁有些異樣感覺。


    “此策不妨一試,楊崢一向以曹氏家臣自居,彼若不來,則失信於皇帝,暴其本性於天下人,若來,則羊入虎口矣!”賈充道。


    自返回洛陽後,鍾會便去往河東,拜會名士嵇康。


    王肅去年病亡,鄭袤一向置身事外,其他的邵悌等人,現在也說不上話。


    賈充算是找到一個好機會。


    司馬昭思索一陣後,覺得能惡心楊崢倒也不錯。


    楊崢若真的奉詔而來,他還求之不得。


    此時正是司馬昭最誌得意滿之時,難免有所疏忽,九次謙讓晉公,那麽下一次立功,就會水到渠成。


    “叔子以為如何?”司馬昭不問其他人,獨問羊祜。


    羊祜誰也不得罪,拱手道:“屬下覺得楊崢必不會奉詔。”


    司馬昭笑了兩聲,“吾欲令你為使者,窺伺涼州虛實如何?”


    這是個送命題。


    朝中絕大多數人都在勸進,唯獨羊祜沒有動靜。


    所以司馬昭才會在今日發難。


    楊崢是夏侯氏的女婿,羊祜也是。


    皇帝忽然主動配合司馬昭對付楊崢,其中當然不簡單。


    但若是直接推辭,反而暴露自己心怯,以司馬昭的雄猜性格,猜忌隻會越來越深。


    “大將軍有令,祜安敢不從,不過屬下才疏學淺,隻恐耽誤大將軍大事,還請賈長史同去,昔者,賈長史出使淮南,窺得諸葛誕不臣之心,方有今日大將軍之功。”羊祜把一旁看熱鬧的賈充拉下水。


    賈充心中暗罵一聲,諸葛誕好歹是名士,還講點情麵,那楊崢虎狼之性,聽說在涼州動不動就築京觀,自己去了,還有活路?


    關鍵現在賈充抱司馬氏臭腳抱的太急,名聲也不太好,諸葛誕的一句罵傳遍天下。


    “萬萬不可,楊賊殺人吮血,率獸食人,為主公赴湯蹈火本是屬下之本分,然主公大業未競,屬下怎可輕離主公左右?”賈充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這話同時也在提醒司馬昭,他賈充還有用。


    司馬昭哈哈大笑,“吾乃戲言耳,勿當真也!”


    賈充不去,羊祜自然也不用去了。


    甘露三年五月,魏帝曹髦的詔令出京,以尚書王經為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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