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司馬昭不分兵,而是選擇共進退,陳泰不會敗的這麽快,涼州騎兵也不會勝的這麽容易。


    戰場之上,隻要有一人先退,其他人心中就會充滿疑惑。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這是人性。


    憑什麽有人能先走?


    是不是敗局已定?


    大戰還開打,中軍士卒心中就已經蒙上了一層陰影。


    更何況司馬昭留給陳泰的都是新進擴充的士卒,雖然也經曆了壽春之戰,但並非是當年曹魏立國征戰四方的那一支中軍。


    真正的精銳,自然要留在司馬昭身邊。


    所以遇到苦戰和挫折,後軍瞬間就失去了鬥誌兵敗如山倒。


    後麵殺聲震天,猶如驚濤駭浪洶湧而來。


    司馬昭與賈充卻都非常默契的選擇了無視,仿佛忘了當初在陳泰麵前的承諾。


    明明身邊還有一支騎兵,卻依舊無動於衷。


    不,也不能說無動於衷。


    八萬人奔走的速度更快了。


    “相國當以天下為己任,速離險地!”聽著背後追來的馬蹄聲,賈充連絲毫抵抗的興致都沒有。


    如果連陳泰都擋不住,那麽他們就更擋不住了。


    這才幾個時辰,陳泰就崩潰了?


    難道西賊戰力真的恐怖如斯?


    所以人心中都作如是想。


    隻有陳騫怒道:“區區一支遊騎而已,我方尚有八萬之眾,何懼之有?”


    陳騫跟陳泰不同,陳泰心懷曹氏,對司馬昭若緊若離,而陳騫卻一頭倒向司馬氏懷中,成為中原冉冉升起的一顆將星。


    尤其是蓮勺之戰,以三萬弱勢步卒,擋住五萬優勢騎兵,更令司馬昭刮目相看。


    這比寄予厚望的羊祜強上太多。


    人心惶惶之下,陳騫的鎮定讓司馬昭心中大定,“休淵可有良策?”


    “相國勿驚,前軍有八萬之眾,猶有一戰之力!”陳騫猶如一棵大樹,風雪再急,卻不能撼動他分毫。


    賈充眼珠子一轉,“可速速拋棄輜重、旗仗、車馬,以遲滯敵軍。”


    司馬昭聽從二人之言,拋棄輜重,令士卒徐徐而退。


    又縱成倅騎兵督戰,但有脫離本陣者,一概砍殺。


    前軍迅速恢複鎮定。


    靠近的涼州騎兵一見如此氣勢,小心翼翼衝殺了兩次,皆被擋住,便隻能跟在身後襲擾。


    夜黑雪急,尋了一處丘壑,勉強能夠遮風擋雪。


    好在追殺的兩支騎兵也是強弩之末,很多騎兵還在奔馳,馬背上的騎兵已經凍僵,也有戰馬忽然哀鳴一聲,栽倒在地,再也站不起來。


    眼看夜色越來越深沉,騎兵也不敢追擊了,退了下去。


    司馬昭鬆了一口氣。


    “隻要到了粟邑,我等就可憑城而守!”賈充勉勵道。


    陳騫卻潑了一瓢冷水,“粟邑小城,立於平原之上,我軍若據此城而守,必死無疑!四方援軍,何人敢來救援?必須撤退至白水城或者臨晉!”


    白水城有白水為屏障,還有黃龍山、雁門山為依靠,原本就是中軍屯兵之地,有大量營壘和鹿角,能擋住涼州騎兵。


    而且白水城距離粟邑隻有四十裏不到。


    距離他們也僅僅六十裏左右。


    這個時候,賈充也不敢跟陳騫爭了,“陳將軍所言甚是。”


    “速令臨晉守軍前來支援!”司馬昭吹了一天的寒風,倉皇南顧,到現在隻覺得全身發冷。


    這些年他身體一直就不怎麽樣,比司馬懿差多了。


    雖一直跟著司馬懿在軍中,很少衝鋒陷陣,所以身體就不是很強健。


    “軍中諸事,皆由休淵定奪!”司馬昭又冷又累,昏昏沉沉,有些支持不住了。


    “相國!”賈充臉色比司馬(本章未完!)


    第五百一十章辜負


    昭還要蒼白。


    司馬昭倒了,以他現在的境地,上不著天下不著地,輕則被排擠出洛陽,重則人頭不保,畢竟得罪的人也不少了。


    司馬昭手扶著額頭,“無妨、無妨,再派出使者,讓漢中士季分出一軍馳援關中!”


    大軍直接交到陳騫手中,是最好的選擇。


    前軍穩住了陣型,後軍一敗塗地。


    天亮時候,大雪已經小了很多,雪深及膝,到處都是凍僵的人。


    很多士卒抱在一起,被凍成了雪雕。


    真正死在涼軍騎兵手上的沒有多少,絕大多數都是凍死和逃散的。


    陳泰帶著一眾士卒從丘壑中鑽出,心灰欲死,忽然拔出長劍,欲自刎謝罪,卻被身邊的部曲擋住,“大勢已去,陳公何不棄軍而去?”


    戰場仍是一片混亂,從黃陵地界漫延至粟邑地界,逶迤七十多裏。


    涼州騎兵同樣受製於這場雪,馬蹄在積雪中邁不開蹄,這給了中軍一絲逃生的可能。


    隻要脫離大軍,有很大幾率活下來。


    但如此一來,陳泰就不是陳泰了。


    “如此慘敗,直追當年東興與赤壁,吾有何臉麵見中原父老?”陳泰今年正好六十,卻比司馬昭身體強多了,在雪地裏屹立如山。


    隻是眼神變得蒼老而疲憊。


    “君侯……”


    部曲與士卒跪了一地。


    陳泰想以死謝罪,他們卻還想活下去。


    “君侯!”


    越來越多的士卒跪下,猶如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哭喊自己的父母。


    陳泰全身一震,蒼老的眼神再次變得堅毅起來,“諸位若是不棄,吾率爾等生還故鄉!”


    “願隨君侯死戰!”這支兩千人的殘軍,瞬間變成了一支哀兵。


    哀兵越滾越大,沿途不斷收容敗軍,向南殺去。


    渴了直接吞雪而飲,餓了直接割肉而食。


    人在絕境之下,會爆發巨大潛力。


    能活到現在的人,無不是堅韌狠絕之輩。


    而積雪讓涼州軍沒有騎兵優勢。


    陳泰極擅排兵布陣,再混亂的人馬到了他手上,都能被捏合起來。


    士卒對他也異常恭順。


    “雪地不利戰馬,涼賊之利唯戰馬爾!沒有戰馬,他們就跟你們一樣,兩條胳膊兩條腿!”親兵們重複著陳泰的話,不斷激勵士氣。


    幾支涼州騎兵靠近,戰馬隻能在雪地裏緩行,不能奔行,就沒有衝擊力。


    殘軍們豎起長矛,視死如歸,涼軍見占不到便宜,也就退去了。


    這給了他們巨大的信心。


    隻有陳泰臉色一直低沉著。


    如果司馬昭回軍救援,這八萬大軍,至少能保存三兩萬……


    然而雪地裏白茫茫的一片,哪裏有援軍的影子?


    陳泰幽幽歎息一聲,司馬家再次辜負了他。


    第五百一十章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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