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工祖巫是個狠神。


    不出手則已。


    一出手,就堪稱是石破天驚。


    前腳剛從人族允婼那裏離開。


    後腳就到了後土的麵前,開始即興發揮,講述起他的“驚人發現”,表示大聖大賢、溫柔賢淑、舉世無雙的女神——女媧,她那滿肚子壞水、腹黑絕頂、仗著自己出身早便欺淩幼妹的不幹人事兄長,疑似有重大作妖嫌疑!


    當然。


    既然是講故事了。


    適當的春秋筆法,共工心底琢磨著——那還是很有必要的。


    像是他一個巫族祖巫,為啥跑去見人族的賢者?


    原因什麽的,自然不好直白說是龍族想更深層次的植入到人族根基,等未來勝利果實下來的時候,好多割一些。


    盡管哪怕他不說,龍族之心亦是祖巫皆知,一個個心中跟明鏡一樣。


    可這不是戰線和力量的大統一時期麽?


    不挑破窗戶紙,大家就是好戰友。


    但是,龍族也要識進退,莫要刺激隊友的神經……做,可以做;說,還是不要說。


    得了便宜還賣乖?


    大剌剌的說他要玩“人人如龍”?


    共工覺得。


    即使現在打小報告成功。


    他日女媧上房揭瓦,即興表演吊捶伏羲、當家作主之前,會先把矛頭捅到龍族那裏。


    所以。


    在共工的故事中,情節設計與原始版本略有出入。


    暗箱交易?


    不存在的。


    主動提出造祥瑞的,也不可能是共工,而是允婼!


    等等。


    “由此可見,”共工肅然道,“允婼背後的那一位,不安分了啊!”


    他語氣沉重,“他太超然了,我們不得不重視。”


    “個人能力暫且不說。”


    “單是他的身份——對上女媧,都能輕鬆占上大義名分。”


    “兄妹之別,長幼有序!”


    共工哪壺不開提哪壺,小小撩撥一下後土祖巫的神經。


    便見後土的表情瞬間凝重,俏臉緊繃,如臨大敵一般。


    而在另一邊。


    帝江卻還好,老神在在的,似乎對此不怎麽在意。


    隻是,他的雙眼逐漸虛眯起來,像是在隱藏著、收斂著什麽。


    不過對於帝江,共工沒有如何特別關注。


    畢竟這位空間祖巫,日常表現中手腕能力固然很驚豔,能製定戰略,高瞻遠矚……可實力對比上卻有些羸弱,且也不是特別熱衷拉幫結派,對於最後勝利果實興趣不高樣子。


    這是一個很貼心能幹、又不用擔心發生衝突的完美好隊友。


    ——當然,這僅僅是共工個人的看法。


    實際是怎樣……誰能知道呢?


    “人族之中,非常尊重媧皇。”


    共工還在編著他的故事,胡說八道,“這是好事,但也有可能變成壞事。”


    “伏羲一旦跳出來,靠著他的身份,很容易就白占媧皇便宜,蠱惑影響到人族。”


    “有道是天無二日、民無二主。”


    “伏羲要是甘願伏低做小,不跟媧皇意見相悖還好。”


    “若是發生了衝突……人族聽誰的?”


    “很容易就導致人族內部分裂的產生!”


    “那時候,我們巫族再想指揮人族……怕是憑添波折,多了阻礙。”


    共工琢磨著誇大了伏羲的威脅性,讓後土來回踱步不止,眉關越發緊鎖,心憂家事、天下事。


    時不時的,她還抬頭望向鳳棲山的方向,似乎是透過重重時空,看到了那正在悠然撫琴的身影。


    ‘你,究竟想做什麽呢?’


    後土心中念頭千回百轉,思忖不停。


    她有些憂慮。


    不過很快,她梳理清楚透徹了思路,憂慮放下,心態穩定,還多了一些鬥誌。


    ‘這人生,真是充滿了意外。’


    ‘總能給我一些小小的驚喜。’


    ‘隻是,本座有雄心壯誌,欲要橫掃這個紀元,吊捶天上地下,讓所有大羅俯首聽命。’


    ‘鴻鈞,我都準備手撕。’


    ‘再來一個伏羲又如何?’


    後土、女媧,她自信無比。


    自從踏上這條路的那一刻開始,舉世皆敵的心理建設便做好了……她哥又如何?


    膽敢擋在她的前方,一樣要揮拳揍扁!


    更何況。


    她為什麽要走上這條路?


    一個很重要原因,就是要吊捶她哥,不再被人仗著輩分、在她眼前作威作福啊啊啊!


    ‘我!’


    ‘可是要當姐姐的!’


    ‘讓伏羲占了我那麽多年便宜,有事沒事就讓我端茶倒水、加班熬夜,裝模作樣擺兄長架子……遲早有一天,我要如數奉還回去!’


    後土雙眸虛眯。


    有趣的是。


    曾有那麽一瞬間,她與不遠處帝江祖巫的神情,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神似。


    隻可惜,這抹神似一閃而逝。


    隨著後土心念變幻,出言發聲,對共工祖巫詢問對策,卻是消失無蹤。


    “共工大帥的預警,非常及時,讓我等得以知曉這隱患。”後土感慨長歎,“就是不知,可有良謀,以解我煩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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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謀……”共工沉吟著,似在認真思索。


    不過,就在這時,一旁低調許久的帝江開口了。


    他虛眯的雙眼重新睜開,表情神態一派陽光燦爛,從容淡定。


    腹有良謀千萬策,信手拈來綻光華。


    “後土莫憂,此事再簡單不過!”


    帝江笑吟吟,“我有三策,皆可治犯上作亂之輩!”


    “三策可單獨使用,亦可配合使用,效果更佳。”


    “哦?”後土來了興趣,“還請速速道來!”


    “第一策是下策,自然是直接治標!”帝江看了共工一眼,眼神那叫一個意味深長,“共工大帥不是說了?”


    “事情起因,疑似允婼濫使權利,擅作主張,人為加戲,想讓龍族去造祥瑞?”


    “所以,我們把那祥瑞給哢嚓了……不就好辦了?”


    後土聽著,連連點頭,“有道理!有道理!”


    “祥瑞造不成了,何談下一步?”


    “共工……”她看向共工,斟酌而道,“這個辦法,我覺得好像不錯?”


    共工心中淩亂了一瞬,感覺有些搬石砸腳了。


    但,他卻也有急智。


    “嗯,這倒是個可以應急的方法。”他先是點頭,附和說辭,再是一副猶豫樣子,“不過,相關的合作演出意向書已經是簽署了,並且送往龍族那邊……”


    “追回也不是不能追回,就是這有違約嫌疑……這給人族形象和信譽帶來的損失……”


    後土聽著,眉頭又皺了起來。


    共工一看——


    嗯,有戲。


    於是,他又施展三寸不爛之舌,“還有,帝江不是說了——他有三策嗎?”


    “此策,隻能治標,尚不能治本……我等不妨再聽聽,其他二策如何?”


    他將鍋重新甩到帝江那裏。


    帝江也不鬱悶煩惱,反倒是笑著接過。


    “其他二策,見效卻是不如這第一策快捷……但優點也有,就是能除掉禍根。”


    “我的第二策,可為中策,一定程度上治本。”他款款而談,“伏羲作妖,指使龍族在會盟上製造祥瑞,大喊皰羲將興,更有可能來一手現場造神……”


    “我們不清楚,他這是想著真心幫助他妹妹,還是另有圖謀——這除非摁著他本人詢問,否則誰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


    “真心尚好。”


    “若是別有所圖,那便始終是一個隱患……哪怕這一次我們能把祥瑞演出給掐死,下一次難道就不會再鼓搗別的幺蛾子?”


    “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與其讓羲皇隱在暗處,沒人知道什麽時候他就搞一個大新聞出來……卻不如讓他暴露在明處,也好監控管理。”


    “你的意思是——放任他造勢?”後土有些愣怔。


    “是的。”帝江含笑點頭,“當然,造勢歸造勢……可要在我們的掌控之下。”


    “皰羲將興?”


    “可以!”


    “但是,將興不將興……那演戲的神龍嚎的不算。”


    “必須是我們慈悲聖潔、溫柔賢淑的女媧娘娘親自點頭批準,道德聖人從用道德之言讚同附和……在無數族人的矚目之下,定出主從之別,誰是老板,誰是打工仔。”


    “有了這規矩,皰羲才可以興一時。”


    帝江悠然道,給出了這麽一個主意。


    皰羲興不興,得有女媧認可。


    哪怕有媧皇的兄長身份,也得遵守規矩!


    “而且有了規矩。”


    “日後也好拿捏。”


    “女媧說他興,那就是興。”


    “說該換人了,新的人王當興。”


    “那就該換人,新的王上位。”


    “正好。”


    “後土你不是有一個忠心耿耿的心腹,想要讓他上位,做人族困難時期的臨時代理領袖嗎?”


    帝江神色古怪莫名,“到時候給造一造勢,仿照這皰羲‘故事’,同樣作一場秀……族人們也更容易認可了。”


    有了一。


    再有二,就很輕鬆了。


    “也是。”後土摩挲下巴,靈動的雙眼眨著,不知道琢磨出了怎樣的劇本來。


    不過,她卻也沒有立時做決定,還要聽聽帝江的第三策。


    “那,第三策呢?”


    “第三策,為最上之策。”帝江臉色鄭重起來,“真正的治本之策。”


    “我的第二策,的確是能解決此次伏羲製造的隱患,但前提是要求我巫族具有強力幹預的能力。”


    “若是他日,我巫族無力他顧呢?”


    “很容易有野心之輩,在人族中使祥瑞四起……屆時不知幾人為皇?幾人為帝?”


    “哪怕我們設計好了一整套規矩流程。”


    “又是女媧批準,又是聖人附議。”


    “但是……我對我們那些好隊友的品性不放心,對他們造假的能力和精神卻是深深敬佩的。”


    “玄黃功德都有人敢造假。”


    “偽造女媧手書、聖人出場,請上幾個長得像的大羅演員,或者幹脆化妝,登台表演,欺騙見識不夠的人族同胞……膽子夠大,路子就夠野。”


    “那個時候,人族能認得出來嗎?”


    “媧皇在人族中的信譽太高了,被太多人族狂熱擁戴了。”


    “哪怕他們其實一個個都很聰明,但卻非常容易在這個節點上出問題……他們被騙,往往都是潛意識中不相信,有人膽敢假冒女媧。”


    “這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心甘情願被欺騙……沒人敢質疑。”


    帝江款款而談,神色還算是正常。


    共工和後土,卻早已是有些目瞪口呆。


    ‘別人的膽子大不大、路子野不野,我是不清楚。’


    後土嘴角抽搐,‘但我覺得,你帝江的路子倒是挺野的。’


    ‘這這這……這連仿造筆跡,甚至是喬裝扮演都出來了……’


    ‘嘶!’


    ‘別說。’


    ‘這還真的有操作的空間誒?’


    ‘唔……女性的神聖,我團結的很到位,應該不會有誰這樣做,偽裝成我。’


    ‘倒是男神那邊……梟雄好多,沒節操的神也不少。’


    ‘尤其是作為巫族對手的妖族天庭那邊……要是哪個沒節操的,來上一手騷操作……’


    ‘趁著我巫族無力他顧的時候,徹底拋棄節操,女裝出道,扮演我的麵容形象在人族中作妖……’


    ‘哪怕有賢者立刻洞穿虛實,辨查真假。’


    ‘可他們又能怎麽辦?’


    ‘當著無數人族子民的麵,對他們的聖母出手?!’


    ‘即使出手了。’


    ‘如果對麵的演員,稍不講究一些,演出被‘我’被擊傷擊殺的樣子……’


    ‘那位人族的賢者,還不得不引咎退位?’


    ‘甚至更可怕的。’


    ‘這些演員,假扮成我的模樣,去傷害人族,亦或者說出一些極傷人心的話……不明真相下,人族對我愛戴的越深,傷的也就越重。’


    後土正視自己的身份,評估一旦出了紕漏,那會是何等重大的損失。


    至於說,賭對麵天庭不會這麽做?


    後土覺得,還是不要太相信敵人的節操為好。


    ……


    帝江看著後土,見她臉色變幻不停,眼神稍有波動。


    便知道,他的話說到了她心裏。


    接下來,可以忽悠……啊不,是勸說其為人族良性發展兼排除隱患考慮,自削威望,讓人族不再對之盲目的尊崇。


    “所以。”


    “真正想治本。”


    “讓祥瑞這東西,不再能影響族人……最好還是從根本出發,讓族人們擁有一顆理智的心靈。”


    “可以愛戴,但不能純粹是奉上神壇。”


    “告訴族人,不要如拜神一樣,全部祈求於女媧,而是要自強不息,最後擁有如女媧一般高貴的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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