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土親手送走了麾下的一員重臣幹將,眼睜睜看著他“落幕”。


    酆都大帝死的時候,沒有什麽天地異象,就是那樣的平靜自然,就仿佛是他在眾生眼中來時的形象,平平靜靜的來,平平靜靜的走。


    隻有寥寥的幾人知曉,心中傷感,遙敬了一炷香。


    除此之外,再沒有什麽多餘的行徑,沒有往來祭奠的賓客,連吃席的機會都不給。


    這也是慶甲自己的意思。


    ——秘不發喪。


    作為輪回地府體係框架的最高精神領袖,他這樣人物的生死很難不引起巨大波瀾,對人族而今積極向上的勢頭大不利,平添了幾分晦氣和波折,消了幾分衝勁和膽氣。


    畢竟,慶甲本身很有傳奇色彩……他是以白身,靠著為人族做了巨大的貢獻,曾被追封成炎帝大庭氏!


    哪怕後來,迫於形勢,自己推掉了……可這是“不可抗力”,所有知曉實情的人族英傑都能理解,能接受。


    他還在一天,便等於告訴所有有誌向的人族子民——奮鬥吧!貢獻吧!組織不會辜負你!


    這是榜樣!


    而今,榜樣死了……雖然很多人都知道遲早有這麽一天,酆都必死無疑,可在火師開展大戰略的前夕殞落,多少死的不合時宜。


    得過上一陣子。


    等人族的戰車滾出一條命運的車轍,成為了不可阻擋的大勢,那時在公布出去,也就無所謂了。


    慶甲短暫的一生,於公於私,都盡到了最大的貢獻與付出。


    活著的時候有用,而即使是死去了,也盡了最後一點殘光,給予了人族助力。


    這是公。


    而在私,則是死時順手履行了昔日的玩笑之言,補全了一場因果的回環。


    曾經,天庭鼓噪謠言,挾勢威逼地府,瞎說大實話,講述冥土之主——後土,與人族私相授受,把代表鬼神之帝身份的酆都帝位,交給了炎帝大庭氏。


    好吧,這的確是真的。


    不過那時,女媧、風曦、慶甲,他們默契聯手了,一個修改人族內部檔案,一個走通人道公證後門,一個自願作為“證人”,一起將炎帝大庭氏的身份轉移,移到了已經殞落的女娃身上,是對這位儲君的死後追封!


    以此,破掉了天庭一方的“汙蔑”,證明了地府的公正。


    當然,這也並非就絕對沒有了破綻。


    畢竟還有那麽一份文書,講述的是酆都大帝和炎帝大庭氏身份的重合,一直握在慶甲的手中。


    隻是在今天,在慶甲上路的前夕,他將自身的權柄遙贈,最後修改掉了自身的名諱,寫上了女娃的名!


    哪怕他曾經一度懷疑,這裏麵或許有些陷阱,並非是什麽權利,而是一份沉重的責任,是燙手的山芋,十分猶豫。


    但是,此一時彼一時。


    在女媧所有主要戰力都出局的關卡——後土身陷輪回,盤古真身驅逐場外,徹地失去了對人族大局的絕對把握,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相助救活女娃,最大程度的給增添權柄,拔升戰力……這是最好的破局方式!


    ‘娘娘,我盡力了。’


    慶甲陷入最後昏沉的前夕,心態平靜的不可思議,感受著時光的迷離,自身仿佛墜入無止境下沉的深淵,一點殘念起伏,終至無聲。


    ‘這……就是……失我……的感覺嗎……’


    幽幽一歎,萬古沉淪,跳出了紛擾的塵世,沉睡在獨屬於自己的理想鄉中,永遠不再醒來。


    他涼了。


    作為酆都大帝的生涯,結束了。


    沒有人打擾,便將與洪荒相隔永恒,永不相見。


    當然了!


    他這麽好用的一個加班人員,無良的老板又怎麽會放過他呢?


    前腳作為酆都大帝的慶甲剛挺屍了,後腳做為風·九九九·曦的打工人便上線了!


    炎帝在火師的王庭中,發動了代表人道的權限,上一刻還在詐屍的他就歸來,可以再戰天下,叱吒風雲!


    “鄉親們!”


    “我風九三,又回來了!”


    九九九從失我沉睡中複起,站立在火師的至高殿堂中,神采飛揚,意氣風發。


    擺脫了背負整個冥土之重的他,似乎又尋回了心靈上的活潑,永遠年輕,永遠向上,正如人族的創造者、指引者對人族的期望一般!


    活力!


    激昂!


    向上!


    這是值得人族子民學習和模仿的榜樣。


    隻是美中不足的是,慶甲這一次的歸來,在有心人的安排下很低調。


    偌大的殿堂裏,隻有他和風曦兩個身影,除此之外便再沒有了!


    冷冷清清,就像是酆都死去時一般無二。


    “不錯。”


    風曦看著慶甲,微微一笑,很是讚許,“你成長起來了,可以獨當一麵了。”


    這不是虛言。


    慶甲坐鎮輪回,背負無量亡魂之怨怒,盡心盡力去化解……這是無上的陰德!福德!功德!


    浩大純淨又絢爛的德之光輝環繞凝結在風九三的身邊,那種駕馭浩瀚人道偉力以成就自身的法度,賦予他強橫至極的戰力。


    在世間太易都被五運道主掀起的魔劫牽製精力的時候,他已然足以位列頂尖,與至強戰力平分秋色!


    “我這炎帝的責任,也該是交由你來背負……記得偽裝的好一些,別讓人看出了破綻。”


    一邊說著,一邊有驚世的潛流在融匯合一,風曦身上所承擔背負的炎帝使命,悄然間轉手了出去。


    新的炎帝出現了,又似乎沒有出現,都掩藏在幕後的變裝中。


    慶甲手忙腳亂的接班,好在他本質與風曦為一,在冥土中又曆練了太多,經過最初的忙亂後,很快便適應了。


    當再有人道垂下宏大無邊的氣數,彌補掩蓋了破綻,便是完美無瑕!


    “很好。”


    一身輕鬆的風曦看著,“終於,我可以去放手一搏了。”


    “事情那麽嚴重嗎?還要你親自下場?”


    “炎帝”感歎。


    “如果隻是戰勝妖族,更迭天庭,那自然是不用我這麽操勞的。”風曦語氣淡淡,“布局到如今的地步,便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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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把鴻鈞、帝俊、蒼龍,還有女媧娘娘給踢出場外之後,洪荒天地的這一盤棋局,其實就是我說了算了。”


    “有人道的加持,我可以靠人道加持的武力,去發動一場自上而下的掃蕩,擊潰大部分妖族的中堅主力,進行逼降。”


    “至於那些太易,也就是難纏一點,可以跟我打遊擊……可我需要在乎嗎?不需要的。”


    “慢慢來就是了。”


    “隻可惜,我所想要的……並不隻有這麽一點啊!”


    “所以,我引入了五運,作為變量……我要的是徹底的變革,將這千古萬世的棋局,一並打碎,換過新天!”


    風曦的話音逐漸的空靈淡漠,他的身形也慢慢的有些虛無飄渺,卻蘊藏了能傾覆山河的至高神韻。


    在這一刻,他仿佛就是人道集合的顯形,化生在此,掌禦乾坤!


    “你離人道更近了。”慶甲沉默了半晌,才輕聲說道,“這是開始接手曆史,取代因果了嗎?”


    “是的。”風曦頷首,忽然間那種超然疏離的姿態消失,輕鬆切回了正常形態,語氣悠然而從容,“曾經我以為,人道垂青這外力的幫助,隻是單純送給我一個直通太易的捷徑。”


    “不過,等我真證了太易後才發現……其實,之前都是開胃菜,現在才是正餐!”


    說到開掛,風曦風某人自詡不弱於人。


    不!


    他這怎麽能說是開掛?


    已知人道是洪荒眾生的集合體,每一個生命都在其中有股份,有競選上位的權利。


    換而言之,人道是人人,人人也都是人道。


    風曦也是一樣。


    所以了。


    人道幫忙助力提升,那能叫開掛嗎?


    那叫自己幫自己!


    ——我風曦能取得現在的成就,全是靠自己的努力噠!


    “這個過程裏,我本身就在走一條盤古之路。”風曦有幾分感慨,“別的大羅想要盤古,認知世界是第一,演化出能解釋所有道象的理論,這是在構造無瑕的世界觀。”


    “世界觀有了,並不是結束……因為修行,不止修道,還要修人,修己。所以,還需要不斷的搞事,這本質上是將自己的影響力擴散出去,覆蓋整個洪荒的所有產業,所有大道,在這樣的經曆中提煉出一整條普世通行、對洪荒有巨大幫助的價值觀。”


    “這條路走到盡頭,不僅是著手於現在,還要收束過去,總領未來……這便是在確立盤古的人生觀。”


    “三觀齊全了,至此,才能說一句——一證永證,一成永成,登臨絕頂,盤古當世!”


    “而我……當我代表了人道,人道的曆史,那就是我的曆史!”風曦微笑,“我隻需要使用這個渠道,去取代所有人道曆史的節點,就可以輕易施加影響力,甚至於都不用跟別人博弈,直接上的快車道。”


    慶甲聽了,便是無言。


    看巫妖兩族的霸權陣營吧!


    天庭和巫族,為了盤古的事業,腦漿都已經打出來了!


    他們圖的是什麽?


    還不是想要自身價值觀變得普世,以及能夠掌握對過去和未來話語權的解釋?


    可風曦呢?


    這是走人道後門的。


    人道本身便有的東西,他都可以去蹭一蹭福利!


    許是看出了慶甲的腹誹,風曦搖了搖頭,“你別看我的福利待遇很好,相對於那些野路子,我這就是入了編製體製,待遇不愁。”


    “可別人自負盈虧,花銷隨意,我呢?我得為全體蒼生負責,出了差錯,我是不得好死的。”


    “別看我吃肉,也要看我挨打……將來我縱使極盡升華,登臨絕巔,成道盤古。”


    “隻要沒有能來給背鍋的,我的日子一點不比鴻鈞輕鬆,都是要加班加到死的!”


    “誰修行,還不是求一個快活自在?修成了永無止境加班的工具人,又有誰願意呢?”風曦歎氣。


    慶甲則是認同的點了點頭。


    這的確是個問題。


    成了大羅,便能無盡時空永恒自在,隻要你沒什麽野心,其實便能很快活瀟灑。


    今天在這個犄角旮旯,玩個世界養成。


    明天在哪個公會裏頭,當個薪水小偷。


    大家有恒產,還財富自由,洪荒那麽大,俺要去看看……諸天萬界那麽廣闊,一個個世界看過去,一走便是不知道多少個量劫過去了!


    誰給你累死累活的打工啊!


    為了熱血,為了信念,大家奮鬥一個兩個時代,那是正常。


    無量量劫的都加班……道祖都要瘋啊!


    看那魔祖,要被無量時光恒久關押,判了個無期徒刑,撐了一陣子後,頓時覺悟了,知道領悟盤古董事會的精神思想,主動向組織靠攏,進行投誠。


    這種一眼便望到頭的枯燥而無止盡的生涯,縱是大羅,也要搖頭。


    慶甲俯瞰歲月紀元,心中有著揣測。


    別看這巫妖紀元殺的很瘋。


    等到了下一個時代紀元,大家逐漸的就會克製許多。


    再下下個時代,下下下個紀元,除了因為大佬之間的恩怨,會興起殺戮劫波外,剩下的大羅神聖,多半都是湊熱鬧的、拱火的、看戲的、吃瓜的……年輕時候的熱血,早便沒了。


    或許,一隻有點背景的猴子,上天入地,大鬧人世,打進天庭中央,一路縱橫無敵手,都不是沒可能滴!


    不過,等大家夥認真起來,或許那猴子打個坐騎都很麻煩。


    給麵子的時候,你無敵。


    不給你麵子,你就九九八十一難慢慢闖吧!


    一路闖過去,挨盡了毒打,或許也就自發領悟了社會人的真理,知道變通和圓滑了。


    “隻是有的事情,總要有人去做的。”風曦語氣悠悠,“犧牲小我,成全大我……這點精神,我還是有的。”


    “人道如今的症結,不單單是陣營的分裂,單純的統一,隻是治標不治本。”


    “而要治本,便要將病灶展露出來……所以,我奔赴曆史,跟太昊天帝相談,提出了五運的計劃,達成了共識。”


    慶甲一開始還連連點頭,表示認可——犧牲精神,這是他們風曦集團的高貴品德。


    隻是聽著聽著,他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了。


    “等等……”


    慶甲表情微妙,“五運計劃的發起人……不隻是羲皇?”


    “你還占了舉足輕重的一部分?”


    他的臉色很詭異。


    風曦卻很坦然。


    “是啊!”


    “因此氣運道主,才會從一開始便是我來扮演……羲皇隻是發了一個群消息,剩下的便不管了,頂多偶爾提點一下我。”


    “所以,兜兜轉轉間我發現,其實羲皇他也沒那麽壞……”


    “我!”


    “可能才是本時代最大的那隻幕後黑手!”


    風曦一臉自豪。


    慶甲呐呐無言。


    ——這有什麽可自豪的啊?!


    “因果顛倒,夢幻離奇……這,便是我在走的盤古之路。”風曦從辦公的桌案上拿捏起一枚印璽,那是人王的象征,是為五帝印。


    他漫不經心的捏碎,拿出了為王的憑依——兵強馬壯的根基。


    這是一筆浩大的功德,是伏羲從女媧那裏摸出的最後一筆曾經不知所蹤的天文數字財富。


    “我走到了現在,還要向未來走去。”


    “現在,我將炎帝的工作交給你,你去為人族的大局行動。”


    “而我,將深入整個人族的底層,去運轉,去行動,去掀起一場浩大的浪潮,以求最終顛覆整個時代!”


    “努力吧!少年!”


    風曦說完,走的輕快。


    他的形體逐漸飄渺,像是滴墨入江河,無聲無息間隱去了。


    獨留慶甲在這裏風中淩亂。


    他好不容易坐下,梳理著思路,感慨大號終究還是他大號,可比他會玩多了。


    不過,想著想著,慶甲突然間發現有哪裏不對。


    “等等……”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憶起了作為酆都大帝時臨死前對後土交代的遺言。


    在那時,他本意是照拂女媧,讓她當心人心叵測,對誰都要留幾分心眼。


    可以說,這是逾越了,背刺了炎帝。


    但現在……


    身份換了!


    他,才是炎帝啊!


    自己捅自己一刀!


    “我……成替身了?”


    慶甲迷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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