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醒醒。”


    聽到耳朵邊有人叫喚,羅生醒了。他睜開眼睛時才發現額頭緊貼出租車玻璃窗,剛剛不知幾時就睡著了。


    一看右側,安弋那張穩如泰山的臉放大了一倍在他瞳孔前晃悠。


    “還以為你暈過去了。”安弋拉開距離,這時臉孔大小才恢複正常比例。


    “到了?”羅生揉著額頭問。


    安弋下了車,又把腦袋探進來,“沒到,這裏有醫藥店和宵夜攤,你先下來,弄不弄清楚事情也要先顧好自己,你看你那臉色,大病未愈的都比你強。”


    前麵的司機不會說中文,也跟著點頭,用發音不標準的英文咿呀嗯的哼著,又指指安弋,豎了豎大拇指。


    羅生沒轍,隻能跟著下了車。安弋才放心的向藥店走去,高大踏實的背影,一直映在某槍傷人士的眼眸裏,漸行漸遠……


    羅生心裏騰起一股暖意,情不自禁的。就上次被“我相信你”這話暖過以後,這回又被友誼的大手融化了。


    暗自感歎:自己在飛機上不想聽烏鴉的一麵之詞,並非怕被攪亂心智,而是在心底裏,他打死就不相信那張狐狸臉能說真話,他願意相信這個警察。


    所以,他也祈禱著,事情到最終,千萬不要讓安弋變得麵目全非。


    來到宵夜攤麵前,羅生的胃開始對自己大肆發出警報。從康諾拉的監護室到柬埔寨,一路上,除了吃過貓食一樣的飛機餐,他就沒吃過別的,麵對眼前各種椰漿煮魚、牛肉小火鍋、烤肉串、泰式涼菜、南瓜椰子湯、卷煎餅……他投降了。


    羅生每樣要了一份,然後深刻認識到,人的理智完全敗給食物的情況是有的,而且必須有。


    好吃的柬式美味端上桌的時候,安弋從對街醫藥店出來了,手裏提著一個塑料袋,繃帶和消毒液等傷員用品堆在裏麵。


    來到桌邊,也被一桌盛饌俘虜。


    盡管說安弋先到這裏,但始終沒心思吃東西,別說胃裏,感覺腎裏都裝滿了無數問題,哪裏騰得出空間消化大餐。


    此一時,吃的一擺,話也打算盡數吐來——


    因為到這裏的最終目的是見一位僧侶,所以羅生沒要酒,相佐於一桌子美味的,是清茶。


    安弋坐下先喝口茶,才說:“你手臂上的槍傷怎麽回事?”


    羅生停下正在大快朵頤的手,事實上他也準備說點安弋一直不知道的事情出來,目前來看,於己於彼都隻有好處沒壞處。


    他放下筷箸,從衣服口袋裏取出三張遊戲牌,然後按照先後得到順序,逐一排開在桌子上。


    “安弋,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找程胤嗎?7月1號,也就是他失蹤的那天,就在他失蹤的前一刻,他讓我去取一份資料,他說那資料非常重要,我跟你說過這事,對嗎?”


    安弋點頭:“嗯。”


    羅生接著道:“其實,我到了指定地點後,到手的資料是用檔案袋封存的,由於好奇心太強,就偷看了資料內容。”


    看著桌上的遊戲牌,安弋有點心領神會了,順便夾了一塊牛肉放進嘴裏,嚼著說:“資料就是遊戲牌?”


    “沒錯!”羅生指著其中一張,道:“就是這張——”


    “沒有我也沒有狼人,什麽意思?”安弋慣常讀一遍,再把問題扔給羅生。


    “如果按照遊戲的意思,這張牌是說,出於迷信,村名們選擇不再說包含‘狼人’和‘我’的詞語,也就是說,遊戲中在做身份猜測時,不能使用這兩個詞。但是,在這裏,我不知道這張牌代表什麽——


    本來我不應該看資料內容,畢竟程胤叮囑過未經他允許,不得擅自查看,可是我覺得,那個時候,程胤恐怕已經看穿我的心思了。所以,當我看了資料內容後,就更加確定這張牌,和他之前與我的那場談話,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安弋凝神看牌,不語。


    羅生繼續說道:“我認為程胤是故意讓我去取這張牌的,他很了解我的好奇心,而且他知道我看了之後一定會抱著至多魚死網破的心理去問他。”


    “可是他卻失蹤了。”安弋霍然抬起頭看著羅生,“然後,就像遊戲開始一樣,你被置身其中。”


    羅生果真佩服這個男人的分析能力,“沒錯!”


    “嗯,這張先放著,第二張呢?”


    “第二張是第一次去找康諾拉的時候,那女人給我的……”羅生把牌麵上的三個問題以及他在監護室和康諾拉的對話,一字不漏悉數對安弋說了一遍,第三張牌就無需說明了——這張關於埋葬死者的牌——兩人之前在公寓就討論過,得出“無法知道死者是誰的結論”。


    安弋吃著各種宴饗,沉默又神情嚴肅,顯然是邊吃邊腦補前前後後發生的所有事情經過,然後在腦子裏拆解分析。


    羅生已經吃的差不多,正在小口小口喝南瓜湯,不時聽到宵夜攤老板招呼客人的聲音,說的都是高棉語,羅生也聽不懂,估計翻譯成中文無外乎“來坐來坐,好吃好吃”。


    不一會,隻見安弋放下筷子,拿起第二張牌說道:“這張牌上麵的三個問題——指出2個玩家是不是相同陣營(村民或狼人);至少有一個狼人;女巫是不是男的;你當時為什麽想問第一個而不是其他的?”


    從安弋眼睛裏,羅生看出他並非單純的在問他,而是在取得一種答案的比對。換言之,就是想看看他自己推測的,與羅生想的是否一致。


    羅生放下湯碗,道:“因為那場談話,程胤提出‘我遇到另一個我’的說法,也許,就像一種心理暗示,那個時候開始,我已經潛移默化將自己放置到這個說法當中了,所以看到問題時,我最想知道殺手和死者是誰,根據牌麵顯示,與這個想法貼合的隻有第一個問題。”


    “也就是說,你潛意識在問,殺手和死者……是不是同一人?”


    羅生點點頭,安弋繼續道:“這就沒錯了,所以並非程胤能預知你會問哪個問題,而是一開始你就被暗示了,不出他所料的話,你會循著暗示的目標,或者說路程一站一站逐一達到,當然也包括這裏。”


    羅生完全讚同安弋的推斷,“可是,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就為了讓我……”羅生遽然頓住了,一個十分可怕又大膽的想法,從他腦子裏爬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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