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電光在濃重無邊的黑暗當中,顯得勢單力薄又容易幻滅。


    羅生看著光束末端融入石門裏麵的黑暗中——那片闃然無聲的區域——仿佛下一步踏足的,將不再是這個世界。


    安弋舉著手電走在前麵,羅生隨後,兩人穿過巨大石門,進入了這座被自然絞殺成廢墟的藝術遺址。


    兩人繼續往裏走,穿過一條不太長的密林小路,羅生和安弋才算來到寺院內部。這時,真正的主體正式出現了——粗壯的樹木盤根錯節於坍塌堆疊的石塊中,有的直接穿過石塊長出來,或章魚腳、或蟒蛇的樣子,而那些石塊,正是這間寺院。


    壯大的樹根纏繞穿插、撐裂於那些石塔中間,不,應該說更像被樹根所吞噬,凶悍又極具毀滅性。看上去,像是神與人的……用一個詞形容——廝殺。


    安弋跟著羅生往更深處走,一麵用手電上下左右觀看,他驚駭了……這地方別說晚上,白天都有種血淋淋的感覺,讓人在戰栗中驚歎自然力量的強大。


    羅生站到一塊平整的空地上,從背包裏取出兩瓶水,遞過一瓶給安弋,自己擰開蓋咕咚咕咚就下去半瓶,然後擦擦嘴角說道:“一會兒走的是迷宮,你要跟緊,否則我們兩個就走岔了。”


    安弋點了根煙解乏,這一路雖然沒走太久,但因為這裏太黑……黑到離開手電就形同瞎子,腳下又是磕磕絆絆,一不留神就容易崴腳,走起來十分費勁,羅生卻不說要走到哪裏、幹什麽……對羅生賣關子,安弋就有點心煩。


    “你等會兒,你先說清楚我們要走到哪兒?”


    羅生聽出來安弋是走煩了,可以理解,任誰深更半夜在這種地方轉悠——到處盤著蟒蛇一樣的樹根藤條,或說巨型章魚的觸手,正吞噬這裏的一切——都會越走越容易胡思亂想,造成情緒不穩定。


    羅生笑了笑:“安弋,我就跟你透句實話,我隻知道路,那地方我說不清楚,到了你就知道了。”


    “那你第一次來怎麽知道路的?”


    羅生用手電光指指那些攀枝錯節的樹根,道:“你看這些樹根,第一次來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怎麽找剝桔子的僧人,康諾拉什麽提示都沒給,或者說程胤什麽都沒留下,我來時站在這裏想了很久,之後我發現一個現象,就是這些樹根。”


    “樹根?”安弋伸手觸摸著最近的一條,冰冷冰冷的,如果沒有先入為主的概念,當真以為碰到的是蛇。


    羅生點點頭,“你剛剛摸的那根是不是很冷?”


    安弋嗯了一聲,羅生指著自己左手邊的樹根,說道:“你再摸這個。”


    安弋剛把手放上去時,即刻就彈了回來。


    “怎麽是熱的?”


    羅生詭異笑道:“這就是路標。我也是無意中發現的,不是每個都這樣,約莫隔幾米就會出現一根,隻要順著會熱的走,就能找到。”


    安弋又摸了摸其他樹根,摸到發熱的,他就停在旁邊思考。


    羅生在他身後又說:“在門外你會覺得裏麵有東西,就是因為有些根莖會發熱,有些人對熱源生命體感應強烈的,在這周圍就會感覺到得有‘東西’存在,但又說不出具體是什麽,比如你。”


    “為什麽會出現這種現象?這不科學,植物怎麽可能具備生物的特征?”


    “豈止是特征。”羅生走到安弋身邊,“按照醫學術語,這叫生命體征,你把手停留在會熱的上麵一分鍾,你會發現更不可思議的現象。”


    安弋聽完,略帶緊張的,把手放到一根會熱的根莖上……一分鍾過後,他在黑暗中瞪著羅生,儼然有些不相信,於是又把耳朵貼上去確認……末幾,才從齒縫裏擠出幾個字:“這是……這是心跳?”他仍然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時,安弋終於體會,羅生對這裏談之變色的緣由。想想看,滿眼根莖攀爬、怪石嶙峋的古老廢墟中——又陰又暗的地方,突然發現這其中的幾條樹根有體溫有心跳……會是什麽感覺?


    “你別看著我,我也不知道這東西怎麽長出來的,不過倒是不陌生,以前有個姓彭的教授去羅布泊搞科研,就是發現雙魚玉佩那個,據說在羅布泊他也發現了有生命體征的植物。”


    “開一槍會不會流出血來,我表示很懷疑。”安弋拿槍對著樹根說道。


    羅生立刻攔住他:“stop!你不會真的要開槍吧?這東西大概已不能稱之為樹了,你要開一槍,這裏會變成什麽樣子,我可不敢保證。”


    安弋放下槍,什麽話也沒說,羅生就看他往槍裏裝子彈,他奇怪道:“安弋,你這槍哪來的?進門前我就想問你,你不可能帶著槍上飛機。”


    “這裏黑市買的。”安弋低著頭隻顧著裝子彈。


    “你去黑市買槍?”


    安弋嗯了一聲,抬起頭,看著羅生道:“別忘了我是警察,以前邊境辦過案,這種渠道自然熟悉。”


    都這麽說,羅生就不追究了,當然,在安弋解釋以前,他甚至想過這是遊戲角色的配置。


    不知不覺中,他總把安弋往虛幻角色上定位,他知道自己受了烏鴉的影響(所以說烏鴉嘴烏鴉嘴,當真名不虛傳)。


    或者說他在害怕,所以才三番五次用言語去試探、去證實,他害怕自己最後和楚門一樣,如果那樣的話,羅生一定會瘋了。


    “走吧。”羅生上前搭著同伴的肩——唯一的同伴——肩膀厚實可靠,他心裏踏實了很多。


    兩人以樹根為路標,走了不多久,羅生停了下來。


    “怎麽了?”安弋問道。


    羅生指著樹根說:“這是最後一根會熱的了。”


    這時,安弋注意到,被一個巨大樹根裹挾的石塊中間,出現了一條向下的階梯,階梯上落了一層青色苔蘚,石壁兩側有成排的佛像浮雕,手電光下,能看到階梯下麵還有轉角,浮雕也跟著一路向下,下麵漆黑一片,不知通往哪裏。


    安弋照了照下方,問:“要下去?”


    羅生點頭,“別緊張,我之前下去過了。”


    “下麵有什麽?”安弋又問。


    “剝桔子的僧人。”


    安弋看著羅生,不禁後背一陣發怵,耳鬢兩側的汗毛不自覺的豎起來。但也沒說什麽,隻是握緊了槍。兩人一前一後舉著手電就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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