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澤不喜歡喝酒,但此時他卻在自己房間裏不聲不響喝掉了兩壺,他一雙眼睛紅紅的,麵無表情,手裏緊捏著酒杯看窗外的世界。


    喬生坐在離他不遠處的椅子裏,機械構成的右手盡量輕柔撚起一頁書,像是感受到男孩情緒裏的低落,他擺了擺左手,一隻機械手憑空生成遞過去一個杯子。


    “給您,一杯傅羅椿,解酒。”


    男孩不說話,隻是接過杯子喝了一大口,滾熱的茶水燙得他頭上呆毛打了個抖:“嘶!好燙!”


    兩人又陷入詭異的沉默,幾分鍾後,喬生放下書,他板著一張臉,右眼眶裏的機械眼嘰裏咕嚕亂轉:“說說在下的看法吧。”


    “您身為少族長,政治婚姻是不可避免的,而且您現在也沒有私下裏喜歡的人,退一步接受不就好了嗎,相處久了下來日久生情也不是沒有可能。”他拿起自己麵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而且宿老也給您補償了不是嗎,為什麽還要生氣呢。”


    “被規劃好的人生還有意義嗎?”遲澤把茶杯磕在桌子上,他站起來,走到窗邊看黑夜裏的星光。


    “在下不懂。”


    “你當然不會懂。”男孩頭也不回,“你是我爺爺製造出來的,你的使命早就規劃好了。”


    “是,我的使命就是一直跟在您身後。”喬生抖動臉上的肌肉,看樣子像是想要擺出一副微笑的表情,“這是不會變的。”


    “算了,跟你說你也聽不懂。”男孩轉過身推門出去,“你在這裏繼續看書吧。”


    “在下知道了。”


    出門後遲澤就直接解放了狐花火的鬼牌,他現在特希望能有個人陪他說說話,至於喬生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半機械生命體說了也白說。


    “你終於放我出來了。”狐花火左右看了看,“已經晚上了嗎。”


    “我現在該怎麽辦。”遲澤順著一條小路走下去,四周沒有人,黑漆漆像一隻巨獸等在那裏將男孩一口吞下。


    狐花火看了看男孩的影子,突然加快步子跑到他麵前,踮著腳模仿平時遲澤的樣子撫摸他的腦袋:“變強不就好了嗎。”


    “什麽?”


    “變強就好了呀。”狐花火順手揪了幾下幾下呆毛,她笑吟吟的,似是第一次看到男孩這般沮喪的模樣,“你隻要變強不就可以脫離這裏去過自己的人生了嗎。”


    她看見遲澤的眼睛發亮。


    “隻要變強就行了,原來這麽簡單。”


    他吸了一口氣,帶水汽的空氣被他吸到嘴裏一小口一小口咬碎:“狐花火。”


    “嗯?”她歪了下腦袋,男孩的影子在月光下一點點拖長。


    “我要去外麵的世界。”遲澤繼續往前走,步子不急不緩,狐花火跟在他身後,“去看那些未知的地域,去闖那些未知的秘境,去和未知的小鬼搏鬥,去變強。”


    “來做我的見證人吧。”


    “好呀。”狐花火笑著,快步走上去拉著遲澤的衣角,兩個人消失在小路的盡頭。


    ……


    一日後,霧都外圍沒有人氣的戈壁灘中。


    到處都是灰白色的沙石,很少能夠看到植物,空中偶爾會飛過幾隻驚鴻沙雕,鳴叫聲在這片空曠地帶傳出很遠。


    “少爺,就是這裏了。”


    喬生站在遲澤身後,為他介紹這片戈壁灘,有時狂風吹過卷起沙石拍在兩人身上,但遲澤明顯不在意這小小的酥麻疼痛,他注視著不遠處荒丘上的一道裂縫,在那周圍空氣似乎更加幹燥。


    “那就是零級秘境·荒丘下的處刑台?沒看出來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您進去就會發現了。”喬生的回答一板一眼,“需要在下陪同您一起進去嗎?”


    “不用,零級秘境而已,狐花火一個人就可以平推的,你在外麵等著我就好了。”


    他摸了下別在腰間的卡包,裏麵除了有狐花火和蝴蝶精的鬼牌,還有兩張自己從牌庫裏精挑細選的輔助牌。


    “拿好您的挑戰劵,在下就在這裏等您凱旋。”喬生摸出一張灰白色挑戰卷塞到遲澤手裏就不再說話,他後退一步,無數機械零件組裝整合形成巨大的防禦措施。


    聽著身後齒輪咬合聲遲澤沒有回頭,他一步步上前,然後邁進秘境的裂縫,湧動的黑暗將他包裹。


    等遲澤從黑暗裏脫身時,世界已經變了樣子,到處都是斷壁殘垣,沒有植被,廢棄的殘破都市完完整整展示在他眼前,男孩站在城市的街道入口,乖戾的咆哮聲此起彼伏,冰冷的古怪質感將他纏繞。


    “這就是‘荒丘下的處刑台’的全貌嗎,果然大變樣的世界。”


    遲澤感歎一句,從卡包裏取出狐花火和蝴蝶精的鬼牌解放,灼熱火焰與粉光散去,兩人站在他麵前,蝴蝶精怯怯的,狐花火則到處張望。


    “我們已經在秘境裏麵了,從現在開始都要小心一點。”


    “真正的危險是從踏入這座城市開始,我們先討論下作戰計劃。”遲澤找了處突出地表的大石塊靠上去,眼睛看城市街道裏麵跳動的黑色影子,“脫出信標在城市中心,隻要拿到那個就算我們完成探索。”


    “不過這個城市裏麵有很多小鬼,速度突出的扭曲者,力大無窮的刑手,還有呆在信標附近的強力小鬼‘死亡的爆破鬼’。”遲澤皺著眉毛翻看從家族帶過來的記事頁,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探索經驗,“因為是第一次,所以我也不強求達成特殊探索的條件,隻要能安全結束就行。”


    “特殊條件是什麽呀。”


    “擊殺二十隻扭曲者、十隻刑手。”


    看了眼閑不下來的狐花火,遲澤繼續說:“我的七張輔助牌你們昨天就都知道了,因為我現在的攜帶量隻有五,所以卡包裏的裝是一速、怪力和螺紋陷阱·切割,其餘四張在牌庫裏,填充需要非戰鬥狀態。”


    “不過因為輔助牌的冷卻時間,我們不能打持久戰,隻能速戰速決。”


    “狐花火你負責強攻,蝴蝶精你主治療輔助進攻。”


    “讓我們加油吧,前進。”


    說完,當先一步走進廢墟都市,蝴蝶精亦步亦趨跟在後麵,狐花火則站在原地看遲澤不是很寬的背影,然後才加快步子跟上兩人。


    三人順著街道走出很遠也沒有看到阻路的小鬼,遲澤卻反而愈發謹慎,他一直在試圖利用建築物的殘骸擋住可能存在的進攻,蝴蝶精跟在他身邊,至於狐花火她則大咧咧走在最空曠的地方。


    要不是擔心聲音會引來小鬼,遲澤現在說不定就衝出去把她拍在地上,那麽招搖就怕小鬼看不見你是不是!


    可能是狐花火自己製定的“誘餌戰術”起了作用,一道影子從斷牆後麵跳出直撲狐花火,結果卻被她早有準備的一拳打落在地上,赤紅色火焰順著接觸處擴散,皮肉燒焦的滋味協同慘嚎在這小巷的街道裏亂竄。


    “抓緊時間解決,慘叫會把附近小鬼吸引過來的。”


    遲澤催促狐花火,跟在他身後的蝴蝶精聽話的扔出一團粉色光彈,兩人合擊下小鬼很快橫死街頭,等其餘小鬼聽到聲音趕來時遲澤三人已經消失不見蹤影。


    “剛才那是什麽小鬼,我在卡池裏沒見過。”狐花火回頭看了眼傳來分食咀嚼聲音的小巷。


    “那就是扭曲者,據說會吃掉同族的屍體,我要是抽出來這麽個玩意就直接銷毀它。”


    遲澤也聽到小巷裏傳出來的咀嚼聲,還有一些狂熱的歡呼嚎叫,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正好趁他們開宴會,我們趕緊去cz區拿信標,這個惡心的地方我再也不要來了。”


    三人一路向城中挺進,很荒涼,隻要不是太過招搖很少能見到扭曲者和刑手,偶然碰到的幾隻也被狐花火一個人解決掉。


    “那是什麽?”


    蝴蝶精在牆角發現了一個不明物體,在發現這裏的小鬼傷不到自己後,她也開始向周圍小範圍的探索。


    遲澤和狐花火兩人跟過去看了一眼,是沒見過的東西,不過憑借那具人型物體上的球狀關節還是確認出是一具人偶,人偶帶著鐵質麵具,鮮紅色顏料畫出的微笑看的三人毛骨悚然。


    “我們走吧,這個東西有點嚇人。”


    蝴蝶精早就躲到遲澤身後,就連天不怕地不怕的狐花火也忍不住向後小退幾步,不說別的,光著造型就足以嚇的小孩半夜做噩夢了。


    遲澤走了幾步,心裏莫名其妙有點不踏實,他又回頭看了眼,卻發現木偶換了個姿勢臥在牆角,一股涼氣順著脊骨直衝進腦袋。


    “警戒!這個木偶有問題!”


    狐花火上前,將遲澤和蝴蝶精擋在身後。


    也許是察覺到遲澤發現它了,木偶四肢猛的抖動,抽搐一樣在地上亂撞,喀嚓喀嚓的聲音在這安靜環境裏極其詭異。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狂笑聲順著風將三人包裹,在遲澤不敢置信的目光裏,木偶站起來,搖晃著衝他們鞠了一躬,身體各處的木質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歡迎,歡迎你們,外世界的闖入者。”


    它的聲音沙啞,像是兩個鐵塊摩擦在一起,難聽得要死。


    “歡迎你們來到我忒休斯的地盤,希望你們玩的愉快。”


    他支起身子招了招手,然後消失在眾人的視野裏,直到它再出現時狠狠一拳打在狐花火的小腹上,狂笑聲再度響起。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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