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肚白。一支由一輛小型貨車、一輛破金杯、一輛廉價轎車組成的小型車隊,在荒郊野嶺中的一座別墅前停了下來。


    “醒醒!小韻,醒醒!我們到了。”坐在轎車後座上的薛瓊拍了拍倚在自己身上閉目養神的小韻。


    “….”但是對方沒有反應。


    薛瓊等了幾秒鍾,又仔細地看了她幾眼。接著換成了一副無可奈何的語氣,同時接著車內的燈光,盯著小韻的臉。


    “唉…沒辦法,我把你抱到你的房間去吧…”


    話剛說完,就可以清楚地發現小韻的臉漸漸變得像煮熟的蝦子一樣。


    “好了,看來你是醒著的是吧?那我先走了。你要是樂意在車裏待著的話,就繼續待著吧啊。”


    “啊~~~~~學長你好壞!!!!人家隻不過是想到可以被學長抱進房間忍不住興奮起來了而已~~~”


    “嘖嘖,每次看見頭兒他們這一對都覺得特別有意思…你說是不是啊會計?”對於生化武器有莫名狂熱,還帶話嘮屬性的小李找機會跟旁邊一臉疲倦的女孩子,會計說起了悄悄話。


    “啊是啊沒錯啊…還有血剛剛滴到你鞋上去了。”


    “哎呦我擦!啊算了沒關係接下來幾天都是在駐地裏忙活,也無所謂去洗了~那幾個解剖狂平時不也是直接等它晾幹掉下來的嘛。”


    “…髒。”


    “好吧好吧我回去就給他洗幹淨…”小李兩隻手提著裝屍體的旅行袋,快步走進了別墅。突然被落在後麵的會計愣了一會,也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搬運工作結束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因為帶回來的樣本到現在還沒有恢複意識,所以薛瓊突然發現在大家打起精神,忍著睡意整理第一手資料的時候,自己居然沒事幹了。


    “學長~~~”薛瓊把小韻送回了她的房間,卻被坐在了床沿上的小韻拉住走不開了。


    “幹什麽?裝了半個小時的死,再加上眯瞪了一路,你現在精神了是吧?”薛瓊臉上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表情,但還是拗不過她,坐在了小韻的旁邊。


    然後小韻就趁勢攀上了薛瓊的肩膀。


    “學長你真是的,送了女孩子到她的房間,還想馬上走嗎?”小韻說完這句話,還特意伸了伸舌頭,在自己的嘴唇上舔了一圈。


    “別玩了早點睡吧,以你的智商…”薛瓊直視著小韻的眼睛,笑著說道:“應該是不會忘記會計的事情也是可以天亮了再去做的,她等一下會回這房間睡覺的吧?”


    薛瓊話音剛落,房間的門就被打開了。


    會計站在門口看了兩秒鍾,一隻手還搭在門把上,走廊的燈光從她背後照了進來。


    “……”


    會計輕輕關上門之後出去了。


    “學長你看,人家會計還是很懂事的嘛,其實我想的還要比你多一層哦~~~”小韻一副奸計得逞的樣子。


    “…頭發散亂,為了行動化裝過的另外一張臉,身上穿著讓人提不起興致的衣服,最重要的是,你現在全身都是番茄的味道。”


    “這樣才證明了我的誠意嘛~~~”


    薛瓊不說話了,耷拉著腦袋皺著眉頭做出了擠按睛明穴的姿勢。


    “哼!”小韻的鼻子抽動了一下,然後不死心地從背後環住了薛瓊腰。


    “好了我不玩了嘛,反正接下來你也會說用…”小韻學著薛瓊的語氣,“‘我也不是性冷淡,我有需要的話可以自己解決,比如借用一個長得還可以並且沒有使用過的女性實驗體儲備,但是你不行,你在我心中也算是有一定地位的,所以我更不想讓你跟我的未來牽扯太多’之類的話來敷衍我吧…”


    “…睡吧。給我們的準四號樣本打的麻醉劑也就能持續八小時左右,你也想自己拿到第一手資料的吧…”薛瓊想站起來,卻被小韻死死地抱住了。


    “……”


    “對不起學長,我知道你一天之內,連用兩次…那一招,把自己變成另一個人也是很痛苦的…”小韻的手抱的更緊了。


    “再加上你的體力一直不好,今天還是在剛剛跑完了那麽長距離的情況下使用…”


    “所以,我隻是想…”


    “所有人看著你的時候,你都是要麽麵癱,要麽笑…甚至那些笑容全都是真的…但是隻有我知道,在你把那些假笑強行變成真笑的時候,你會…”


    “學長,你的人格重構計劃已經沒必要繼續下去了,你隻要和我一起…”


    小韻感到了薛瓊的身體在顫抖。


    “你的心,會碎的…”小韻已經泣不成聲。


    人格重構計劃。


    這是薛瓊從很早就開始構思,並且對自己付諸實施的一件事情,也是他選擇去學校裏學習心理學的重要理由之一。


    這個計劃,就是以一種簡單粗暴的方式,完成自己的所謂“內心強大”,以及獲得對自己思想的完全掌控。


    而其基礎,就是薛瓊在中二期剛開始的時候看了生化危機這部電影,然後腦洞一開,就想到“既然實際存在的病毒,t病毒能夠把人的身體變成超人,那麽精神病…是不是也能讓人精神起來…讓心智強大起來呢?”


    具體內容…首先他利用自學的自我催眠,把自己原本完整的人格,拆分成了三個部分,也就是人為製造的多重人格。


    三個人格分別為擅長決策,無情地做出最大利益選擇的理智部分,被稱呼為一號子人格。


    看起來有些傻乎乎,有些瘋瘋癲癲,行事邏輯性非常低,思考能力和普通人沒有區別的偽裝部分,被稱呼為二號子人格。


    以及最為冷酷無情的,隻負責保護自己和摧毀敵人的生存部分,被稱為三號子人格。


    這三個人格可以分別獨立思考,但記憶是共享的。


    舉個不太恰當的例子,這三個部分就是神性、人性、獸-性。


    而在拆分的同時,薛瓊也自己摧毀了一些自己心中生以來就開始建築的一些常規意義上的規則…因為那是“限製”,他不允許這些被他視為無意義的東西,阻礙他的計劃。


    在將原本完整的人格拆分為三個“人”,並且去掉了一些雜質之後,再用自我催眠把他們重新融合在一起,以不同的比例…理論上,這種方式可以使薛瓊暫時地成為任何一個人,也可以隨時按照需要產生各種各樣的情緒情感,而不是受到它們的控製。另外,由於人格的拆分,他也可以同時思考不同的事情…雖然這種應用方式會非常消耗精力,但他可以做到。


    這個計劃聽起來很扯,很玄,但到頭來,也不過是自己的思想作用於自己的思想,一種對於自己的強大欺騙而已,隻要他自己無比堅信就行了。甚至為了保證效果,他還做了一些限製…而且也讓自己相信了,這些限製除了讓他真正相信自己在使用一個很厲害的技能之外,也讓他每次使用這個能力的時候,變得更加慎重。


    而之所以他在短短人生中就犯下了累累的罪行,卻直到現在都還沒有被繩之以法,就是這個做法的功勞。因為他隨時都可以變成“不同的人”,習慣,性格,都可以任意地被改變…這樣的一個人,是完全無法被追蹤的。


    但是人格重構計劃,它唯一的缺陷,就是在它的本身。從開始這個計劃的那一天,薛瓊的整個內心世界,就在不可逆轉地一點點支離破碎,各種各樣的心理障礙也接踵而來。薛瓊雖然已經可以輕易地接受他認為有用的,再自己治好他認為沒用的,但永遠無法阻止問題不斷地出現。


    而作為對這個缺陷的對策,薛瓊除了給它添加了一些限製之外,更多時間裏也隻能把自己保持在三個各占三分之一,這樣一個相對穩定一些的狀態而已。


    那個各占三分之一的穩定狀態,也是薛瓊最喜歡的狀態。這個狀態下的薛瓊,理智但不會想太多,可以隨時去殺掉需要殺掉的人而不會有別的想法出來礙事,甚至在與人交往時還有一些小幽默,小的不理智和沒素質…這會讓人覺得他不是太危險。


    “學長~~~”好不容易把小韻哄睡著了,當然還是什麽都沒發生。薛瓊正想起身離開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的小韻突然冒出這麽一句夢話,臉上有淚痕,但是嘴角卻翹了起來,還流著涎水。


    “真是麻煩死了,繞啊繞啊的….我倒是寧願相信你是已經學會了直接控製淚腺…”嘴上這麽說,薛瓊還是拿了一張麵紙給她擦了擦臉,然後彎下腰給她掖了一下被角,秋天的早上還是有一點冷的。做完這些後,他才轉身離開了小韻的房間。


    “學長~學長~~呼呼呼…”


    在小韻不停的夢話中,薛瓊輕輕地關上了房間的門。


    在房間內回複成一片黑暗後,小韻睜開了眼睛。


    “學長,在騙自己這一方麵,我果然還是不如你…”


    “結果,反而是最不想讓你用的我,還是逼著你用了一次…”


    她知道,剛才自己已經讓薛瓊又一次心動了…但是薛瓊馬上無情地重置了自己的情緒狀態。


    薛瓊解決自己心中感情的同時,也又一次傷害了他自己。


    黑暗中,小韻隻覺得有一條涼涼的東西正順著自己的臉在往下滑。


    從一年半之前的那一天開始。小韻記得很清楚,時間過去了五百九十二天。


    那個男人,麵無表情,無聲無息地出現,用一把匕首,在黑暗的小巷子裏殺死了包圍自己的六人高馬大的黑社會青年。


    那個男人,帶著被敵人反擊時刺傷的肩膀,喘著粗氣,流著血,蹲在她麵前,手放在膝蓋上,一點一點地,用無法讀出任何想法的眼神,審視著自己,在那些躺在地上的屍體們還活著的時候,被他們弄得衣衫淩亂的身體。


    他的嘴裏卻是在自言自語著“到底要不要滅口呢…真的超在意…”差點讓她以為自己要從一個絕望跌入另一個絕望。


    那個男人,突兀地微笑,站起身離開,還沒有忘記把死者們的錢包都搜刮幹淨。


    那個男人,在學校裏偶遇,看見他在不停移動著的人流中,獨自蹲在地上,雙手搭住膝蓋,凝視著跌落在地麵上的廉價麵包。


    “真的超在意…到底是撿起來,還是就這樣不管了,去教學樓底下的超市再買一個呢…”


    “這樣的大馬路中間,還是豔陽高照的早上,是不會沾上多少細菌的哦~~~”


    “嗯…可是正是由於這樣,可能沾上去的病原微生物的生命力要比普通的強,致病性也可能更高呢…”


    “要不這樣吧,你一半我一半,怎麽樣~~~”


    那個男人轉過頭,翹起一邊嘴角,凝視了自己至少十秒鍾。再次看見了那天那雙毒蛇一樣的眼睛,讓自己再次如墜冰窟地深深感到了恐懼。


    “臧睿韻,人如名字一般麻煩,表麵上是小我一屆的同專業學妹,實際上是…”


    那個男人話都還沒有說完,就撿起了掉在地上的麵包,從中間掰開,把與地麵接觸過的那一半塞進了他自己的嘴裏,把另一半遞給了她。


    那個男人,五百多天來麵對自己半開玩笑,隻是用於偽裝自己內心的無聊糾纏,卻從來沒有接受過,也不承認自己在功能方麵有任何的問題。


    那個男人…他正在堅定地殺死他自己,從靈魂的到肉體的,從個體的到社會的。


    在薛瓊把人格重構計劃的事情告訴小韻時,小韻就知道,這個人雖然在各種已經可以判定為精神病的症狀中遊刃有餘地周旋著,並且以為己用,但終有一天…他真的會徹底瘋掉的。


    “真是的,我都差點以為自己…真的…喜歡…上你了…”小韻雙眼無神地凝視著天花板,淚腺依然在賣力地工作著。


    “八百標兵…嗚嗚…奔北坡…北坡炮兵並排…跑…啊!有一個炮兵被狙擊手打爆了腦袋!啊啦啊啦,就像是被板磚拍爛了的西瓜一樣呢…”小韻吸了一下鼻子,嘴裏念念有詞,眼睛閉上再睜開,然後再閉上。


    這是相對於薛瓊的做法來說,安全性要高很多的一種控製自己的方法。


    眼淚成功地停下來了。


    別墅的地下空間要比地麵上大好幾倍,作為工作區域,地麵部分則是生活區。因為房子不大,所以一般都是兩人住一個房間,除了有社交恐懼症的黑客和太過危險的查遙。不過研究者的成員們大多都是夜貓子和工作狂,實際上在駐地裏休息的時間不多。所以在特意去了小李的實驗室,在會計麵前晃了一下以證清白之後,回到房間的薛瓊發現兩張單人床都是空的——住在同一間房裏的付帥顯然還沉浸在工作的樂趣之中。


    薛瓊打開放在床頭櫃上的大瓶礦泉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一肚子,順便看了一下牆上的電子鍾,淩晨六點整。


    “一晚上沒睡,天一亮起來反而非常精神呢…”


    強行抑止住了打開電腦先寫實驗記錄再順便玩兒一會遊戲的衝動之後,薛瓊脫下外衣掛在旁邊的椅子上,準備先睡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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