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背棄了我們。”


    “但我們沒有放棄自己!!”付帥舉起一隻手,緊緊地握成拳頭,在周身越發明亮的聖光中,這樣高聲說道,“因為我們是人類!是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生物!”


    “我們吃,我們喝,我們睡覺,我們娶妻生子,而神不需要這些。”


    “但這並不證明我們比那些…高高在上的家夥們劣等!正是有這些需要,我們才把人間變成了神也無法想象的伊甸園!”


    “我們思考,我們創造,我們用於改變,我們愛著身邊的人,願意為他們付出一切!”


    “為了對抗我們不足的地方,我們用法律和道德約束自己,這遠比神口中一句句空泛的規條要有用!”


    付帥的話引起了無數的共鳴,營地中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為了失去的而哀傷自責,也有人為了還在的而慶幸不已,但付帥又話鋒一轉,說出了另一些東西。


    “然而神又要讓我們離開!”


    “沒有蛇,我們人類用自己的力量,在這人間嚐到了至高無上的智慧之果,但這是神所無法容許的!他們要驅逐我們,讓我們離開這個自己創造的伊甸園,去那無盡的黑暗中受苦,去贖他們口中的‘罪’!”


    “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他們忘了自己是怎麽來的!是我們渴望,我們祈求!佛,天主,玉帝,安拉!他們原本隻是釋迦摩尼,耶穌,老冉,穆罕穆德!”


    “他們原本隻是凡人,但他們欺騙,他們編造,他們掠奪,他們吸我們的血,讓我們信他們,於是他們才成了神!”


    逆十字的教義說起來很簡單,但到底還是和普通的宗教有一些區別,而且預期的信眾,主要還是有一定的文化基礎,曾經也主動相信過一些宗教的人。


    它也沒有直接地對人說“信我,信那個神,你們就能在死後享樂”,用這種空泛的承諾,和編造出來神去讓人們相信,讓人們去跪拜虛無的神祗,而是提出了一個瘋狂的,挑戰了所有宗教的理論。


    這套理論,是當年由薛瓊一個一開始並不怎麽重要的無聊念頭,經過他那種莫名其妙的思考熱情,被漸漸完善出來的。但和他常年胡扯出來的那些長篇大論不同,這一套似乎經過了天神人格的驗證,而且真的碰巧被他摸到了真相的一個小邊…


    薛瓊在書寫教典時,也知道和其他宗教一樣,逆十字教義中的這套理論其實並不完整,也有一些經不住仔細推敲的地方,但書寫這本教典的薛瓊,曾經用一句十分無恥的話形容過這裏:“隻要想挑,再圓的雞蛋也能挑出石頭來,不過有本事他們去神國求證啊?!而且那些古人不也是這樣玩的嗎?和尚摸得,我便摸不得?!”


    人群中響起了細微的交談聲,這也難怪,畢竟和通常隻在需要“保佑”時求神拜佛的天朝人不同,這些主要在新加坡土生土長,部分來自西方國家的聽者,大部分還是活在基督教的世界裏的…尤其這個世界的基督教傳播得還特別廣,否則那些神棍魔法師,又怎麽可能用老祖宗傳下來的術式,拿來跟學園都市,這個在科學技術上甩開了全世界近百年,超能力者和尖端武器一抓一大把的怪物分庭抗禮?


    聽者中有懷疑的,有恐懼的,有因為自幼以來的精神寄托被撼動,從而變得煩躁不安,稍顯憤怒的。


    付帥還是靜靜地站在那裏,身上的光溫柔和熙而又神聖,雖然在大家的懷疑中稍稍減退了一點,隻是那光依然存在,而且讓被照耀的人仿佛被泡在溫水中一樣,溫暖而舒適,也讓他們心中的懷疑漸漸被壓了下去。


    待到人群重新恢複了安靜,付帥接著說道:“他們不是本來存在的神,而是我們‘信’出來的神。”


    付帥用手在身前輕輕一揮,少量的聖光隨著他的動作逸散開來,短時間內讓因為太陽西沉,漸漸要陷入黑暗之中的營地明如白晝。


    “這,就是證據。”


    然後付帥張開雙手,仰天閉目,輕吟道:“恢複重傷。”


    這是在他自身能儲存的聖光係能量增加後,之前飲下的祝福聖水自動在他腦中解鎖的治療法術。


    這個法術,原本應該是作用於單個目標的才對,但是付帥身上那雖然不多,但大在源源不斷,而且質量極高,能夠輕易轉化成神聖係魔力的信仰之力,還有他現在對這些能量本身越來越強的理解,使這個單體法術的效果,發生了一些質的變化。


    微弱溫和,有如氣霧一般繚繞在付帥身邊的那些光,隨著他的指令縮回身體,再次出現時就變成了強烈、耀眼但不灼眼,磅礴洶湧卻無法讓人恐懼的聖光,向著四麵八方散發了出去。


    這次的光隻爆發了不到十秒。當聖光散去時,付帥的身上就已經完全黯淡了下去,再也不複之前那種神聖的感覺。


    但同時,人群中也響起了一聲驚呼。


    一個之前隻在別的醫生手上,經過了簡單急救處理,並沒有被付帥用魔法治愈的難民,突然發現自己的胳膊不疼了…在一個鬼使神差的念頭驅使下,他砸碎了裹在手臂上的石膏,然後他發現自己先前在災難中骨折的手臂,此時已經恢複了正常的活動能力。


    隨著第一聲驚呼的響起,越來越多的驚呼開始出現,營地中也瞬間成為了一片呼聲的海洋。


    人們紛紛拆開紗布、繃帶和石膏,或者直接從地上站了起來。


    骨折,穿刺傷,碾壓傷,撞擊傷,內髒傷,甚至在災難中感染的疾病,所有的傷口和病痛,還有他們身上那些在災難中沾染上的汙穢,在短短的時間裏,居然全都隨著那一陣強烈的光而消失了。


    在歡呼過後,人們才想起了付帥。向他所在的方向看過去,卻發現他已經變回了最初的憔悴樣子,在茵蒂克絲和姬神秋沙的攙扶下才勉強站穩。


    “我證明給你們看…”付帥的聲音已經大不起來了,但因為所有人此時都已經安靜了下來,而且自覺地屏息靜聽,所以他的話還是能被所有人聽到,“因為你們剛才信了我,所以這就是所謂的‘神恩’,所謂的‘神跡’…雖然要分開紅海什麽的還做不到,這種程度就已經是極限了。”


    “其實,那些神,原本也是人。而我願意相信,在他們成為神之前,還是作為一個人活著的,更想要以神的身份改變這個世界…”


    “但當他們成為了神之後,他們就漸漸變得隻是神而已了,卻離原來的那個人,那個善良的,偉大的,願意為所有人的幸福,大家的願望,整個世界的改變犧牲自己,將取自信者的力量還於信者的人,越來越遠。”


    “他們是不朽的,但他們已經腐朽。他們把自己關在神國裏,享受神應有的權能、力量和人類的跪拜,根據自己一時的心情施與懲罰與恩賜,而且更多的還是懲罰。”


    “其實,他們不是背棄了我們,而是背棄了從前的他們自己啊…”


    “所以,我伊藤延吉於此發願。”


    “我若成神,定當清洗那腐朽的神國,定當以人之心,神之軀,除此世間一切惡事,成此世間一切善事。”


    “我將除卻神國中的一切舊,留一個幹淨的,本來的神國,真正的神國,給所有已逝的,未逝的人。”


    “我將不朽,當與此身一同,保此宏願以不朽。”


    人群繼續沉默。但在沉默中,卻又重新有星星點點的光,從他們的身上發出,再次聚集在了付帥的身上。


    “太好了…”付帥的眼中,流出了他自己也不知是真是假的熱淚,向著人群緩緩跪拜了下去。


    “你們還願意信任…我這樣的罪人,真是太好了…”


    這一跪讓人們一時間不知所措,但很快就有人帶頭向著那個方向跪了下去,又在更快的時間內,營地中加起來足有數千的難民和救援隊成員,就這樣圍著付帥跪了一個圈…


    天神人格,在留下的筆記中這樣寫道:


    “另一個我,我不得不承認,有時候你的運氣真的很好。至少在信仰之力這件事上,你居然那麽早就想通了,雖然我估計,那時連你自己都不信。”


    “而更加幸運的是,我們居然真的進入了這些有超自然力量存在的世界,也讓這套東西真的可以產生作用。順帶一提,信仰之力的性質雖然更接近神聖係魔力,但那也隻是轉化率比較高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現在你的黑暗係也一樣,至於說辭…那也很簡單不是嗎?你我都清楚,隻要說‘我在神的眼裏是罪人’就可以了。”


    “至於真的成神,我想你還是不要想了。一來我估計在信標的限製下,隻要你不選擇脫出,就隻能待在劇情世界裏,更去不了所謂的‘神國’,或者你可以死死看看,試試在脫離‘空間’的掌控之後,你的靈魂能不能成聖?不過,難道你願意在一個劇情世界裏永遠待下去?”


    此時向付帥跪拜下去的那些人中,又有誰能想到…


    這從頭到尾隻是一個騙局,一個瘋狂地準備欺騙整個世界的騙局,而更加諷刺的是,這個騙局在一開始,還根本不是給他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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